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劲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不痛不疼。
——原来是做梦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何时了僵硬的背脊渐渐放松,她不自觉的松了口气,也不再吱声,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此时此刻,她只是个局外人,只是在回顾着记忆深处的过往。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才迟疑着回头,虽然表情仍是委屈,但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心软,“好了,我没有怪你,只是我溜出来要费好大的劲,如果你再经常迟到,那么我们见面的时间就短了。”清秀的面容,白皙的肤色,身着充满民族服饰的单肩长裙,赫然就是稚嫩版本的何时了。
——果然,是在梦里啊。
何时了了然的挑眉,这一幕是什么时候来着?
啊!想起来了。
是自己16岁生日的时候,那原本约好给自己庆祝生日的人,却如往常一样的迟到了,她自然是有点气恼的。
说到这个,似乎那个人与自己见面总是会迟到,有时候还会爽约,每次都是一脸的歉然,看见这样的表情,她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如同被罩住的火苗,发作不起来了。
Adams见此,习惯性的拍了拍少女的小脑袋瓜,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将她轻轻带进怀中。跟他认识有些日子,但还是第一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她一开始有些手足无措,随后沉浸在欢喜惊讶中,自然是没注意到对方的异常。
然而,冷眼旁观的何时了,却是第一次清晰的发现了问题。
在少女的身体撞入胸膛的时候,他俊秀的面容蓦地苍白,连带着嘴角温柔的笑意,都有着一瞬间的僵硬,额头渗出一丝冷汗,似在忍受强烈的痛苦,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好像石膏做成的雕像一般。
即使如此,他却是将怀中的少女搂得更紧。
难道他……生病了?
何时了定定的看着,有些手足无措,她第一次以这样的旁观角度去看曾经的回忆。
她不知道他是带着病体来看她,她曾经还笑言,adams上辈子一定是女人,所以这辈子才生的这样白,她一直以为那样的肤色是天生的。越想越心惊,她再次抬头,仔细的盯着俊美的青年,猛然意识到自己以前多么的愚蠢,究竟忽略了这样严重的细节。
这样苍白的肌肤,明显是不健康的病态啊。
他……他……何时了心跳陡然加快,很快她又发现了一个更为心惊的问题。
那就是,她竟然对adams的过去和背景,没有丝毫的了解。
隐约记得第一次见面——
她从家里逃跑,深夜里在公园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的时候。
那个身形修长的年轻人,乘着光华的月色,身披咖啡色的毛衣外套,在长椅那头款款而来,背对着刺眼路灯,只隐约可见晕染着温柔的眼角,以及泛着柔美笑意的唇。
人的一生中,会见过无数的风景或者画面,也定会为美丽如同梦幻的场景所倾倒,但总有一个记忆中最为初始或者深刻的。何时了觉得,在她处于最艰难和没落低谷的时候,与为她开启新篇章的那个人的第一次见面,便足以铭心刻骨,永生难忘。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的救命浮板,她欢喜于跟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像是沐浴在轻松自由的阳光下。她是自私的,因为她贪婪的享受他的温柔,却从不曾问过关于他的一切,她固执的认为,他在她的身边就够了,其它什么都不重要。
她甚至还自认为宽容的想,就算迟到或者爽约也没关系,只要他来找她就行,她不会责怪他。却从没想过问上一句,为什么会迟到或者爽约。
是啊,为什么你的皮肤这样苍白?
为什么你总是会无缘无故的迟到,甚至失约?
为什么你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难道是在等我主动问你吗?
她现在有很多问题,是不是,问得太晚了呢,所以你生气到躲起来,让我找不着?
正当何时了呆愣的时候,那拥着年轻少女的青年突然抬头,有形的视线带着洞穿的明了,令她不自觉的愣了一愣,那琥珀色的眸子毫无偏差的落在了她的身上,他唇瓣微启,无言的吐出几个零碎的字节。
——我、走、了。
走?何时了大惊失色,去哪里?她察觉不对,一个箭步冲上来欲拉住青年的衣衫,指尖似乎还触到了那丝滑的缎料,可一眨眼,年轻的他和年轻的她,一同消失了,仿佛自头到尾就不曾出现过一般。
“等等……”她欲冲上前,拉住那最后一丝幻影,却闻嘭的一声闷哼,随后响起凉凉的吸气声,疼痛让她顿时清醒,还未回过神来,耳中便是一声迟疑的呼唤,“小七!”
