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顿时陷入了僵局,伏完依旧俯身在地,片刻后忽然抬头,道:“臣知道陛下一时间难以决定,还请陛下三思,请容臣先告退。”伏完说这话时也满是无奈,他何尝不知此事的难处,只是女儿那边又强迫不得,一时间也左右为难,只能将这个难题丢给了刘协。
伏完心知不妙,也不多做停留,说完便立刻告退。刘协也不阻拦,默许他离开。
刘协开始有些不明白了,不明白伏嘉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他相信,他若不答应,恐怕伏嘉会说到做到。
恰好这时李仁来了,还不等他开口,刘协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同他说了一遍。李仁听后沉默了一下,点头:“难得伏姑娘深明大义,陛下也理应照她说的去做。”
“连你也这么觉得。”刘协忽然有些恼怒,“可是寡人偏不愿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子。”
李仁一笑,陛下还是太过年轻,做起事来不免感情用事,只听他道:“不过是个女子而已,陛下又何必太过在意?何况陛下若真不喜欢,大可只给她一个贵妃的名分,其余的自然也无人强求。”
刘协沉默,他知道李仁说得不错,只是他如何能娶一个不喜欢的人。李仁见他犹豫,又道:“其实陛下娶董承之女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刘协追问。
李仁道:“不光伏姑娘能答应了陛下,陛下还能再收买了董承,让董承更加全心全意为陛下办事。只是此事正如伏完所说,不能让董承知道是伏完求情,否则董承便不会感念陛下的恩德。”
刘协又犹豫了一下,道:“除此之外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能说动伏姑娘吗?”
李仁摇头,但事实上并非没有办法,只是他知道要怎么做对陛下来说才是最大的好处:“陛下所想最快立伏姑娘为后,这是唯一的办法。陛下别忘了,董承也要行动了,陛下的时间不多了。”
刘协知道他说得不错,权衡之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李仁立刻道:“还请陛下拟旨,奴才这就去找赫公公。”
然而刘协却阻止了他:“不了,传旨的事交给别人去做,至于赫方,寡人还有其它事要让他做。”
“诺,奴才这就去找赫公公前来。”
“不用让他来,你替寡人传话就好。”刘协道,“寡人要见贾诩,你觉得是直接去传召好还是找一个其它的理由?”
李仁想了想,道:“奴才觉得直接传召也无妨,贾诩是李榷的心腹,他入宫李榷自然不会派人留意。至于陛下同他说了什么,李榷只需等道他出宫后再询问便可。”
“也对,李榷还不知贾诩背着他做的事,这件事就按你说的告诉赫方吧。”刘协道,但却仍觉得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又确认,“你说贾诩他真的是在向寡人献诚吗?此事倘若会错意,让李榷知道了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李仁道:“陛下谨慎自然是好的,可是恕奴才直言,太过谨慎反而不是好事。陛下身为天子,自然要当机立断,决定的事便要坚持到底,即便错了也不能承认。陛下是天子,是天命所归真龙的化身,既然如此,陛下又怎么会错呢?”
刘协诧异:“这样一来不就固步自封了吗?寡人记得皇祖母曾说过,但凡贤君都必要光纳贤言,兼听则明。”
李仁一笑:“太皇太后的话自然是对的,不过奴才并不是让陛下不听他言,而是让陛下不能认错,否则天威不存。”
刘协疑惑,摇摇头:“寡人还是不怎么明白。”
李仁道:“无妨,陛下迟早会明白的,也不急于这一时。陛下还是先拟旨吧,奴才也好安排宫人去传旨,顺便将陛下的旨意告之赫公公。”李仁说完也不等刘协回答,便开始准备起来,很快便铺好了黄绢,准备好了笔墨。李仁入宫时日虽不长,但毕竟是读书人,这些琐碎的事还是能做的。
刘协当即书了一旨交给他,让他立刻吩咐人去董承府中宣旨。李仁捧着圣旨,领命退下。
6
李仁回来是在半个时辰后,倒是比刘协想想中的要快上许多。刘协又与他谈论了半个时辰政事,赫方亲自来通报,说贾诩来了。
刘协一听立刻道:“他在哪里?”
赫方回答:“奴才知道陛下另有安排,于是便提前来通知陛下,贾诩现在才刚入皇宫。”说完,他有意无意的望了李仁一眼。
李仁与之对视,笑道:“赫公公不愧是陛下身边的老人,陛下的心思全都逃不过赫公公的眼睛。”
“不敢不敢,陛下的心思奴才如何能全部得知。”
刘协不理会他们言语上的争论,问赫方:“贾诩还有多久能来?”
