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愣在那里,她不确定她听见的是另一个名字。她不叫莘茹,叫雪莉?
这名志愿者第一天来的时候,不是说她叫做许莘茹吗?难道她认识了那么久的女孩子真名到底叫什么,她都不知道吗?
她为什么要骗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姓雪……
难道说……
“那个……苏阿姨……”雪莉一脸呆滞,都不知道到底要怎么面对她,突然而来的窘境让她手足无措,“对不起……我是叫雪莉,不是许莘茹……可是我不是真想骗你……我……”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雪莉,你在说什么?”尹夏愣住,不停地整理着目前为止的线索和逻辑关系。突然,他明白了似的,抓住她的手臂,很兴奋地看着她,喊着:“难道你就是那个‘义工’?”
他眼里全是掩藏不住的光亮。
“苏阿姨……对不起……”
她觉得她是不是被判无期徒刑了?!
“雪……雪莉?”
“嗯。”
苏晓猛地反应过来,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般。
“我问你!”苏晓猛地把她推到墙边,瞪大了双眼怒视着她,“你妈妈是谁!”
她一脸疑惑,不解。
“我妈妈……我妈妈是筱原雪娜……”
“是日本筱原家?!筱原雪娜!白森宇的妻子?!”
“是……”她看不懂她的那样惊愕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么你呢?你是白雪妍,还是白雪爱……”
“我……我……你怎么知道……”她是真的被吓到了,苏阿姨这样怒视着她,这样大声地吼着她,似乎她是她的仇人一样。
仇人?!!!
“这到底……”她完全没有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苏晓发了疯一样地笑起来,“竟然是她的孩子,筱原雪娜的孩子……你知道我家尹夏是谁孩子吗……欧阳尹夏,当然是欧阳景的孩子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欧阳景是谁……哈哈哈哈……”
雪莉一下子沉下脸,全身仿佛被冻成冰块。
欧阳景!
她说,尹夏是欧阳景的孩子,欧阳叔叔的孩子……
那么,眼前这个疯女人,不就是……
雪莉突然从惊慌失措变得冷静起来。
她是突然之间明白,原来她的故事,可以和苏晓的故事连在一起,然后,组成他们两家人的悲剧。
“没错,我是姓白,我是白雪爱!可是,那是从前,我姓雪,不姓白!你听清楚了吗?!我姓雪!”她朝着苏晓大吼起来。
“你不姓雪,也不姓白,你姓欧阳!你是那个贱人和欧阳景的孬种!你身上流的是不干净的血液!”
“不要骂我妈妈!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凭什么说她!你只知道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无赖别人,你心里装的只有仇恨和狭隘!你就是一个丑女人,终日只知道吸别人的血,要别人来养活你!谁说我妈妈是贱人,谁说我流的是不干净的血液!我妈妈爱的人永远只有白森宇,永远只有那个混蛋白森宇!她没有做那些肮脏龌龊的事!她没有!!!”
她的气息几乎是从被堵住的喉咙里用力呼吸出来的,被堵塞住的咽喉,让她呼吸困难。
“那个贱女人她哪里干净!如果不是她,欧阳景会那么癫狂地喜欢她吗?就因为我把雪娜和欧阳景那点破事告诉了白森宇,欧阳景恨死了我,他一辈子都会恨我!还有尹夏,他癫狂到连尹夏都不管不问!她到底有什么能耐才会让欧阳景这样痴迷,难道你以为我是小孩子,真的相信什么狗屁爱情?!是因为有了你和那个贱人母亲,欧阳景才会那么不舍,不舍到连尹夏也可以不要!”
苏晓脸色煞白,嘴唇也开始发紫,全身颤抖着。
“那关我妈妈什么事!她跟欧阳叔叔只是朋友!他们是大学同学!我妈妈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欧阳景!从来没有!她喜欢的,只是白森宇,白森宇!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嫉妒!你嫉妒你爱的人只爱我妈妈,你又无力挽回,所以你就主观地觉得是我妈妈的原因……哈哈哈哈,真是可笑的人!无能!你这个疯女人!欧阳景喜欢我妈妈,难道是我妈妈的错吗?你作为他妻子,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真是好笑啊!真是好笑!!”
