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眼见着阿娇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绿影中,那根簪子簪在阿娇乌黑齐整的发髻上,阳光下分外耀眼。
“真是愈看愈不安啊。”小小有些颓丧的转头离开,暗暗嘀咕几句。罢了,也许只是自己多心了呢?那根簪子浸水后那么久都无碍,想来水是的确无毒的吧。
小小刚迈进院门,素素看见连忙奔来道:“阿宁你总算是回来,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你不知道今个儿一早……”还未等她说完,小小便疲惫地摆了摆手道:“阿娇的事儿么?刚才已经见过了。”
素素心中一紧,匆忙打量小小几眼,却又不敢再问些什么,轻轻“哦”了一声,便默默低下头去不说话。
小小余光瞥见她如此,心里如针扎般刺痛了一下。这么多日子以来,她清楚知道素素待她如何,她不懂欺骗,只懂得认定了就要掏心掏肺对人家好。对这样的素素,她不该也不能负。
更何况住在一个屋子里,长久下来总会有所察觉,生出嫌隙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明说了好。想罢,小小拉住素素的手道:“你若真想知道什么就说,我必定会告诉你的。”
素素看着小小发愣,似乎心头那一丝憋闷在逐渐消散。望着那异常明澈的眼睛,终究是嚅动嘴唇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习武。”察觉到掌中小手一颤,小小又将她握的紧了些,遂笑的认真:“素素,别怕。我认了无双做师父,以后跟着她练武。我不想让未来抱有遗憾,不想一生被困在窄小的楼阁之中。路是我自己选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谁为你担心!”素素轻轻甩开小小的手嗔道,脸色终于红润了几分。“我只是怕有一天,你会离开,会骗我,会有危险,会……”
“会不像现在。”小小望着素素眼睛里的闪烁,知道自己猜对了。素素已经失去小婉,不能再失去她。
小小搂住素素肩膀,顷刻展开笑颜:“不会的,我发誓。”随即闭上稍感酸涩的眼睛,在无助之中,能有这么一个人让你靠,真好。
……
两个月后。
小小从楼中回来已是正午,如今**早已消融,入夏后阳光愈发毒辣起来。小小端来午饭,拭了拭额上的汗,对里屋中气十足道:“素素,出来吃饭了!”
“就来就来,最近是怎么了,声音这么大。大热天的,吵得人心烦。”素素从里间出来,将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随即抱怨道。
小小嘿嘿一笑,自己心底其实早就有了这般的疑惑。自从跟着无双苦练武艺,短短两个月来,身体内部像是终于打开了一般舒爽,每次练习新招式时,自己都能很快形成身体记忆,这种能力甚至胜于大脑的记忆,像是本就属于自己的能力被一点点捡拾回来一样,就连无双眼底也时常闪过惊异之色。
转头偏向素素,小小不经意道:“素素,若是以后我要走了,你愿意跟我一起么?”素素拿碗的动作一滞道:“去哪儿?”
“京城啊!”小小回应。其实无双早与她说起,她长居省城,是作为外部与京城的中间站,互通信息而存在的。为了连接紧密,才要将小小安插进京城。小小也曾经问过无双,为什么不任用更有经验的人,无双却不愿说明,只说她迟早会知道,是只有她才可以的地方。
只有她才可以的地方……究竟是哪里,需要任用一个如此稚气的小丫头呢?
