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芩愤怒的拿着档案袋朝着郑峰的身上就是狠狠一丢,因为袋子已被打开,里面的资料随着她的一抛,纷纷掉出,散落一地。
“郑峰,你竟然查我的底!你凭什么查我!”
小芩瞥见掉落在地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一个人像令小芩顿时害怕得捂着脑袋瑟缩在沙发里,口中碎碎念着一些模糊的话语。
郑峰不仅没有被小芩的举动激怒,反而是心疼的扑过去,一把将小芩拥入了怀里,“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这里,没有人再敢伤害你了。”
紧绷的神经猛地在此刻似是断裂了一般,小芩趴在郑峰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泪如泉水般的流了出来,不是伪装,而是多年的压抑在此刻终于得到了彻底的宣泄。
在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资料中,最多的就是小芩在各个医院中的检查报告,且无一例外的都是创伤科,医疗时间全部集中在小芩八岁到十二岁之间。
如果说小芩在八岁那年不清楚自己的舅舅为什么那么憎恨自己,以至于对年纪尚幼的自己拳脚相加,但现在,她非常明白,因为钱,一切罪恶的起源都是钱。
然而,小芩不明白,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小芩的舅舅与小芩的妈妈争夺父母的遗产时,小芩还不到两岁,她连清晰的记忆都没有,若不是偶尔听到舅妈对舅舅的抱怨,恐怕小芩到现在也不会知道是这个由头。
遗产?想想就可笑。若是如霍家、蔡家这种拥有庞大遗产的家族,争一争,斗一斗,尚还值得,可惜,小芩的家族却不是,只不过是为了一套四十平米的连客厅都没有的老房子,手足之间展开了堪比三国的斗智斗勇。
有时,小芩也觉得自己的聪明是遗传自她的妈妈,是啊,小芩的妈妈为了得到房产进行了多年的筹谋。她不动声色的在小芩外婆还活着的时候便将房产证的产权人的名字换成了她的名字,不仅小芩的舅舅,甚至小芩的外婆都不知道。
当小芩的外婆去世后,一家人从火葬场回来,小芩的妈妈向众人展示着所有权,舅舅一家才恍然知道,这套房子已在七年前就过户,时至现在,就是有争议想起诉,都过了起诉的有效时间了。
一直以来舅舅一家都是跟着小芩的外婆居住,而且小芩的妈妈始终也没表露过争夺房产的意思,谁知道竟是在暗中做了那么多的手脚。
更为决绝的是小芩的妈妈竟然去法院控告了小芩舅舅非法占用民宅,结果自然是小芩的舅舅败诉了,而小芩妈妈又申请了强制执行,当法院的执行庭的人到来,诵读完审判书,法警开始依法执行,当一件件家具被搬上了法院的卡车,小芩舅舅只能捶胸顿足,而小芩舅妈当场昏厥,但一切都不能挽回现在的局面,最后是一盆尚在浆洗着的衣服,连盆带水的放置在了车上的角落里。
这样凄惨而愤恨的场面,小芩并没有亲眼瞧到,都是她的舅妈在满含怒气的牢骚中,被小芩一点一滴的知道了。
一场意外的火灾,小芩的父母双双殒命,而小芩因为被她的母亲从窗户抛出来,掉在了楼下的沙堆上,只受了轻微的摔伤。
成为了孤儿的小芩被福利院的人送到了舅舅家里,可是,这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怀着一肚子怨恨的舅舅一家怎会甘心的去替那个曾经对他们“赶尽杀绝”的人来抚养孩子,小芩看到舅舅在厨房的角落里用几块木板搭了个床铺,又看到舅妈对她憎恶的眼神,表妹蓉蓉倒是天真无邪的拉着她的手,让她陪其一起玩儿玩具,可舅妈拉开了蓉蓉,并警告的说了几句。小芩年龄虽小,但也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个家里不受欢迎。
每一天,小芩都小心翼翼的活着,让她做什么她绝不敢说个不字,甚至做到了及时应对,然而,不知怎的,到舅舅家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遭到了舅舅的一顿打骂,原因是蓉蓉的一个玩具不见了,他们怀疑是小芩藏起来了,话还未问,先是一个耳光,她说没有,便又挨了一个,舅妈火上加油的两句,舅舅抬脚就将小芩踹倒在地,要不是这个时候,邻居敲门,将玩具送回,小芩还不定要再挨多少打骂。
既然打出了手,那以后就没什么顾忌了,挨打成了家常便饭,地上有污渍,小芩会遭打,桌子上乱了,小芩会遭打,甚至蓉蓉不知什么原因哭了,小芩会遭打。
总而言之,家里有个风吹草动,小芩就会被打被骂。
郑峰耐心的听着小芩讲述着她的遭遇,心如同被攥着一般,一阵阵的抽痛。
小芩拨开自己的头发,一个风衣扣子般大小的疤痕露了出来。
“这就是那个混蛋的杰作,他竟然用铁扳子打我,我那时才十岁,能跟他有什么仇恨啊。”小芩的情绪仍是很激动,她又撩开了另一侧的头发,里面有一个三角形的伤疤,“这个是他踢我,我磕在了电视柜的角上。”