“是!都是欧阳景和雪娜的错!你也逃不了干系!是你们破坏了我和尹夏原本幸福的生活!都是你们!!”
“闭嘴!”雪莉大吼着,早就想大哭,却誓死不哭。
“明明是你自己一手造成了你和尹夏现在的处境!都是你自己的错!你还要带着尹夏作为你回欧阳家的筹码,害他跟你一起受苦!你算是什么母亲,你算什么妈妈!根本就不配!你以为你自己是受害者!我妈妈……我那个善良到懦弱的妈妈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她有什么错!是她生来就有一副漂亮的面容,还是她拥有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善良造成她的悲剧!都是你,苏晓!是你害我妈妈在那么年轻的时候痛苦地离开!她还要求着我,求着我去宽恕你们,宽恕你们这群白痴一样的混蛋!”
“你……你……”
苏晓已经没有力气来宣泄仇恨。
“你没词了吗?你自己也知道自己理亏了吗?!是仇人!对!一辈子,都是仇人!可是,你连我妈妈的仇人都不配做!你没资格!你连死了都见不到我妈妈!她会在天堂,而你只能在地狱!你不会有好结局的,看着吧……你这样狭隘的心胸,不可能容许你有一个好结局……呵呵……”
她冷笑着,咒骂着。
苏晓已经站不稳,退后一步瘫坐在椅子上,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尹夏,早已经愣在一边。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他不懂,永远不清楚,到底谁对谁错,到底真相是什么。他的心脏,在她们争吵的每一字间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地割裂,却毫无力气挣扎,整个人麻木地站在那里。
一句话也听不下去。
难以入耳的争吵,他一个字也不想听到。
他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误会,这一切都只是幻境,这一切都只是不存在的。
雪莉看着那束康乃馨,突然拿起花,走到苏晓面前,冷冷地说:
“诺!这是你的康乃馨,给你!到时候放在墓碑前吧,我怕你死了没人给你这种恶毒卑微的人献祭!”
她笑着,把那束康乃馨用力砸到她身上,转身想要扬长而去。她现在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不要面对那个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人。
她甚至是害怕,害怕他会因为她如此放肆无礼地咒骂他的母亲后他会给她一记耳光,那个时候,她才真的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是立刻还手返还他一记耳光,还是就这样低着头灰溜溜逃掉?
在她迈出离开的第一步时,她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他拉住她的手,她心脏骤停一拍。
“把那束花捡起来,给我妈妈道歉。”
她愣着,眼圈里全是泪水,抬起头,看着他,冷毅茫然的脸,透着镇静,反而体现出他彻彻底底的不知所措。
她冷冷笑了笑。
“捡起来是吗?”她捡起那束残落的康乃馨,“我捡了。”她还是看着他,不间断地笑着。“道歉是吗?”她把康乃馨砸向尹夏,他松开了抓住她的手,接住那束悲哀的康乃馨,“如果我妈妈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道歉的!”
她看了他最后一眼,快步走掉。
他再无力拉住她,要她做她不想做的事。
怀中的康乃馨,早已失掉了灵魂,成为垃圾不如的垃圾。
原来,他连资本都没有。
喜欢她的资本。
她跑出他家,呼吸急促,干燥的空气似乎要撕裂她的气管,她还是跑着,从眼角飞出很多水滴,她不管那么多,跑,往前跑就是了。
真好,现在苏晓,大概都快要气死了。
她那种心胸狭窄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会气死?。
而尹夏……
他现在,一定恨死她了。
对,他一定恨死她。
无所谓,他恨她,就让他恨吧。
那不是她能左右的事,也不是她要在意的事。
他恨她,关她什么事呢!
