钱满囤闻听三丫嫂子喝药了,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一骨碌儿从炕上滚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拉起地利撒丫子就往外跑。
“爹,鞋!鞋!”钱天时见老爷子连鞋都不穿了,扯着喉咙跟在后边喊。
“都啥时候了,还穿啥鞋!快去开车!”声音已是渐行渐远。
刚下过雨的路面泥泞不堪,满囤爷俩儿跌跌撞撞跑到三丫妗子家时,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干净地方了。此时,院子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堂屋里三丫妗子躺在地上,上半身儿被儿子小路紧紧地搂在怀里。
“三姑夫,我娘……”小路见来人是满囤,积攒的恐惧立马宣泄出来:“我娘她……我娘她……”说着便嗷嗷地哭了起来。
“不怕,有三姑夫呢。”钱满囤一边安慰小路,一边仔细查看三丫嫂子的状况。只见她双目紧闭,口吐白沫,这么大动静都没有睁眼,显然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你爹呢?都这个时候了,他在哪儿?”钱满囤环顾四周,见三丫哥不在,生气地问道。
小路摇摇头,哭得更凶了。
人群里一阵骚动。半晌儿才有人说道:“已经去找了。”紧接着便听人群议论开了。
“看这样子也撑不了多久了,得赶紧找车送医院呐。”
“好好儿的,怎么这么想不开……”
……
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嗡嗡地吵得满囤直想骂娘。眼见三丫嫂子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满囤头上的汗珠也跟着下来了:这可是人命呐!
“爹,车来了!”钱天时挤进人群,浑身已经湿透,分不清是水是汗,显然也是一口气不歇地跑回家,又直接开车过来了。
天时、地利在众人的帮助下,七手八脚的将三丫妗子抬上车,带上药水瓶子,油门一踩到底儿直奔县医院。
望着远去的车影,院门前的众人觉得再呆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便各自散开回家。但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缺少好奇的人,有好奇的人就会有长舌的人。医院里的人是死是活,都不妨碍他们拿这个当话题来讲。
“三丫家的这是咋地了?这也忒想不开了,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钱昌家的抱着孩子,见瓦匠媳妇儿也在,便凑过去坐到树下的大石头上问道。
“你不知道?”瓦匠媳妇表示很惊讶,“这么大的事儿,在钱金庄这巴掌大的地儿恐怕连苍蝇蚊子都听说了,你竟然不知道?”
“这不是走亲(方言,做客)去了吗?”
“我说呢。”瓦匠媳妇点点头,一双小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紧盯着钱昌家的,说道,“我跟你说,是这么回事儿……”显然,这么大的事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让钱金庄这巴掌大的地儿连苍蝇蚊子都听说了,她可是功不可没。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地里都湿透了。三丫妗子想着把化肥买了,就着这湿劲儿把麦子种上。可是翻箱倒柜就找出几百块钱,这些买化肥根本不够。她想到自己老爷们儿已经有几个月没开工资了,就要去他干活的地儿把钱支出来救救急。于是,这娘俩儿就骑上车直奔村南的模具城。
三丫舅是个焊工,平时就在河滩上的几间仓库里工作,根据买家的不同需求把钢板切割成不同的尺寸的磨具钢块。河滩下面有一片芦草地,现下长得正高,躲进几个人根本看不到。工人们平时来不及上厕所,也能就地解决。
三丫妗子骑车带着儿子小路拐过小桥,眼见就到了三丫舅干活的地儿。一个不留神,车把一歪,娘俩儿齐齐摔倒。这一摔,娘俩儿身上沾满了泥巴。三丫妗子赶紧把儿子小路拉起来,抱到干净地儿放下,又把车子扶起来支好。瞅瞅河滩,找了个铺石阶的地方下去,挽起袖子,撩着手清洗孩子身上的泥巴。
正洗着,就听上面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问道:“老板在吗?我来支三丫的工资。”
三丫妗子一愣,起身便要上岸,但想了想又蹲下身子,支起耳朵仔细听。
半晌就听见门响了,一个年轻的声音问道:“支三丫的工资?你是他什么人?”
“哟……”娇滴滴的声音拉的老长:“这是少老板吧。怪不得我来了这么多回你都不认识。我是三丫的靠家!(方言,奸夫****的自称。)”
三丫妗子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年轻的声音继续道:“三丫的钱,你能做主?”
“哟,这话说得,都支了好几回了。喏,”那女子指了指其他干活的人,道,“他们都认识!”
三丫妗子整个人都傻了,直愣愣的僵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被儿子小路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拔腿就往岸上走,哪还有那女人的影子。她气的浑身哆嗦,使尽全身力气吼道:“说,那个骚娘们儿哪儿去了?”
被她这么一吼,正在议论着三丫跟靠家风流韵事的众人一愣。待到看清这从河滩下跑出来的女人竟是三丫媳妇儿时,众人马上闭了嘴,装聋作哑各忙各的。
三丫妗子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任劳任怨,生子养家,换来的竟是那个男人的背叛;想到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连儿子小路跟着粗衣淡饭,那没良心的竟拿着钱去养小妖精。那心就跟刀绞一般。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这日子没有盼头儿,找了个借口支开小路,就喝药寻了短见。
……
“哎,你说三丫媳妇怎么这么命苦?三丫那家伙看着胆儿小,咋能干出这事儿来?”钱昌家的听完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这你就不明白了。”瓦匠媳妇讲起别人的私事总是那么神采飞扬,“胆儿小的才有蔫儿主意。那小妖精来支钱可不是一回两回了。守着钱金庄这么近,她还敢这么张狂,谁给的胆儿?”
“哪能啊?”丑儿嫂子有些不相信,“那三丫胆儿就是再大,也不敢这么干。”
“咋不敢?这人要是上了瘾,啥不敢干?村东头那是堂兄弟吧,那又咋样?弟弟给堂哥带起绿帽子来是一点儿也不手软呢。三懒家的,邻村的野男人半夜摸进屋,吵醒了孩子,那不照样拉进被窝儿,糊弄孩子说他爹回来了。”瓦匠媳妇满脸的讥笑,很不以为然。
一番话说得众人半晌儿没有言语。
“你说,这男男女女的都怎么了?”丑嫂子叹了口气,幽幽地问道。
“怎么了?哼!”瓦匠媳妇一脸嘲笑,嘴上不留德地说道,“有钱的男人是憋得,没钱的男人是撑得。至于那些骚娘们儿,纯粹是痒痒得。”
《钱途漫漫》角色说之
钱满囤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死了,就连希望也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方言俚语的魅力在于一针见血的指出事实,只是有时表达过于露骨。我也很纠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