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的几天里,萧蘅一直呆在家里帮老妈置办年货,贴对联,贴窗花,挂灯笼,忙得不亦乐乎。
她是家里的独苗,萧母早年在县文工团跳芭蕾,和她父亲结婚后,转到G市小学当舞蹈老师,后来年纪大了就教些思想品德之类的课程,现已退休,性格一向开朗好客。
萧父教数学,典型的老学究做派,不爱说话,还差几年退休,学校照顾他年纪大,课时安排得不多,就带了两个班,下班之余,天天用他的数学大脑钻研福利彩票,也算发挥学术专长。
晃眼到了年初三。大清早姑姑、姑父带着表姐、表姐夫来拜年,萧父在厨房准备饭菜,萧母陪着客人聊天,喝了茶、吃了果子、看了电视,爱热闹的萧母提议玩牌,自然得到大家的响应。
姑姑、表姐、萧母和萧蘅上阵,姑父、表姐夫分别充当姑姑和表姐的军师。
萧父看他们打牌,走出来凑热闹,给了萧蘅两百块,说是投资。萧蘅笑着应了。
从上午十点玩到十一点多,萧蘅面前叠的七八张红“毛主席”变成了两张绿“毛主席”,她朝厨房喊:“爸,我最坚强的后盾,再来投资点!”
“怎么?科学的大脑干不过土八路?”萧父擦擦手走过来,看了看萧蘅手里的牌。
“今天点儿太背了,这都什么破牌啊。”萧蘅把手里的牌给父亲看。
“嗬,来来来,咱不着急,大招放后头,爸再给你投资五百块。”萧父进房间拿钱。
萧蘅打了一个飞吻:“爸爸,我太爱你了!”
正笑闹着,门铃响了。萧蘅起身拿起门口的视听电话,黑白的小方块视频里一个大脑袋在晃,只看得侧脸,很是陌生。
“哪位?”萧蘅问道。
“萧蘅,是我,余晓恩。”大脑袋转正了,正是余晓恩,“开门。”
“好。”萧蘅摁了下开门的按钮,随着防盗门的咔嗒声,她的心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余晓恩两手各提了礼品上来,萧蘅在门口笑着说道:“新年好!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新年好。”余晓恩见萧蘅伸手要帮他拿东西,连忙侧了侧身子,说,“挺沉的,我来。”
萧蘅也不跟他抢,微笑着把他迎进了屋子。
“这我高中同学,余晓恩。”萧蘅指着他,大方的向家人说道。
一一介绍后,萧母亲切的看着余晓恩:“小余会打牌的吧?”
“会的。”余晓恩应道。
“来来,坐。蘅蘅去帮你爸做饭,让人家小余玩。”
“妈!我还输着呢,不给我扳本的机会啊。”萧蘅撒娇,拍了拍眼前的几张纸币,向萧母使了个眼色:老妈,我们在赌钱,赌钱,赌钱知道么……自家人输赢没关系,坑了同学可不好。
“行了行了,你这猴精,非要赢啊。”萧母收到女儿传达的信息,“小余,随便坐,随便吃,别拘着,当自己家啊。”
“没事,阿姨,你们玩,我在旁看着也一样。”
余晓恩搬了把椅子坐在萧蘅后面,牌局继续。表姐夫眼尖,自觉主动的去厨房帮忙。
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余晓恩来后,萧蘅的运气就来了,连赢好几把,她喜笑颜开:“老爸,事实证明,您老的投资是明智的。”
“德行!这才几把啊?”表姐给她个白眼,“还不是人家小余指点的好,就你那臭手。”
“哈哈!你把姐夫叫回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萧蘅颇有点得意忘形。
“这牌别打,放这里,换这张。”余晓恩斯文的笑笑,继续纠正萧蘅的臭手,他修长的手指点在一张牌上,“我牌技很一般的,不过萧蘅比我更臭些。”
萧蘅抽出要打的牌,作势打了下他的手:“胡说!”她娇嗔的目光掠过他,他目光闪躲了一下,遂回复正常。
一桌人都笑了。
十二点半,开饭。收拾好牌桌,萧蘅数了数眼前的纸币,小赢两百多块,她把钱全数给了萧父,作为投资的回报。
饭桌上大家边聊边吃。
萧母一边给余晓恩夹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他些问题。表姐憋着笑,频频向萧蘅做鬼脸,萧蘅摆出无辜状:同学,同学,真的只是同学啊!