不关她的事。
原来啊,他也只是个小孩子。
在遭遇这些事情的时候,只能伤心。
她笑着,缓缓落泪。
圉旭的图书室。
她在东边,他就一定在西边。
阳光从东方透过大大的百叶窗洒进图书室苍白的地板上,一点一点缓缓移动,又从西边的落地窗投入片片霞光。
炎热的蝉鸣,很狂热,很悲伤。
黄昏的时候,红蜻蜓还是成群地在天空中飞舞,踩在柔和霞光上,却只是上下翻飞而不知去处。
冷毅的神情夹着淡淡的哀伤感,在次漫回他的脸上。它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间歇性的愉悦,每每在结束之后会变本加厉地返还悲伤。
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她。她是他妹妹?真是可笑,可是如果不是妹妹又怎么会是仇人?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可是,总是想要往他的那一边偷偷时不时地望一眼,这样才会安心一些。
仇人有什么大不了,失掉一个……朋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今天,有人约了她去南坻。
于是,怨,接踵而至;蜕变,不可或缺。
又是那个角落。
雪莉最爱的那个角落,昏暗,又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每次都空着,似乎已经是专为她留着的。没有人会喜欢这个看不到风景的角落。这里看不到街景,看不到表演台,怎么会有人喜欢?觉得这是个好位置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在这里喝醉过那么多次呢!总是有人会来照顾她,她从来不用担心会回不了家。
然后,在这里没有一次是为了快乐而举杯。
是的,她喜欢酒,喜欢喝酒。所以,喝得烂醉,喝到不想再喝,也是应该的。
今天又向南坻经理请了假,坐着一个人喝酒。
坐在背对钢琴师的位置,似乎这样就更加看不到他。
她正在往杯子里哗啦哗啦倒入苦涩的白兰地,耳畔就闯入了她的声音。
“你怎么能喝白兰地呢?”
她的声音不知为何,竟然夹杂着不解和关心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呢?莘茹。”
她坐到她对面,放下了手中小巧的提包。
“我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觉得,作为你曾经的朋友,应该告诉你的事。”
她笑了笑,举起杯子,将酒送入口中。
“说吧,我听着。”
“你不能喜欢尹夏学长。”
她怔住,杯子就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我得到一份报告,报告上说你和欧阳景先生是亲子关系。那么,你就是欧阳学长的妹……”
“这是你应该过问的事吗!”她立刻强硬地打断她的话。
“我是不想过问你们家的琐碎事情,我只是想说,你离尹夏学长远一点吧,越远越好。”
“这是你能管的是吗!”她笑着放下手中的酒杯。“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家的事你有资格知道吗?你又知道些什么,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你知道我妈妈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莘茹一下子愣住,呆了一下后,才回过神来想起包里的东西。把那东西取出来砸到雪莉面前,有些得意似的笑笑,继续说:
“这是亲子鉴定书,我托人找出来的,还是你刚出生时你妈妈为了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孩子去做的。”
她看着她面前那一份有模有样的鉴定书,冷笑着,用力又砸向许莘茹。
“恶心的东西!拿走!你不就是喜欢欧阳尹夏吗?你不就是想得到他吗?自己没本事就这样来算计我?拿着一份叫人做好了的假凭证就像对付我?你这千金大小姐是不是太白痴了点?你背后那军师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她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
“……”
许莘茹是语塞了。
她不知道,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只是听命而已。
“弱智吗你是?你智商低迷得要死啊,真是让我费解。”
许莘茹肺都要气炸了,从小到大,有谁这样说过她?!
“我弱智?总比你是谁家的种都不知道的强!”
“啪”一声。
雪莉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猛地一下子,让她右边的脸颊烙上一个红红的掌印。
“贱人!快滚吧。”雪莉喝着酒,一脸平淡,“呆会儿你那台上弹着钢琴的尹夏学长可就看见你这副又老又丑的嘴脸了。”
“再丑也比你美。”她已经一脸怒气却还是不敢还手。
她立刻顺手把手中刚倒上的酒泼到她脸上。
“不要拿我和你这种东西比较,我觉得恶心啊!你快滚吧,再不滚我都要恶心吐了。”
她笑着,直视她的眼睛,说。
许莘茹恶狠狠瞪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也只有抓起手提包,指着她鼻子,甩下一句:“你等着吧。”
她笑笑,看着手中泛着幽暗光芒的白兰地,觉得可悲。
她知道,是谁让许莘茹来的。她知道,该来的不可避免。
没过多久,白雪一如既往地在众多人的注视下,昂首挺胸缓步走到这个不起眼的卡座里。她的漂亮,气质,高贵,总是能吸引太多的目光,为她驻足,因她而赏心悦目。她也已经习惯了如此,习惯接受不可计数的艳羡和欣赏。
“姐姐,你终于来了啊”
她依旧笑着,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杯子,倒上了一点白兰地,递给站在她对面的白雪。
“我不喝了,名媛是不喝烈酒的。”
记得前一次来这个位置的时候,她们还亲亲热热地叫着姐姐妹妹,她还笑着问她心仪的人是谁……而今天,她趾高气昂地说着名媛的准则,明显地指责她的行径实在不是可以入目的。
是看到了展原颢每日在家里的痛苦煎熬,萎靡不振,白雪不能忍受看到他再受到痛苦。她决定,一定要让原颢痛苦的根源离开他们的视线,要不,就要他们在一起……或许这样,她又能回到原颢身边,或者原颢就可以从此不那么痛苦……
为了原颢,什么都不重要。
她看着她笑了笑,将刚才倒出的酒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
“白雪小姐,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事,不然我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她坐下,冷冷地看着她。
“你刚才派来的小兵实在差劲啊,没有完成你给的任务,所以劳你亲自移驾,早知她没用,你又何必呢?”