“小芩……”郑峰伸手触摸着小芩的伤疤,心痛,同时更有一股怒火轰然燃起。
“我想过离开那里,但是,我那时很幼稚,心里想着,如果亲人都是这个样子,那外面的陌生人岂不是更可怕了吗?所以,我就忍着,他打我,他骂我,我都忍着,而且,我还天真的去想,只要再小心一些,不再有什么失误,他就不会再打我了,可是,我太傻了。”小芩苦笑了一下,“因为,还有比打骂更恐怖的事情等着我。”小芩痛苦的留下了眼泪,“到现在我都觉得那是个噩梦,他是我的舅舅,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亲舅舅,但他竟然,竟然对我……”小芩哽咽着,“我还不到十二岁,还差三个月才十二岁啊。”小芩永远都忘不了那狰狞的脸和那彻骨的疼痛。
“所以,你在那个时候逃跑了?”郑峰说道,他感到整个脏腑都在被焦灼着。
小芩抹了抹眼泪,点着头,“是的,我不能再继续留在那里了,我宁可在外面饿死冻死,也不会再在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停留一天了。”小芩找郑峰要了一支烟,大口的吸着。
当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小芩跑出房间的时候,她看到了舅妈正捂着蓉蓉的耳朵坐在狭窄的客厅里看电视,而电视的声音被调得好大好大。
小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的防盗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跑下的楼,怎么离开了那个老旧的社区,待她的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她已经置身在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街道上了。
裤子上的血迹已经凝结干透,但身体的疼痛却没有消失,小芩忍着那饱含着耻辱的痛,流浪在陌生的街头,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她身无分文,而这个世界上又没有免费的午餐,又累又饿的小芩只能瑟缩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呆呆的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一位看着很慈祥的婆婆走了过来,坐在小芩的身旁,等待着公交车,她瞅见很是狼狈的小芩,和蔼的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小芩摇摇头,她怕婆婆找警察,那么她就会被送回那个魔窟了,所以,她谎称自己的钱包丢了,没钱坐车,不知如何是好。
婆婆好心的给了她十元钱,这时,婆婆等的公交车来了,婆婆乐呵呵对小芩摆了摆手,然后上了公交汽车,而小芩拿着这十元钱,先是一愣,忽然,她的脑子里灵光一现。
小芩似乎很有骗人的天赋,一天下来,她的收入不少,不仅能填饱了肚子,还有些许剩余。
当她躲在街角的暗巷里清点着钱财时,几个人围上了她,都是不算太大的孩子,其中一个对某个看上去像是他们的老大的人说小芩没经过他们的允许却在他们的地盘上做生意。
小芩很识时务的将所剩的钱上缴,此后,她便加入了他们的团伙。
直到小芩十六岁的时候,那个团伙被警察端掉了,幸运的她得以脱逃,来到了G市,混了一阵,她锁定上了郑峰这个目标。
郑峰听到小芩说她是如何看中了自己这块肥肉,心里如翻到了百味瓶,但味道最足的竟是甜味。
小芩的泪干了,她的妆也花了,只是她自己看不到,而郑峰又没有以此来调侃她。
小芩的唇角勾了一勾,“原来把压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之后,竟然是这样的舒服,早知道,就早找你发泄一下了。”小芩拾起地上的一张照片,虽然对照片上的人还怀有深深的厌恶,但是,她没有害怕的回避,将照片放置桌子上,抽出郑峰腰间的匕首,咬牙切齿的在照片上又扎又划,“去死吧,混蛋,下地狱吧。”
“真的很想让他下地狱吗?”郑峰的话,透着阵阵的阴风。
小芩一颤,她的确是痛恨这个男人,恨之入骨,可是,让他死?小芩从没想过,何况,痛失亲人的悲伤,她尝过,所以,她不忍心让她的表妹——蓉蓉——在舅舅家里唯一善待过她的那个女孩子,她怎么能忍心让那个比她还小一岁的女孩儿也尝试到她曾经有过的那种伤心呢。
小芩断然的摇了摇头。
……
周珮瑜开始为自己的远行做准备,现在是夏天,不论南北,都是酷热无比,但等到冬季,B市的冷空气只怕是比这里猛烈许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