“随时。”赫方回答,“奴才已让一个宫人引他在宫中,陛下想他什么时候来,奴才就能让他什么时候来。只是其中不能超过半个时辰,陛下是明白的。”
刘协点点头,这点他自然明白。转而望向李仁,道:“你且躲在内室,记住不要发出声音。贾诩为人谨慎,寡人若不遣退了全部宫人,恐怕他什么话也不肯说。”
“诺。”李仁点头,立刻藏身于内室。
刘协又对赫方道:“别带贾诩在宫中绕圈子了,直接带他来见寡人吧。以他的聪明,恐怕很快就会明白过来。”
“诺。”赫方立刻告退,吩咐宫人将贾诩带来。
屋中顿时变得安静起来,刘协坐在桌旁,趁这空挡思索着一会儿要同贾诩说什么。贾诩绝顶聪明,恐怕稍不留神便会被他反问出什么。刘协暗自决定,一会儿一定要谨慎,不能过急回答他的问题。想着想着又过去了好一会儿,赫方带着贾诩进来。
贾诩一进屋后便行礼:“臣贾诩参见陛下。”
刘协抬了抬手:“爱卿平身。”趁贾诩起身之际,他忍不住打量他的神色,却见贾诩神色如常,行动谦卑有礼,“谢陛下。”
“赐座。”刘协话音一落,赫方立刻搬来凳子。
“谢陛下。”贾诩躬身一拜,随后也不推辞,依言坐了下来。刘协挥挥手,赫方立刻明白过来,行了一礼,便带着屋中的其它宫人一同退下,离开时顺带关上了门。
刘协等了一下,却不见贾诩开口,心知他在等自己说话,索性问道:“爱卿可知寡人为何召你前来?”贾诩摇头,“臣不知。”刘协知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道,“寡人有几件事不解,想来向爱卿请教。”
“陛下客气了,陛下有什么但问无妨,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协一笑,倘若真是如此,事情恐怕就好办许多了。刘协道:“爱卿曾多次暗助寡人,寡人也很感念爱卿的功劳,今日特召爱卿前来,也是为嘉奖爱卿的功劳。”
贾诩看着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臣愚钝,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看来贾诩是不愿说了。刘协忽然意识到事情的难办,忍不住往内室望了一眼。只可以此时不能让李仁出来,也没人能给他出主意。然而这时,贾诩又道:“臣虽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不过臣是汉臣,自当尽心与陛下,为朝廷效力也是应该,陛下无需嘉奖什么。”
刘协一愣,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贾诩见状忍不住告退。刘协看也问不出什么,便点头应允他退下,只是在他要转身离开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爱卿当真没什么话要同寡人说吗?”贾诩脚步一顿,忽然开口,“臣该说的不该说的刚才不都已经说了吗?”刘协一愣,还不等他回过神来,贾诩便已先行告退。
贾诩离开后李仁才不慌不忙的从内室中走了出来,面带笑意。刘协心知他听出什么,而自己反倒更加疑惑。尤其是贾诩的最后一句话,更让他疑惑不解。见李仁出来,立刻追问:“你可知他的意思?”
李仁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忽然跪地:“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协诧异:“何喜之有?”
李仁道:“陛下又得一员谋臣,难道不是件天大的喜事吗?奴才虽在牢中,但也听赫公公说起此人,这贾诩之才绝不在奴才之下。陛下得此人相助,正所谓是如虎添翼,将来必定可成就一番大业。”
李仁说得满脸欢喜,而刘协却依旧眉头紧锁:“你说什么?寡人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可否说得明白些?”
李仁这才不卖关子,将方才贾诩话中的深意详细道来。原来刚才贾诩话中已指明了自己是汉臣,还说要为陛下效力,其中意思已再明白不过了。何况最后似乎是怕陛下不明白,他还有意强调了一句“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贾诩刚才的话对陛下而言就是该说,但对李榷而言不正是不该说的吗?
刘协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得暗叹,看来自己想听懂这些意味深长的话,还要些时日。今日若无李仁在旁,恐怕他也弄不清贾诩的意思。于是道:“那你觉得寡人现在该如何?”
“等。”李仁回答,“陛下不能急着用贾诩,而是要将他当做一枚暗子。这样一道关键时刻,陛下一经启用,他便会发挥最大的效果。陛下要记住,但凡欲成大事者一定不能急,即便心里着急表面也不能让人看出分毫。”
刘协点点头,若有所思:“寡人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