“你知道?”
“你觉得我还是以前那个没有你聪明的小孩子?”
“是啊,你变聪明了呢,一看就知道是我让她来的。”
“说吧,什么事。”雪莉气定神闲,看着她。
“你现在,还在跟欧阳尹夏交往吗?”
她心里痛了一下,眨了眨眼,面色不改,“怎么,有问题吗?”
白雪冷笑,避开她直视她的目光,说:“是啊,非常有问题。”
“你是想说,欧阳景是我爸爸,欧阳尹夏是我哥哥,不是吗?”
“你到底是真知道,还是装知道?!”
“我不知道!”她用力将酒杯扣在桌面上,一下子腾起身,冲着她喊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妈妈怎么那么可悲,看看她的女儿,竟然那么相信她是不干净的!”
白雪仰着头看着她,惊住。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妹妹这样对她大吼大叫,这样怒不可遏的样子。
雪莉突然想起了身后……又立刻坐了下来。
“难道不是吗?”白雪立刻见缝插针,“妈妈当初和欧阳景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他们是大学四年的同学啊,欧阳景从大学就开始追求妈妈,你真的觉得妈妈会一点心动都没有吗?!”
“这能说明什么!没有就是没有~!”她轻摇着杯中的酒,很无视白雪的样子。
“那么,欧阳夫人怎么说?她那么不顾体面地跑到我们家来诉苦,又带着她的儿子离家出走,难道只是为了要诬陷妈妈吗?!”
“就凭那个疯女人的一面之词,你们就全信了吗?别人不知道,你白雪也不知道吗?她是你妈妈啊!你难道看不到她的一举一动吗?你怎么能不相信她!你有证据吗!”
“有!”她斩钉截铁地说,似乎愤恨到极点,“你就是证据!”
她冷笑。
没救了,已经没救了。如此坚定地看着她,对她说她就是证据。
“白雪小姐,既然如此,我不想多说什么。你已经认定我是欧阳家的,我也没办法。”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为了你好。离开欧阳尹夏吧,和他在一起是错误的。你,应该和原颢在一起……你知道他……他这几天……”她的口吻软了下来,低下头,眼泪都快要涌出来,她已经说不出话。
“错误的?是对是错,我自己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你才是不分对错的人……和原颢在一起?你觉得……”她看着她,绝对不因为她对她的好而软下来。
“我说过了,你和他是……即使你不和原颢在一起,你也不能和他在一起啊!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离开这个城市。”她深深地低下了头。
“行了,够了!不要说了!我是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妈妈。她还是你妈妈吗?你是她女儿吗?我们离家出走这几年,你们从来就没有过问过,还宣布说她走了,我死了,这是些什么荒谬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你不是说白雪爱死了吗?当年是你自己说出来,况且,爸爸没有明确说出妈妈的过错,没有离婚保住她的名节已经很对得起她了!”
“什么保住她名节!她过得好不好,你们有谁知道,有谁过问!你们算是什么家人!你算是什么女儿!好!就算你一准咬定她就是不忠,那么,你就真的可耻于这个母亲吗?!我们分别那么久,再见面的时候,你什么都不关心,你只关心你的原颢,只关心我的身世,妈妈呢?你没有过问过。你只是当妈妈已经死了,或者你只当你没有这个可耻的母亲!”
“是!”
