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霞光撕开天幕,吞噬黑暗,柔和的光洒向大地。
古皮城东郊民巷。东堂屋一阵咳嗽声过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吱呀”,钱满囤打开屋门走了出来。看看天色还早,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吧吧”抽起烟来。一支烟抽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背着手,朝西堂屋下的菜园子走去。这是钱满囤多年的习惯,每天早起都要来看看自己种下的菜。看着这长势喜人的青菜,钱满囤就觉得充满了希望,充满了干劲!
他先给生菜除了除草,又给黄瓜苗搭了架,这才停了手。见天色也不早了,西堂屋里还没有动静,就推门走了进去。西堂屋里住的是他的小儿子钱人和。满囤这一辈子最自豪的事就是生了三个儿子,这一辈子最大的罪也是生了三个儿子。儿女是父母的债啊,这三个讨债的可不省心啊!盖三处房子,娶三房媳妇,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老二钱地利结婚早,置了宅,早早儿分出去单过。老大去年才结的婚,要了村头的老宅,虽然旧了点但是邻国道,有升值的空间。为了公平俩人也就置办了简单家具,没要彩礼,基本上没花家里钱就把婚结了。过年儿刚得了小子。眼瞅任务完成了三分之二了,老两口也该喘口气了,老伴儿却突然撒手走了。这给钱满囤不小的打击,突然觉得饭不香了,觉不美了,干啥也没有劲儿了,这日子一下没有了奔头儿。通过商量把自家五金厂交给老大经营,自己过起逗弄小孙子的日子。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过了半年人们又看到那个精力旺盛、手脚闲不住的满囤。只是只有满囤自己知道,不好起来不行啊,自己还有个儿子没有成家啊!任务不完成不能撂挑子啊!眼下小儿子的婚事还没有着落,满囤是喝水也上火啊!再看看这都快六点半了,钱人和还四仰八叉的歪在床上睡得正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睡!睡!睡!这都几点了还睡!不上班了?!”
“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啊!这不还早着呢么!”钱人和翻了个身,用被子把头蒙上继续自己的睡觉大业。
“还早?”满囤声音提高几度“哼,是早,离下班时间早。”
“知道了,知道了。”钱人和被被子蒙着说话有些瓮声瓮气“刚做梦把媳妇领回来,还没怎么着呢,就被你给嚷醒了。”
“老话真没错,你还真做梦娶媳妇!就你这懒蛋样,娶回来也养不起。睡会儿得了,赶紧上班去。我到你大哥家看看。”钱满囤嘟囔着,走时还不忘把门轻轻带好。转身到菜园拔了点儿生菜,细心地绑成捆拎着出了门。
清晨,阳光撒满大地,空气格外清新。早起出来遛弯儿的人还真不少。
“满囤,出来走走啊!”
“嗯,有才哥,到老大家看看孙子。”
“满囤有福啊,生了三小子,这又得了俩孙子。钱金庄就数你们家人旺!”
“呵呵”满囤虽然实诚,但也知道什么事能炫耀,什么时候应该低调。
穿过过道,直直往南就是老大钱天时的家。还没到门口就听身后传来高八度的女声。
“满囤,先别着忙进门,我问你个事。”这拔高的嗓门,满囤就是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果然,二喇叭婶正坐在自家门口,嗑着瓜子,眼睛亮闪闪的盯着满囤。别误会,要是你在身边一定能发现她盯得是满囤手里嫩嫩的生菜。
这赤裸裸的目光让钱老汉满囤哥有点怵,但还是应声来到身旁。“有事啊,喇叭婶。”
喇叭婶原是钱氏一族的大辈,因为这个人说话声音大,又好给人说媒,大家送了个绰号“二喇叭”。时间长了,小辈们也记不得她原来叫什么,直接称呼喇叭婶,喇叭奶。
此刻喇叭婶正把她的超音大喇叭对准满囤:“好事呗!我问你,你家人和有对象呗?”
“还没呢,为这我老上火了。”
“我就知道。怎地,婶儿手上有人,给你家小子说说。那姑娘还是大学毕业呢!”二喇叭想压低声音,可还是传出半条街。
“嗯,真哩,那敢情好。只怕那姑娘瞧不上我家三儿。”儿子婚事虽然着急,可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满囤还是很冷静的。二喇叭可不是一般人,这要成了还不定怎么邀功呢!
“哼。”喇叭婶瓜子嗑得咔咔的,那皮儿上下纷飞,还愣是不耽误说话。“算你明白,要说起来也是你们家高攀了。”
“那是,那是。”
“你家三儿可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修来的福气。也就是碰上我,别人她也说不来这样的好亲事!”
满囤赶紧表态:“嗯嗯,喇叭婶费心了,我和孩子都忘不了你的好呢!”
“唉,谁让我心肠好呢。”喇叭婶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也就是你满囤,别人上赶着我也不给说啊。美得他们!得,你听话吧儿!”一边说还一边用眼斜那些听墙角的人。
满囤这会儿是真心有些欢喜了:“婶儿,这事儿拜托你了,多咱(方言,什么时候)见面我听你信儿。”
“行,你就请好吧。吆,这是新下来的菜吧。啧啧,真新鲜。要不说满囤你手巧呢,这菜种得也比别家水灵。”喇叭婶在结束话题的时候终于扯上了她瞄了许久的菜。
满囤顿时觉得满头黑线,果然啊果然。脸上却没露声色:“啥好不好的,婶儿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尝尝吧”
话音才落,一只手就抄了过来。“那婶儿就不客气了。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了。”
“哎,婶儿费心啊。”满囤赶紧跟一句,却还是晚了。喇叭婶人已经到了院里,声音隔着墙传过来“我办事,你放心。”
二喇叭前脚儿刚走,那些听墙角的就凑了上来。
“满囤,你傻啊,明知道她啥人,安得啥心,搭理她干啥。”
满囤嘿嘿一笑:“也不是啥好东西呢,就捆儿把菜。”
“一根也不行啊!你听我说……”还没等那人说完,院内先响起一阵狗叫声,紧接着喇叭声传来:“你个死狗,不老实儿在墙角猫儿着,在这乱叫什么!我让你叫!我让你叫!天生多嘴挨揍的玩意儿!”
人群一哄而散。
钱满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砸吧砸吧嘴儿:得,这事还不知道有没有影呢!又一想:也算是个希望。他又背起手,哼着小曲往老大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