“在D市啊,那也挺远的,不过比我家萧蘅好,一个人跑到T市。T市我去过,大北方的气候不是很好,吃的也不习惯。唉,这么大了,也不谈个对象,像什么话。”萧母说到宝贝女儿,诸多牢骚。
“萧蘅这么优秀,阿姨不用担心。”余晓恩看了眼萧蘅。
“怎么不担心啊,她高中同学顾清语,人家儿子都三岁多了。嫁的也好,本市人,知根知底的。我也没想她嫁什么富贵人家,人好就行。小余没结婚吧?”
“咳咳!”萧蘅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阿姨,我还没结婚。”
“那有女朋友了吗?”
“吃饭,吃饭。”萧父也有点心塞了,赶紧打断老伴的问话。
“呵呵,你们做生意的认识的人多,有好的记得帮我们萧蘅介绍啊。”萧母看着萧蘅快瞪出来眼珠子,终是把想说的话忍了下去,帮余晓恩夹了一块鸡肉。
“是啊。你们是老同学,多多帮助,多多帮助。”姑姑给余晓恩夹了一块排骨。
“嗯,没问题。”余晓恩挺自然的应了,低头吃肉。
饭毕。萧蘅帮着萧母收拾饭桌,又进厨房洗碗筷。
客厅里,萧父、姑姑、姑父、表姐、表姐夫把余晓恩团团围住,他游刃有余的应对着,不时有笑声传进厨房。
“你这男同学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萧母朝客厅努努嘴。
“妈,你想多了。我们就高中同学,十多年没见了,前几天在聚会上才刚见面。”萧蘅冲洗着碗筷。
“我看是对你有意思,不然干嘛拿这么多礼物来拜年,也没见你其他男同学单独来拜年的。”萧母一针见血。
萧蘅愣了下,想起那天晚上余晓恩的真情告白,脸就不自主的热了热,没回话。
萧母继续说:“我看着吧,这孩子挺不错,同学的感情是很难得的。你呀,就算不喜欢人家,也别把关系搞僵了,知道吗?”
“知道啦,母亲大人。”萧蘅笑着说,觉得母亲多心了。
萧蘅和母亲洗好碗筷,又把厨房清理了一遍,这才回到客厅。
大家继续聊了一会,姑姑站起身说:“我们先走了,下午还要走你姑父那边的一家亲戚,这大过年的,成天蹲着点跑饭局。小余啊,你别着急走,好好玩。”
余晓恩自是点头应承。
萧母将准备好的回礼和红包递给姑姑一家,又说了几句话,才把姑姑一家送下了楼。
人一走,客厅里就显得安静了些,萧蘅、萧父、余晓恩三人坐直了看电视。
“咳,叔叔。”余晓恩有些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下午萧蘅没事的话,我想请她去市里玩下。”
萧蘅诧异的看向他,他则看着萧父。
“哦,下午家里应该没什么事。”萧父回道,“蘅蘅,想去玩就去吧。”
萧母回来听说两个年轻人要出去玩,自然是十二分的赞同,赶紧给余晓恩备回礼,又包了个大红包。
“阿姨,我这么大了就不用红包吧。”余晓恩伸手推拒。
“要的要的。在我眼里啊,你和蘅蘅都是孩子,红包保平安、保发财的,必须要。”
“拿着吧,礼多人不怪。”萧蘅换了身衣服出来。
“那谢谢阿姨。我们先走了,改天再来拜访您和叔叔。”余晓恩收了红包。
这回萧母没有送二人到楼下,就在门口叮嘱了几句。
萧蘅穿着中国红的羊毛大衣,里面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连衣裙,雪白的衬衣领子搭在外面,下身是黑色打底袜和黑色的牛皮短靴,梳着马尾,脸上干干净净,十分清爽。
“你穿红色真好看。”余晓恩不由得赞美。
“谢谢,天生丽质,一点办法没有。”萧蘅歪头朝他抿嘴一笑,标志性的酒窝显露出来。
