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娘的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饭碗里,她其实并不想和钱铭吵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钱铭和碧儿在一起,她就想说些难听的话来刺激他。
她不想吵架,不想哭,但这些她都做了。而且做得这么决绝。
碧儿让雀子先出去,她想要好好劝劝浣娘。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是用手掌轻轻抚摸着浣娘垂下的头。
“浣娘,钱少爷不是有意的,你千万别生他的气。就看在他辛辛苦苦做的一大桌子饭的份儿上,别生他的气,行吗?”碧儿很识大体地娓娓地说。
浣娘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生不生他的气,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谁?还要替他求情!”
说完,头一甩,把碧儿的手扔得远远的,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我听小伍说,你很安静。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样。”
碧儿的手抖了一下,“你认得小伍?”那声音中充满了疑惑,也充满了兴奋。
“你不知道?”浣娘抬起头来。
碧儿点点头,没有再往下问。这件事,她或许已经猜出了十之八九,所以没必要问。又或许她真的漠不关心,所以没有兴趣问。
“妹妹,我是喜欢安静。只是……”碧儿话说到半截儿,突然停住了。
浣娘不禁好奇起来,想看她想说什么,想看她怎样为自己和钱铭解释。
“只是什么?”
“只是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总觉得我之前好像欠了你很多。”她说完莞尔一笑,“不知道为什么。”
浣娘冷笑了一下,心想这就是她要和自己套近乎的方式吗?未免太老套了一些。“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碧儿尴尬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停了好长时间,才说:“吃点饭吧!看这是鲫鱼汤,我专门给你熬的。尝尝吧。”说着就拿起浣娘面前的青瓷碗,舀了满满的一大碗。
浣娘摇摇头,“你喝吧。我没胃口。”
她的冷漠让碧儿觉得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额头上也浸出汗珠来。
碧儿把碗一个劲儿地往浣娘面前送,“你快喝吧!这里还多着呢。你不是下午还要干活儿吗,多喝点。”
浣娘不是不领情,她是真的不想喝。刚才的争吵加上眼泪,已经让她筋疲力尽,胃里是空的,只是喉咙处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咽一下口水都很困难,又怎么喝汤呢?
但碧儿却不知道,她以为浣娘还在生气,所以才一味地和她客气。
“快喝了吧!”
碧儿在浣娘耳边不停地说。
浣娘愁眉苦脸地看着那一碗鱼汤,再看看碧儿殷勤的脸,说:“我真的不想喝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把鱼汤向碧儿身边推。力气用得大了一点,再加上那碗汤本就盛得太满了。“呼啦”地一下就全部洒在了碧儿腿上。
碧儿没有大声喊疼,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再哇哇大叫,浣娘会更讨厌自己的。而她不想浣娘讨厌她,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妹妹。
浣娘没有回头看,不知道滚烫的汤洒在了碧儿身上,只是客气地问了一下,“没事吧?”
碧儿强忍着疼痛答应了一声。
浣娘起身要走,碧儿想要去送送她,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身子稍一用力,便从木凳上跌了下来。
浣娘听到身后那么大的响动,不耐烦地转过身去,“需要帮……”
“忙”字还没有从她嘴中讲出来,她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
碧儿的脚一直在不停地流血,鲜红的血液流到地上,表面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油。原来那碗鱼汤竟倒在了她还没有痊愈的脚上。
浣娘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紧张得不知所措。
她走到碧儿身边,慢慢地蹲下来,膝盖着地。看着她的血一点一点从体内流出。
“妹妹!”
碧儿使出全身力气唤了浣娘一声。
浣娘立刻从红色的记忆中苏醒过来,大喊着:“雀子,雀子……”
雀子其实早就听到了屋里奇怪的声响,只是怕进去打扰她们,只能徘徊在门外等着。
直到浣娘刺耳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他才用最快的速度推开了门。
“碧儿?碧儿?”雀子大叫着碧儿的名字,她却还是闭着眼睛。
雀子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浣娘,使劲儿推了她一把,面目狰狞地责备道:“你对她做了什么?她的脚伤还没好,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你讨厌的,你就不能让着点她吗!”
雀子的一番话把浣娘骂醒了,可她也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颤抖地说:“快,把她送去医馆!”
浣娘说着就想把碧儿从地上扶起来,雀子却一手从浣娘怀里抢过碧儿。“你这是要害死她吗?流了这么多血,再加上路上的颠簸,她还……”
“那要怎么办?”浣娘顾不得雀子一次又一次地把她从碧儿身边拉开,仍旧凑了上去。
“你去,你去请大夫,一定要快!我先用布条绑住她的腿……你快去啊!”雀子用急切而又恳求的目光看着浣娘,似乎是在命令她,又似乎是在求她。
“好好好!”浣娘说完就飞奔出那条巷子。现在在她的脑子里,只剩下救命这一件事。她根本就来不及思考什么姐姐,钱铭,工作……从她看到鲜血蔓延的那一刻起,她就把什么都忘了。
只是,身上不曾有一分钱。浣娘摸遍了全身,懊恼地站在街头喘息着。
这下该怎么办?自己不能见死不救,毕竟她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的。绝对不能让她有丝毫的危险。
没有钱,大夫肯定认为自己是骗子,是不会跟自己去的。总不能像柳承如一样把大夫绑来吧?
对了,还有钱铭!钱庄离这里并不远,去找他肯定会有用的。
浣娘肯定钱铭会帮她,不是因为去求他的是自己,也不是因为昏迷的那个人是碧儿。而是浣娘相信,他不会看着一个生命就这样消失在眼前的。这一点,浣娘足够自信。
她径直向钱庄奔去,为了那个目的地,好像只要跑了过去,碧儿就可以不用流血,就不用忍受疼痛了。一定要救碧儿的这个信念支撑着她,每迈一步,汗水都增加一滴,愧疚感也就会少一分。
“等我,等我……”浣娘在心中默默地对雀子说,也对碧儿说。
眼看钱庄的轮廓已经模糊地出现在眼前了,浣娘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两腿一软,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