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宋府厅堂。
宋仁辉淡淡打量下座的三儿子,因为他的母亲,他一直不太喜欢他,也没有给予他太多的关注,没想到这一次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宋家世代经营陶瓷,他为了让家族产业多样化,便尝试着在镇里新开了一家首饰店,为此向里砸入了不少钱。却不料店自从开张后,生意平平,来往客人寡淡,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程度。其实亏损点钱倒没关系,只怕有不少商界伙伴在背后暗暗嘲笑,说宋家只会卖陶瓷。所以他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说,谁能让店重新盈利,就将店送与谁。
“迟暮,既然是你救活了店,还让店的生意蒸蒸日上,那这店就让你经营吧。记住要诚信经商,切莫胆图小利,辱骂我宋家祖训。”宋仁辉语重心长地说道,他想是否以后该多注意些自己这小儿子。
“是,爹,儿子记住了,只是我很少参与家里的生意,只怕不能如爹所愿。”宋迟暮起身说道。
“不要太过谦虚,这一次你不是做的很好吗?爹相信你。”
“那迟暮定会竭尽所能,不辜负爹的厚望。”
宋仁辉微笑着点头,而一旁的宋迟萧看到此情形,冷嗤一声,看来他小看了那个病怏怏的三弟了。近年来爹逐渐把一些生意上的事交给他做,家里的店面也一直都是他在实际管理,因为身体的缘故,三弟几乎不插手。谁知这次竟让他把这块大肥肉叼走了。
“三弟的身体撑得住吗?腿脚不便,不要累坏了才好啊。”他斜靠在凳子上,懒懒地说道。
“谢大哥关心,迟暮身体好多了。”宋迟暮垂眸,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最讨厌他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管他说什么,他总是无动于衷,就像是冰冻的湖面,即使扔下一块石头,也不会泛起一丝涟漪。有时他真想撕开他那冷静的外表,看看里面藏的到底是什么。小时他以为是他怕他,可长大后才发现那冰冷眸子里藏得并不是惧怕。三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宋家只有一个继承人,那就是我。你若是非要与我争,那就别怪我心狠无情。
“三弟,大哥很好奇,你用的是什么方法能让店转危为安的。”
“是啊,爹也好奇,你就与我们说说。”宋仁辉微微坐直了身子。
“其实迟暮用的方法很简单,爹的店里全是高档首饰,一般老百姓买不起,而那些有钱人家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多来。我将店里一部分首饰转手卖出,用卖的钱进了一些中低档的货品,在以镇里最低的价钱卖出,买的人多了,自然会盈利。”宋迟暮低声说道。
“恩,如此甚好。”宋仁辉眼里满是赞许。
啪,啪,宋迟萧也拍手称赞,眼光冰冷,唇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讽刺。“这真是好办法,赶明谁要再说三弟是草包了,大哥定不轻饶。”
“迟萧,怎能如此说自己的弟弟。”那一直静坐一旁的女子此时轻叱出声。那女子正是宋仁辉的结发妻子,李惜,生有宋府大少爷宋迟萧。她坐在一旁,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宛如一朵富丽堂皇的红牡丹。
“老爷莫要与孩子一般见识,时候不早了,我侍奉你去歇息吧。”宋仁辉看了一眼那低垂着头的宋迟暮,叹了一口气,与夫人相携而去,自己这小儿子终究是太过宽厚软弱了。
宋迟萧瞥了眼低着头,不吭一声的宋迟暮,嗤笑一声,也转身离开了,也许是自己太看得起这三弟。可他不曾注意到,那一直看着地面双眼,此时泛起的一丝冷光。
月光皎洁,穿过长廊,宋迟萧打开房门,看那女子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拿着一只发簪,对着镜子比划。他冷笑,直直向床铺走去。
“回来了,你看这发簪漂不漂亮”女子将发簪拿在手上,冲他轻笑道,“这是我今天从爹新开的首饰店拿来的,哦,不对,现在应该是三弟的首饰店吧。”
“秦烟陵,你别以为我不敢休你。”他一把抓住女子拿簪子的手,口气狠咧道,簪子骤然跌下,看着女子因疼痛而逐渐扭曲的脸,心里徒生一股报复的快感。
“休我?你敢吗?别忘了你爹说过的话。”秦烟陵颤声说道。
“我告诉你,若是你再这般不知好歹,我定不会让你好过。”甩开女子的手,宋迟萧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摔门而去。
跌坐在地上的秦烟陵,目光呆滞的看着手腕上的青痕,轻笑出声。一滴泪滑落在那只发簪上。是因为,太寂寞了吗?她问自己,她不过是想和自己的丈夫说说话而已。两年前,宋家卖往海外的一船陶瓷因遭遇大风,全都石沉大海,宋家亏损巨大,因此宋老爷专门登门提亲,并借走一大笔钱以解燃眉之急。她知道借钱是真,而提亲只不过是为了拉近两家的关系,为借钱塔桥而已。其实,爹很早就想攀上宋家这棵大树,这一次既能将她嫁去宋家,又能让宋家欠他一个大人情,何乐而不为。
她记得那天,宋迟萧将聘礼送来,当着爹娘的面,信誓旦旦的说:“他定不会辜负了她。”拜堂的时候,宋老爷握着她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永远都会是宋府的大少奶奶。”那一刻心里是有一些期待的,可是后来,当她看清掀开她盖头的那人冷漠的眉眼,她知道,她还是信错了,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只有她可笑的当真了。与宋迟萧来说,她是可以借到钱的屏障,与父亲来说,她是可以与宋府攀上关系的中介。看,她有多重要。
将地上的发簪捡起,“可莫跌坏了。”她呢喃道,手指触摸到簪头的湿润,她皱了皱眉,抬手将簪子向墙上掷去,簪子顿时断成两截。
“真是没用。”她轻嗤道。
月光如水。偶尔一阵清风缓缓吹过,带来花的暗香。他负手站在竹林前,闭着眼睛听着风过竹叶沙沙的响声,白皙的皮肤在这月光下恍若透明,一袭白衫,身形修长,俊逸非凡,周身散发着清冷孤傲的气息,就好像是那雪地里独自绽放的白梅,让人不忍直视,怕一眼便是亵渎。
“要是镇里的姑娘们看到你此时的样子,定会哭着喊着要嫁给你。”突然他的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温温润润,即使是在如此寂静的夜,也不觉得突兀。
“乔阑,会有人哭着喊着嫁给一个懦弱无用的瘸子吗?”他淡淡地反问道,声音里夹杂了些许的嘲弄。
乔阑一愣,随即摇头轻笑,“会啊,要是我是女的,我定会对你死缠烂打。”
闻言,他嘴角微扬,“那就下辈子吧。”
乔阑也微微一笑,相对于宋迟暮的清冷,他则给人以淡雅之感。
“你接下了那家店,就不怕宋迟萧怀疑。”
“他迟早会怀疑,何况我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孩子了。”他转过身来,眼里透着一丝坚定。
“看来你是准备出手了。”乔阑半是怀疑半是肯定的说道。
宋迟暮没有回答。突然一阵风吹过,吹乱了背后的竹林,吹散了那朵娇艳的海棠花。
“要变天了。”宋迟暮看着满地落红,出声道,“走吧”他拍了一下乔阑肩膀,先行离去。
变天?乔阑一怔,随即了然一笑,也举步离开了这竹林。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