余晓恩摇头:“萧蘅,这么多年了,你这孔雀毛病一点没改。”
“那也得有孔雀的资本不是。余同学,你倒是变了很多嘛,我记得以前你话挺少的,成天装酷。”萧蘅板着个脸装样子。
“呵,记仇。”余晓恩发动车子,“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听说宏盛商城搞了个庙会,我们去看看?”萧蘅毫不扭捏。
“好。”余晓恩定好导航。
一路上,二人聊了几句高中时期的趣事,然后就各自沉默了。萧蘅坐在副驾上支着脑袋看窗外的风景,而余晓恩则认真开车。
两年的同班同学,除了一起上课上自习,其实两个人的交集非常非常少,中间相隔的近十二年更是一片空白。萧蘅无疑是活跃份子,班里班外,校里校外,她都是闪耀的明星,而余晓恩就相形见绌了,他沉默、寡言,成绩不过中上,除了体育特长,还真说不出什么闪光点来。
聊什么?余晓恩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有了汗意。他借着看后视镜的机会,看了萧蘅好几眼,希望她能提个话题出来,哪怕是挖他隐私。可,萧蘅只给她个侧脸,安静的看风景。
萧蘅在看风景,却又看不进风景。按她的性子,本不会让这类无言的尴尬出现,只是,她有点怕话题不对,或走歪了,余晓恩再来个真心告白,怎么办?聚会那晚的告白,谁都可以当做是玩笑,毕竟年少的事,久远不可查。但今天再来一次的话,萧蘅真没做好心理准备。
同学聚会第二天,从宿醉里清醒过来,她给顾清语电话,怪顾清语怎么安排个男同学送她,毕竟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又都喝了酒,很不妥当。
顾清语辩解:“你是没看到他当时的眼神,那个坚定的劲儿,我不由自主的就顺着来了。”
“就给自己找借口吧,不靠谱的闺蜜同志。”
“真的,那眼神,怎么说呢,就跟咱周总理的一张黑白照特像,眼睛亮堂堂的,对,就是信仰者的目光。”
“没边儿了啊。”萧蘅啐她一口。
“哎,没法跟你说,我这是旁观者清。你也听了他的表白,你可是他暗恋两年的女神。我说女神大人,我捉摸着余晓恩应该是对你余情未了,旧情复燃。老实交代,那晚他送你回去有什么表示没有?”顾清语呵呵直乐。
“能有什么表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多了的德性,一路睡到家呗。”
“嘿嘿,这余晓恩也太老实了,要我,趁热打铁,绝对当晚把你拿下!”
“你这胳膊肘儿拐错方向了吧?”
“郎未娶,女未嫁,谈个小恋爱天经地义。再说,余晓恩现在挺出息的,开着一百多万的路虎,还有司机接送,谱儿挺正,我还听说他在D市开了两家公司,挺能耐的一个人。女神大人,你考虑考虑?”
“顾清语同学,麻烦你清醒点好么,昨晚没喝多吧你?首先,我在高中对他印象基本为零,毕业十几年一点交集都没有,所以我俩的感情是零基础;其次,他在D市,我在T市,山高水长,没有孕育感情的时间和空间条件;再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对他没感觉。完毕。”
萧蘅一口气说完,吐了一口浊气。
“萧蘅,你根本不懂年少时光的暗恋。”顾清语悠悠的说了一句。
萧蘅闻言一顿,轻声说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