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杆,刑捕头才起床,由于一夜没怎么睡好,肿着两只眼泡子。老妈子早烧好了稀饭,烙好了饼。刑捕头喝了一碗稀饭,拿起一张饼抓在手里,一路啃着,一路走去衙门。路过门房时,看见老苍头在里面同张妈妈不知说什么,两人叽叽咕咕的,一头说,一头笑。刑捕头就倚在门框子上,一脚登着门坎儿,一边啃饼,一边冲着屋里说:“说什么体几话儿呢?这样有意思,也说给我听听,让我也乐一乐。”那张妈妈一听门口有人,吓了一跳,忙住了嘴,回头一看,是刑捕头,忙弯腿福了一福,问了声好就低头跑了。这边老苍头忙将刑捕头让进屋里坐坐。刑捕头啃完饼,把两只手在裤腿上揩两下,就一屁股坐在老苍头的竹躺椅上,说:“不好意思啊,搅散了你们的鹊桥会。”老苍头听了,呵呵一笑,说:“你说我是鹊桥会,那你那个又是什么?”说着就拿手指着刑捕头的脖子。刑捕头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摸着自己脖子,反问道:“哪里有什么?”说完,看了看手掌,四个指头上染着红胭脂。原来是昨天夜里白姑娘在他脖子上留下的。刑捕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讨了湿手巾来擦。一边擦一边问老苍头:“你和张妈说什么呢?那样好笑?”老苍头笑回:“还能有什么,还不是涂师爷的风流逸事。”“哦?”刑捕头一听,来了兴致,一定也要说给他听听,老苍头平日里孤独寂寞,巴不得有人和他说话,故而十二分的乐意。拖过一张凳子,就坐在刑捕头旁边,滔滔不绝的把那晚涂师爷被涂太太吓昏的事说了一遍。说得刑捕头拍着大腿笑得浑身打战,一边笑,一边说:“我说呢,那老家伙的门牙怎么就缺了半颗。原来如此,哈哈哈哈。”老苍头接过话茬:“这阵子涂师爷真是时来运转了,听张妈妈说,不知怎么的,他家老婆子像换了个人,一切都对他言听计从,再不似往日那般欺压他,就是风闻他去了醉仙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说奇怪不奇怪?他如今人也阔气起来了,你看见他那两颗门牙了没?都换成了金的。”刑捕头听了也不啧声,他心里七七八八知道大概,只是嘴上不能乱说,只应付了两句就自去他的值房里。值房里一班衙役闲着无事,正在打牌九,刑捕头看了一回,甚觉无趣。忽然想起昨天沈麟生说的话来,心里好奇那个袁氏到底长得什么样,很想去牢里一看究竟。可是忽而又忆起了昨晚做的恶梦来,心里就有些发虚,想想还是算了吧。可是又转念一想,大中午的,怕什么,去看看又不会怎样。于是一个人出了值房,往大牢里来。
县衙大牢非别处可比,两边院墙建得高不可攀,长年晒不到太阳。虽然时值盛夏,骄阳似火,可一走近这里,仍然觉得凉风袭人,阴气森森。刑捕头走进大牢,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两边看门的狱卒都向他问好,他只胡乱答应两声,就朝着关押袁氏的女监房走去。走近监房,一个狱卒和狱婆也不见,刑捕头知道这起子人估计都跑到哪里躲懒去了。他也不声张,心想这样也好,方便他行事,免得被人看见了,又要费脑筋寻理由。监房转个弯就到,刑捕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他寻思着还是轻悄悄的,先在一边偷看几眼,若是能看得真切,就不用打草惊蛇了。若是看不真切,到时再见机行事。走到拐弯口,刑捕头就把身体贴着墙边,把头慢慢的伸过去,朝女监房张望。头刚伸到一半,还没看见监房,刑捕头就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一会儿一个男人的声气传来,低低的,听不清楚说些什么。刑捕头心下疑惑,这里是女监,看守得都是狱婆,按理是不会有男人的,怎么这会儿分明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心里想着,不由得摒住气,把头悄悄的伸过去一看,这一看不要紧,惊得他差点失声叫出来。原来那说话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涂师爷。只见涂师爷这会儿正在袁氏的监房里坐着,怀里抱着个女囚,大约正是袁氏。两个人头靠着头,脸贴着脸,唧唧咕咕的也听不清楚说些什么。两人说着话,涂师爷一只手就伸进袁氏的囚衣里一阵乱摸,袁氏也不推让,就由着他摸,还不时发出一声撩人的娇喘,那涂师爷被她撩拨得按捺不住,索性一下子把她推翻,整个身体压上去,扒开袁氏的衣裳,就在她胸脯上一通乱亲,两颗金牙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谁料那袁氏是个风月高手,把个身子扭得像水蛇似的,摆出各种撩人的姿态,两人越战越欢,看得刑捕头目瞪口呆。正在此时,那袁氏忽得把头转过来,脸恰巧就正对着刑捕头。两只眼睛似张未张的半闭着,也不知看见了刑捕头没有。刑捕头吓得赶紧缩回头,心内兀自狂跳不止。可他站着没走,悄悄得喘一回气,仍旧把头伸过去,想再看一看。这一看,正和袁氏四目相对。那袁氏分明看见他了,竟然冲着他嫣然一笑,一张脸说不出的妩媚,真是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唇若樱桃乍启,脸比桃花更俏。刑捕头看得一双眼睛就像粘住了,动也动不得,心里寻思着,这个袁氏果然美若天仙,老沈当真所言非虚。那袁氏既不声张,也不转头,只是朝着刑捕头笑,渐渐地,那张脸就失了颜色,变作灰黄,眼泡也肿起来,嘴里慢慢地突出两对獠牙,嫣然的笑也变作了狞笑,吓得刑捕头如冰水浇顶,从头凉到脚。终于,他紧咬着牙关,连滚带爬地跑出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