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你可知道但凡进了这越城门,就是给自个儿的眼睛施了惑术,叫它此生看尽了纷华靡丽,却不见城门之外百姓脸上的悲怆。”
“阿宁,你可曾见过楚国的山水么?过去那么多年,我仍记得我的故乡——那是个富庶的镇子,有着举国闻名的好泉眼,你若是喜欢,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
“阿宁,你可曾想过要做怎样的女子?”
……
几日后。
时候已近正午,春日和煦,一片盛绿中缀着星星点点的粉色,很是娇艳。小小自小院儿一路逛来,鼻尖已泌出细汗,粉嫩的小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喜悦。
说来也蹊跷,那天自芊芊姑娘处回来,不知在何处着了凉,当夜竟发起热来。幸得无双待小小不薄,令她在院里歇息了好些天,如今已是好了大半。今个儿好容易出了门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一片盎然春景,顿时身心都舒畅了不少。穿过庭中的碧水长廊时,见着一两个丫头在红鲤池前嬉闹,小小便也站在一旁看了片刻,这才慢悠悠进了楼里。
领了吩咐后,小小端了鲜香四溢的竹笋汤,往楼上送至莺莺姑娘门前。此时屋门半敞,屋内的王婆眼明手快,忙以眼神示意小小。小小进了门,眼角一扫瞧见莺莺正在里间梳妆,粉色的门帘隔了视线,只隐约捕捉到一抹婀娜身影。
王婆接过汤罐来摆在桌中央。小小见桌上早另置了三道好菜,定是为哪位正主儿预备下的。即便当初落选花魁,莺莺姑娘的实力也是不可小觑,说来小婉就是被拨来伺候她的,只是如此忙碌之时却不见人,实在令人生疑。
但凡人都有几分好奇心,又因着和素素的关系在,小小便对小婉格外留意。她似乎的确不是个本分之人,但小小本能的不想将她与芊芊这般工于心计的女人归为一类,觉得她本性并不算坏。
许是大病初愈的缘故,上下奔忙一会儿,小小已有些力不从心了,只得原路折返。眼见着又近了红鲤池,还离着几步远,便听见微微的抽泣声与低声的安慰。上前近了几步,小小才看清原是刚刚的两个小丫头,其中一个不知怎的哭了起来。那小姑娘容貌清秀,此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小小走到两人身边,柔声问道:“她这是怎么了?”一旁的姑娘认识小小,带了几分怨气道:“好姐姐,你可评评理。刚才我俩玩得好好的,偏是我闹胭脂两句,被那有心的听见了,说了些入不得耳的,她这才哭起来。”小小心思一动,问道:“哪个有心的?”那女孩儿岁数与小小一般大,倒是个机灵的,当即向着远处一袭红衣瞥了几眼,又遥遥向着莺莺窗前撅了撅嘴。
小小心下了然,虽是明了小婉孤苦无依,又正值花样年华,一时被楼中奢靡蒙了心也是有的。但其举动确是有些过了,就连这些仍未长开的小丫头片子也是这般打压,若是始终不懂得收敛,以后也难成大器。
目送两人走远,小小本不想停了步子,怎奈胸中一时憋闷,便索性在鱼池旁坐下,趴在被日光照得已不太凉的石几上,闭上了眼睛。可怎知一闭上眼,无双几日来劝诫她的话又似萦绕在耳旁。
她虽是初来乍到,却也并非愚笨。几日来无双在她身边旁敲侧击,无非是想她认她为师,虽还不知具体要做些什么,但毫无疑问,不管地位高低,她们要参与进的是两个国家间的纷争,而他们要为其卖命的,是楚国——对此她还一无所知。
小小深切知道这具身体真正的灵魂是地道的齐国人,而这种行径意味着什么。然而,作为小小来说,这无疑是平淡命运的转折,更何况无双对她有恩,若是不倚靠这棵大树,以后如何乘得荫凉?
“阿宁,你可曾想过要做怎样的女子?”无双不经意的言语在小小脑海中反复着。无双说了那么多齐国的颓败或是楚国的锦绣河山,而她最心动的唯有这一句。
灵台忽的清明了许多。她要做的便是替阿宁荣耀的活在这世上,而不是为阿宁曾经的身份所牵累!
小小坐起身来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抖落了衣衫上的杏花瓣。既是决定了,便要赶紧表明心意。前几日因着某些不必要的困惑,踌躇许久,而小小知道,在这样的事情上,最要不得的便是半推半就。
……
小小走进院门,刚准备踏进屋子,便听见窗内有低低的耳语声隐约传来。略一迟疑,小小悄然走至窗下,屏气凝神听着。
只听得窗内无双懒洋洋道:“你是我亲自带回楼里的,又是我看着长大,能力自是与日俱增。”
小小正疑惑,只听见一清脆女声道:“师父也明了,徒儿千辛万苦便是为着这一天。如今徒儿的能力师父也看见了,何时才愿教徒儿?”
“一年来,我已教了你许多。”传来茶盏合盖的声音,“你不必急,我还要等一个人。”
小小心中一颤,那个人,会不会是自己?慌神之间,脚底下竟发出些细微的声响。
无双一顿,眼带笑意瞟向窗下。小丫头,这一时竟也蹲不住,到时候可得苦练一番基本功。想罢仍不动声色,对着底下跪着的女孩道:“一年来叫你作戏,也是为难你。怕是许久未与素素说话了罢?也罢,你先起来,过几日,我便亲自教你,你也可以向素素好好解释。”
竟是传来低低啜泣声。小小深深望向窗内,好像已看见小婉梨花带雨的容颜。
原来,她为了拜无双为师,竟是演的这样久。
窗内无双又淡淡道:“那件事你做的极精妙,也为自己除了后顾之忧。今个儿早些回吧,免得叫人起了疑心,这几日等我消息。”小婉诺了声,紧接着传来脚步声。
小小忙将身子隐在古树后头。稍一会儿,小婉掀开门帘出来,警惕的朝院门外张望两下,顷刻间健步如飞的离去。小小觉得她的脸似也不像她曾经看到的那般明媚跋扈,而是苍白得很,却依旧美得惊人。
早已平静了的思绪被小婉的出现扰乱,小小缓步走回门外,却是久久不敢进去。
门内的身影见她如此,带了几分戏谑道:“还不进来,莫不是想再听回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