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正门为德玄门,是平常大人们入宫上朝的地方,而这次灵儿几人走得却是偏门,唤作景阳门。远远就看到一辆黄色马车立于景阳门门前,有一个小厮专门拉着,楚离倒也是轻车熟路,一掀衣摆,便跃上了马车。
那楚远别看一副**样,其实身体里还是有些功夫底子的,自然也是轻松地跃上了马车,只有灵儿在高头大马之前踌躇,第一次坐马车的时候,还是萧宇亲自将她抱上去的。
那小五子手里领着一条马鞭,自个自的在旁边乐呵着,丫的!灵儿瞪了他一眼,这小子感情是等着在看她的笑话呢。
谁知已经跃上马车的楚远回了身,看着立在那儿的灵儿,嘴角一掀,在灵儿诧异的目光中向她伸出手来。
“快点呀,可不等你了!”
灵儿笑了一下,拉着楚远的手跳上了马车。还没待坐定,就被楚离那凌厉的视线看的是如坐针毡。
灵儿撇了撇嘴巴,没有理他。
倒是楚远,一直拉着楚离问东问西的,马车内的空气才稍显活跃了些。
马车摇摇晃晃的,一路向着天都的繁华段儿驶去,小五子在前边赶着车儿,显然这种活儿干的多了,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自从进宫以来,灵儿一步也没有踏出过那红砖褐瓦的高墙,就仿佛是笼中的金丝雀儿。也不知道自己消失这么多天,江凡会不会还在找自己,或是已经走了。
毕竟在进京之前,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发生到这步田地。
想到这儿,灵儿不仅垂了眼睛,幽幽的一句叹息轻声传出。
本来说的正欢的楚远,此时却是正眼瞧了灵儿,又是盯了她半响,才指着她对楚离道:“三哥,你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闲来无事喜欢一个人自己跟自己讲话儿。而且本来出宫是这么高兴地事儿,她却自个儿在这儿叹息起来了,你说奇不奇怪!”
楚离冷笑未语,倒是灵儿狠狠地瞪了那话多的楚远一眼。
可是这厮显然是没学会察颜观色,他眉心一皱,却道:“你这丫头,干嘛一直瞪着我,我脸上又没有长花儿!”
“五爷……”灵儿脸上微汗,不得已之下,她指了指马车窗外,“五爷,您看,承蒙天恩之照,如今天下一派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如此繁华之貌您不看,盯着灵儿作甚!”
哪想此话一出,楚远还未吱声,倒是楚离一声冷哼!
“不见得如此吧!”
“三爷?”“三哥?”
灵儿和楚远几乎是一同开口并看向了他。
楚离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承蒙天恩?天恩!哼!君楚天下是我楚家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说什么天命所归,一副俨然自己是那所谓的救世救民之主,一切只不过是当权者玩弄百姓的阴谋罢了!这其中的利害,又是你一个小女子可以在此侃侃而谈的!”
灵儿眉心一拧,心中却已是生出一股邪气。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已是脆生生的传了过来。
“三爷何出此言,即使灵儿是一介女流之辈,自然也是懂得,如今皇上仁德贤明,治国有道,百姓衣食富足,路不拾遗,乃天下之繁荣昌盛之照。而东夷业已臣服,自古有国泰民安之说,君楚一统,将是指日可待。西域南蛮二国,自是有心谋反,却也是忌惮我君楚兵强马壮!然西域此刻更是屡犯南蛮边境,整个南部边界更是人心惶惶,天灾人祸此起彼伏,也正是我君楚逐鹿天下之时!”
一番话说得是字字在理,句句刻骨,虽说灵儿并不是什么大智之人,但是因为读过《君楚遗录》,对如今天下形式认识的倒是透彻!听得灵儿口中侃侃而谈,不仅是那楚远早已瞪大了眼睛,甚至楚离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这是灵儿第一次在楚离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她吞了一下口水,继续道来:“当今皇上乃贤明之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只是不知三爷为何出得此言,在灵儿看来,君楚国一统河山之机,必不会超过五年!”
“那你又是何出此言!”楚离轻笑,看着灵儿,眼底却散发着一抹玩味的光彩:“在我看来,当今时事虽说是一派欣欣向荣之象,但是外戚横行,各地侯爵更是想要左右王朝。如今虽说我君楚正值开明盛世,但无奈父王身体有様,其他三国更是对我中土虎视眈眈,可谓是三面是虎,郡北更栖了一只狼。要说一统河山,恐怕还是为时尚早!”