想起无双嘴角边神秘的笑,小小就没了头绪,简单扒了几口白饭,回头看窗外的天空。
天空一片蔚蓝,连朵白云都找不到,刺眼的阳光令人不忍直视。小小草草结束午饭,将素素推去卧房午休,自己揽下了为无双送饭的活儿,拎起食盒向外面走去。
小小踏在石子小径上,裙侧触到左右的灌木发出细微的摩擦,脑袋里默默念叨着诗文,今晚练武时无双可能会考到。两个月来——或许的确是因为时间急迫,无双教了她很多,除了隔两天去一次仙宫,像是词句诗文,解密暗语,感官能力等,也都在潜移默化的锻炼着,以至于她短短一月便大有长进。日常无双不在,小小也会在小院里练习基本功。除了学武,平日无双说些什么,她也都乖乖的像个海绵似的一滴不剩的吸进脑子里,但日子久了,难免有些疲倦。
想到这里思绪突然被打断,小小察觉到左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顺着看过去,才瞧见远远的凉亭边上坐着一名红衣佳人,肤若凝脂,朱唇轻启,不及芊芊气质温润,却是多了一分美艳。这楼里的美人儿多了去,小小着实想不起是谁,直到看见站在她身侧的阿娇,才隐约记起是唤作玉凝的。
玉凝今日本就心气不顺,上午本属于她的贵客又叫芊芊**去了,害的她干坐了一上午,愣是没等到客人,还被那芊芊房里的大丫头冷嘲热讽了一番,竟将她与寻常地方妓子相提并论,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早就内火攻心了,恨不得咒死那个表面清纯内里风骚的小贱人。
“姑娘勿要生气,快喝杯茶消消火。”阿娇一向深得玉凝心思,明面上远不是暗地里泼辣样子,眉眼柔顺的很,瞧见玉凝不爽,忙倒了凉茶弯下腰双手奉上。
“恩。”玉凝接过茶,面上缓和了些,抬眼看见阿娇头顶,嘴角笑意一滞。
那根素银簪子正簪在比往日稍显繁杂的发髻上,虽然不太显眼,但胜在流纹精致,为阿娇平添了几分俏丽。
玉凝眉头一皱。她喜欢这个大丫头,并不完全是因为她精明能干,懂人心思,也因为她长相姣好却不至于出风头,个性也不张扬(这果断表象啦),平日里断不会在头上戴这样的东西。
混到这地步,谁也不是个傻的。玉凝随即回想起昨个儿临睡前,她心里喜悦,就告诉阿娇今个儿的客人是城东赵府的公子,不仅家境富裕,面容也生得好,莫不是小丫头心里……玉凝心中一紧,复看向阿娇。
玉凝接了茶,但神色却是不对,一直面色阴沉。阿娇不知哪里出了错,一时也不敢抬头,保持着奉茶的姿势,只是眼底水汪汪的,看的玉凝心中更加憋闷起来。
她还没说她什么呢,做这副样子给谁看,简直跟芊芊那个贱人一个样!玉凝本想强摘了那只簪子,又觉得面子上不好看,只得按捺住火气,弯了腰信手取了块半个手掌大的石块,包裹在粉色丝帕里,抬起手一个挥臂……给扔到凉亭外去了,只是毕竟是女子,扔的并不远。
后头站着的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主子要干什么,只见玉凝红唇轻启:“阿娇,去将我帕子取来。”
阿娇一愣,看向凉亭外炎炎烈日,就觉得头昏眼花。可紧要关头不敢违背命令,咬咬牙笑道:“姑娘稍等,阿娇这就取来。”说罢走出阴凉地儿,朝那宽敞无遮挡的草坪上去,顶着烈日取了帕子来。
还未及阿娇走到玉凝身边,东西就被夺了过去,又是一道轻巧的弧线,石块又被扔出更远,玉凝转头明媚道:“劳烦了。”眼里闪过一丝挑衅。
阿娇明知道主子刻意刁难,却也不敢反驳什么,太阳穴突突的疼起来,眼前的影像已经有些漂浮,心里奇怪自己怎么会如此不经晒,只得强忍道:“无妨,奴婢这就取来。”又托着虚浮的脚步下了凉亭。
眼前事物已经不清晰了,仿佛有一条雪白的游龙在眼前飞舞。头里面好像渗进什么沉重的东西,漫天金光好似要将她包围,无处藏身……“不要……”阿娇念叨着。身体里好像有什么要喷涌出来,好热,好热……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天空,因闷热而昏昏欲睡的人们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玉凝手上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小直愣愣看着远处草坪上蜷成一团的人形,虽然她使尽浑身力气将脸埋进身体里,还是清楚的看清她的脸上,不断掉落下黑灰色的物质,已经被烧灼的五官模糊。不知何时,身上也从内部喷吐出火苗,伴着一声接着一声的**,场面凄惨无比。
“阴凉……”已经感觉不到意识的存在,只是本能的拖着身子移向阴凉的亭子。玉凝望着眼前烧的不成人形的大丫鬟,惊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带着哭腔道:“我可没害你,你别……别来找我啊!”
阳光依旧刺眼的灼烧着草坪。焦黑的人体拼尽全力移动着,却再无力到达凉亭。或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她终于抬起头,只能称之为洞的东西一闭一合道:“白……阿宁……”此后,阳光仿佛发现猎物般,贪婪的烧毁了她刚才一直奋力保护着的脸,又不知足的扑向残剩的肢体。
最终一点也没有剩下,只有一些焦黑的骨粉,随着一丝微风散的无影无踪。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