白雪立刻回答,不止是坚定,更是决绝。
她已经惊住,真的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回答。她没有想到,她母亲引以为傲的女儿会这样说她的母亲,像是恨透了雪娜一般。
她是只爱着父亲的孩子,她是讨厌背叛的孩子,她只是一个孩子。和父亲在一起,她只知道父亲的痛苦,只知道父亲的正义……
雪莉突然拍手大笑起来,倒上两杯酒,左右手分别拿着两个酒杯,举杯。
“为我们正义理智善良温柔的白雪公主干一杯!”
两只手碰杯,然后一一一饮而尽。
筱原雪娜,那样完美的一个人,最后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到底是什么原理,什么规律?
她心里愤恨到极点,她一定要报仇,为她那个善良软弱的母亲报仇!只要想到雪娜死前那个柔弱苍白的面孔,还在用最后一次呼吸挣扎着求她不要把所有事告诉日本的外公,求着她去央求白森宇把流落在外的小女儿接回家,她就没有办法不愤恨。
报复,这是她现在最近的心愿。
她笑起来。
“对了,公主,原颢哥不知道吧……”
白雪惊住,一下子打了冷战。
她继续笑着,看着眼前那个可怜的公主,说:“他还不知道,白雪爱就是我啊……哦,不,欧阳雪爱……对吧。这下子,总算是顺你的意了。你放心,我会离欧阳尹夏远远的,那我就去找别人吧,反正爱我的人,不止一个,对吧?然后我还可以说清楚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怎么活在死亡之中。”
她开始微微颤抖……
“你认真一点,诚实一点,告诉我一件事!雪爱她根本没死的,对吧?”
她想起了他那天的神情,那么激动,抱着那么多的希望,问她这样的话。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的脸庞,她面对这样的脸庞,还是对他点了点头。
她不寒而栗。
“你想干嘛。”
“我也不想干嘛,我不过是想拿回我的东西,你明白的。”
她笑得让她感到害怕,突然发现雪莉真的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孩子,突然发现自己在雪莉面前像一只蚂蚁。
“好了,别发抖了,你回去吧,去想想怎么对付我,我的动作可是很快的呢!”
她像个疯子一般,笑着,不停倒入白兰地,然后一饮而尽。
白雪,看着她,咽喉像是被自己的双手扼住,很想再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她走了,急急忙忙地走掉。
雪莉笑着,笑得骄傲。
她战无不胜,连番告捷。
已经临近午夜,客人却依然没有减少。
钢琴声仍然在潺潺流淌着,那才是宁静。
她往杯子里继续倒酒,却发现杯子里的酒没有再增加。她半睁眼睛看着酒杯,歪着脑袋,又一口把酒喝掉。
“没有了?我的酒呢?”
她自言自语。
离开了座位,自己摇摇晃晃走到吧台前。酒保一脸奇怪地看着她,问到:
“你今天请假是和谁喝酒啊?喝成这个样子!”
“再来几瓶,快点!白兰地!”
她完全没听见他说话,只顾着要酒,一屁股坐在吧椅上后,无力似的趴在吧台上,微闭着眼睛。
“可是,雪莉,你喝那么多了啊!”
“你怕我没钱付吗?”她笑笑,然后右手一拍吧台,嚷着:“南坻就是为我而生的!从今往后我喝酒都不用付钱!”
酒保看她已经醉得胡言乱语了,立刻转身想要去叫正在弹琴的尹夏。
“回来!你去哪儿!”
酒保停下脚步,又转身看着她。
“你去把经理叫来!”雪莉不耐烦似的嚷嚷。
“我去叫欧阳!”
“谁让你叫他!去把经理叫来,不听话我炒了你!”
“什么事?”正巧经理来巡视,看见酒保被为难,还以为是顾客在借酒发难,走过来一看,竟然是喝得烂醉的雪莉。“筱原……!!”
“叔叔啊……我说再来几瓶酒,他不给我!”
经理摇摇头,示意酒保不要理雪莉,让他去做自己的事,然后他走到雪莉右侧的吧椅上坐下。凑到她耳边,叫她“筱原小姐”。
“嘘——”她一脸神秘似的样子,让他小声,“我是筱原清子吗?我不是!嘘——这是秘密,不要让别人知道!”
“是,我一定保密,但是你已经不能再喝了。”
“谁说的!筱原家的人是喝不醉的!”