毕竟他是未来的樊帝,自然是位雄才大略之辈,一番话下来,倒是把灵儿堵得是一句话儿也插不上。
“君楚开创于元帝,兴盛于樊帝,巅峰于明帝,更是衰落于琴帝。上下三千余年,兴亡百千万事,大概光风霁月之时少,阴雨晦冥之时多。这些我自是知道,但是历史在此,容不得你有半句疑问!”灵儿视线别过楚离灼热的目光,才幽幽的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哪想楚离听力竟然这么敏锐,当下却已是脸色一变,盯着灵儿更是不放!
“灵儿没说什么,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百姓的幸福全都掌握在当权者的一人手中,灵儿只是感叹,希望这皇权不要落到阴险小人手中才好,不然暴君当权,恐怕距离灭亡,也就不远了!”灵儿面含悲戚,只是轻轻的说道。
“哼!”哪想到此言却又是惹来楚离一声冷哼,“自古有群雄焚三国,煮剑论英雄。因为百姓们都很现实,谁给他们食物,衣服,房子,谁就是他们的天。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忘记那所谓的腥风血雨的残暴,而只记得当朝给他们丰衣足食的君王!”
灵儿呆呆的看着面容上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的楚离,他说的轻飘飘的,可是那字字如锤,已是重重的砸在她的心上。回想起来,这是第一次吧,第一次楚离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欲望,赤裸裸的将那想要称帝的野心暴露在了灵儿面前。
只不过此时,一个听得懂的人只是呆呆的盯着说话之人,还有一个是有听没有懂的人,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两人。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是停了。外面传来了小五子的声音,他唤道:“三爷,地方到了!”
楚离一掀衣摆,不再理会灵儿,跃下了马车。楚远急急的跟在他的身后,脸上带着一股难掩的兴奋之色。只不过下车之际,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那儿发呆的灵儿,不仅催促道:“快点呀!”
灵儿脸上带着一抹苦笑,终于是起身,跟着跳下了马车。
小五子自顾自的赶着马车走了,灵儿这才抬起头来打量起身边的环境。从周围人来人往的景象来看,显然三人已经来到了市区。此时三人正站在一栋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之前,貌似是酒肆之地,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几个大字:德馨居。
脚下却不是青石路面,而是压实了的土地,撒上了一层细细的碎石子,灵儿一身粉色裙衫,脚下穿着软软的绣花布鞋,踩在地上沙沙作响。
楚离也不向两人看上一眼,只是丢下了一句话:“我去上面办点事儿,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出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灵儿和楚远在街道上大眼瞪着小眼。
幸好此时酒肆对面摆着一个小小的茶摊,用棚子搭着,遮挡正午的阳光。阳光不是很毒,所以茶摊内也是稀稀拉拉的没几个人。
灵儿拉着楚远走了过去,寻了一处靠边儿的地方坐了下来。那小二看到有客人来了,倒是热情的紧,一会儿倒茶,一会儿送水,一会儿又问两人要点什么吃的,忙的不亦乐乎。
那楚离是懂得茶的,所以连带着作为他的贴身丫鬟,灵儿也是下了一些功夫。这茶摊的茶水说实话并不好喝,灵儿只是找个地儿歇了脚,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楚远聊着。
正在两人喝着茶水之际,没看到从那帐篷之外进来一个浑身破烂,衣着破旧的小老头,显然是长久没洗澡了,身上臭烘烘的,一头杂乱的头发也是打了结,面色蜡黄,一看就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样子,只是杂乱的头发之下,一双乌溜溜的小眼睛,不时地闪着贼光。
那店小二一看这老头进来了,却是不干!他这小茶摊本来就盈利不多,今天更是没什么客人,让他进来,还不会把仅有的几个客人给熏跑。
正要走过去赶他之际,那小老头一双贼眼睛却是将茶棚扫了一圈,最终落到灵儿和楚远那一桌上。
径步走了过来,人还未至,一股臭烘烘的气味却已经是传了来。灵儿不仅皱了皱眉,她还没什么反应,可是楚远却是忍不住了。
“去去去!”他不仅嚷道,“一边儿去,臭死人了!”说着还一边用洁净的绣袍捂住了鼻子,一脸的嫌恶。
灵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被他这么一说,她倒是不好意思开口了。
“真晦气!茶不好喝,东西不好吃,还有难闻的味儿,灵儿,这就是那所谓的宫外的百姓生活?”
灵儿苦笑,知他的公子病又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