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一脸茫然加不在状况,“啊?”好像头顶撞到了什么,隐隐作痛。
“……”舒漾没有作声,视线落在被对方紧紧抓住的手腕上,那样禁锢的力道,仿佛她是用上了所有的力气,他没有忽略她在睁眼的一刹,那双惊恐带着慌张的眸子,虽然转瞬即逝,但他确定他真真实实的捕捉到了。
何时了顺着舒漾的视线往下移,察觉仍然紧抓着二哥的手臂,她不动声色的松开手,若无其事的伸了个懒腰,仿佛刚刚那拼尽全力的一抓,并没有存在过一般。
舒漾仿佛没事人一般,坐到她身前,顺手揉了揉红肿的脑门,刚想叫醒熟睡的何时了,却不料她突然起身,俩脑袋瓜撞了个正着,“小七,你胆子也太大了,醉倒在这种地方,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何时了闻言,听话的四下摸索着,不知在找些什么,舒漾抓住她的手臂,无语的说道,“找手表的话,就在你手腕上呢。”她低头一看,嗯,确实如此,再瞄了一眼,喃喃自语道,“才下午三点啊。”
“下午三点?”舒漾又是哑然,随后哭笑不得道,“何七小姐,现在时刻伦敦时间凌晨三点整。”
凌晨三点?何时了又看了一眼腕表,想了想,才恍然点头,“凌晨三点了呀。”
她是在夜店喝酒,可是这夜店怎么这么安静?
她眸子左边一扫,现在似乎不是在大厅而是在包间,眸子又往右边一扫……随意翘起的二郎腿,嗯,腿很长……然后……再往上看去,她顿时清醒了三分,惊讶道,“白……白总监?”
“我本来以为你在病房照顾病人,就去找你,谁知你大半夜也没回来,加上你有没有手机联络不到人……”舒漾斜睨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似乎很不爽对方也跟着来,鼻尖冷哼,“于是他就打电话到你的剧组,于是就找来了。”
本来他并不想带这个病秧子来,可那男人倒是狡猾的很,偏偏怎么问都不说,没办法,只好开车带他一起来了。
“那个,白总监,医生说你不能……”何时了真佩服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惦记着上司的伤势,这年头,这么尽职又有良心的下属可是不多见了呀。
“你有资格说我?”
白墨极缓极慢的抬眼,面无表情,狭长优美的眸子比往常更添冷意,长翘的眼睫如同羽扇一般盈盈而立,随后又以惊艳的弧度徐徐下弯,他垂下眼帘,薄唇微抿,不再开口。
“停停停,打住!”舒漾做了个停止手势,对他道,“身为病人,连最基本的静养义务都做不到,你还好意思说小七?”即使自己满心不爽,恨不得将这个警惕心近乎为零的丫头,拎起来臭骂一顿,但严重护短的他,更见不得自己人被外人欺负。
何时了见势头不对,正欲起身拉住舒漾,却不防酒精上涌,两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你呀……”舒漾眼疾手快的扶稳,既担心又无奈,真不知怎么说她才好,“以前就是这样,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这酒能当白开水喝吗?”
何时了也不争辩,一个劲儿的嘿嘿傻笑。
这边气氛温馨,那边却是安静的瘆人。
白墨远远的坐在另一边,因为走的匆忙甚至连外套也没披上。
他眼帘低垂,修长的手指在百无聊赖的摩挲着手机板盖,似乎对旁边的热闹视而不见,又仿佛是游离在红尘外的神祗,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冷漠与生人勿进。
经过一番折腾,何时了的睡意彻底被舒漾打散,她微微闭目,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好了二哥,太晚了,送我们回医院之后你也早点回去吧。”
“你们?”舒漾闻言,面容温润依旧,“你是说,还要陪这个弱不禁风的家伙回医院?”
何时了差点呛到自己的口水。
刚刚二哥说了什么?
难道真是那四个字?
弱、不、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