“好好好,我给你酒,你慢慢喝。”
“这还差不多!”
经理把酒保叫来,凑到酒保耳边嘀咕几句,酒保看看雪莉,然后点点头,随后端出一杯色泽与白兰地不一样的东西。
待酒保走后,经理将这杯东西递到她面前,小声对她说:“筱原小姐,这是新推出的酒,味道有点不一样,你品尝一下。”
“嘘——小声点,不要叫我筱原,叫我雪莉!”
她摇头晃脑地说着,然后端起那杯子,毫无知觉地喝下去,至于那是酒还是解酒的,她也不知道。
经理把她扶回她的座位,然后又回到吧台前。
“经理,雪莉这是怎么了?”酒保一边笑着问,一边递给经理一杯茶色的酒。
“我怎么知道,八成是回日本的事。”经理一脸郁闷。
“回日本?”酒保皱着眉头,紧盯着经理。
“嗯,董事长的意思,想让她回日本。”
“董事长?!!!”
“告诉你也好,她是筱原广志的外孙女,未来继承人。”经理抿一口酒,呼出一口气,像是放松了许多。
酒保瞪着经理,嘴也不由自主地张大,没有再回神问下一句话。
经理看着他惊愕的样子,用手拍拍他肩。
“嘿!闭上嘴巴!”
“天呐!继承人!”
“是啊,所以,要留神啊!”
“那欧阳不是交好运了?!”
“那是人家的事,你不能把筱原的事透露给欧阳,这是董事长的意思。照吩咐办事,拿好自己该拿的薪水,就可以升迁。”
午夜,南坻打烊。
她已经倒在卡座的桌子上,睡了一小觉。桌上是几个东倒西歪的酒杯,还有一个正松松垮垮地被她握在手中,一下子落到地上,玻璃杯被摔得粉碎,四散飞溅的玻璃碎片划过她手臂。有些疼,她醒了。
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着天旋地转的世界中,有一个认识的背影,渐渐远离。
他走出门,就消失了。
她笑起来,然后面对空空的对面摇摇头,起身。
没有他,她也一样可以回家。
深夜,她终于拖着脏兮兮并且头重脚轻的身体回到了家。
门“嘭”的一声就被关上,随即就是钥匙落地的清脆声音。鞋子被甩到客厅里,东一只西一只。通往浴室的路上,是她刚脱下来的乱七八糟的衣服。
她歪歪倒倒地往浴室走,躺在浴缸里,费力地打开水龙头——“嗞”一下,冰冷的水从上而下直接浇淋到她滚烫的全身,犹如冰锥一般打到她每一寸肌骨,疼,但是心里却暗生出一种哂笑般的满足。
什么都不愿意想,却又什么都在回想。
妈妈,爸爸,姐姐,外公,原颢,许莘茹,欧阳尹夏,苏晓……
为什么这些人会存在,为什么这些人会交织在一起?他们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就是要出现然后影响到她的存在?
她真是宁愿妈妈当初没有生下她。
人真是无赖的动物啊,连自己的存在都是被选择的。自己都把握不了自己生死的权利,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努力地呼吸,到底是为了什么。
伊子呢?那只可爱的小生命现在在西苑又怎么样了呢?如果不是因为西苑坚持要把它留下来,她一定会把它带回来,带在身边。
它们是一样命运的亲人,一样处境的朋友。
她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早就厌烦了每天一个人在家的生活。有人陪着多好啊,有人陪着多幸福啊!有一只狗狗陪着,真的是很幸福的事啊……
她又笑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精神错乱,思绪已经完全没有了逻辑。
没有人陪着,那又怎样,一样会活着,一样可以活着!活着干嘛呢?活着享受没有羁绊的日子。
获得越多,背负的就会越多。那么,如果本身就没有获得,就不会背负什么了。
突然想起,他们拥吻的场景,心底一阵紧缩的感觉,好像谁捏住她心脏勒令它停止跳动一般,同时也压得胸腔呼吸疼痛。
我到底算什么!
我到底是谁!
不要再想,不要再想!拜托你,不要再想了!
雪莉,为什么你还是要回想!再思索,只会越陷越深。
流沙里一点一点心甘情愿消失的呼吸。这,就是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