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寄慌慌张张跑出去也就罢了,眨眼间婉香也没了踪影,严姨娘一叠声打发家丁出去找人,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冰清不想在她牵肠挂肚的时候待在家里碍眼,干脆去马厩牵了她亲手养大的踏雪胭脂马,打算去湘水兵营看看洛寄到了没有。
她的踏雪胭脂马小名叫月疏,活泼爱动,最是胆子大,就算古元街冷风扑朔、阴气阵阵,它也不怕,反倒耀武扬威地往前冲。
“月疏,等等。”一进古元街冰清就发现异样,可惜她叫了半天,月疏只顾撒欢,满地蹦跶,压根不听她说话。直到冰清许诺明天带它去野山坡找猎户家的小母马二妞玩,它才规规矩矩地立住脚,让冰清落地。
捡起地面上不起眼的东珠,她隐约记起这是婉香那支络宝珍珠簪上的饰品,仔细一摸,东珠上还有金箔粉,似乎是情急之下扯落的。
望望空无一人的街道,阴气沉沉,安静得让人发疯,她脊背发凉。
难道婉香也去找洛寄了?还是洛寄出门时带着婉香?婉香扯下东珠仍在地上,是留下印记,等人去救她?还是劫她的人留下东珠,意在诱敌?
刚出门就被劫走,对方似是有备而来,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如果是劫财,绑了人总该送个信给家人,让他们送钱去赎;如果是劫色,何必拉上洛寄;莫不成是仇杀?洛寄让严姨娘磨练出万里挑一的好脾气,没见谁和他结过梁子。
想着想着,她喉间一紧,猛然让人拖倒。
后背落在骨骼坚硬的躯体上,耳边的呼吸声灼热粗重,她觉出是一名男子,极力挣扎了几下,只被勒得更紧,大脑一片空白。她深吸一口气,银牙暗咬,只拿两寸来长的指甲死掐凶手的胳膊,他吃痛地缩回手,冰清缓过一口气,扑到路边,嘶声叫道:“月疏——踩他!”
月疏人立而起,盘盏大的蹄子猛跺凶手,他响亮地骂了一声,着地一滚,堪堪躲开,冰清咳了几声,抓着缰绳,勉强站起身,往马背上爬。
“小美人,去哪儿啊,大半夜的哥哥送你。”他嘿嘿一笑,伸手探向她的纤腰。
莫非劫走洛寄和婉香的真是一群流氓?那洛寄已经被秘密处决了吧……
冰清敏捷地闪到一旁,樱粉色的唇弧度唯美,晕出微笑嫣然,凶手看得两眼发愣,也跟着傻笑,冰清赶紧跨上马背,清脆的声音断然喝道:“月疏,那天在野山坡就是这家伙打了二妞一个梭子!”
月疏打了个响鼻,鬃毛凛冽如火,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猛踩,蒙面汉子跟鲶鱼似的满地乱滚,在匝地有声的四块儿马蹄铁之间灵活穿梭,还是被重重地踢了几脚。冰清借着街边灯笼微弱的光,隐约看到那人是一个蒙面汉子,裸露的左臂上满是刀疤,刺着一枚鸾鸟图腾。
“快走!”冰清看看整治得差不多了,一抖缰绳,月疏意犹未尽地跺了几脚,狂奔而出。
古元街口近在咫尺,冰清才想松一口气,忽地一左一右鬼魅似的窜出两人两骑,戴着黑纱斗笠,所乘的马也是纯黑色的啸夜神驹。
同伙!冰清毛骨悚然,把心一横,她双腿夹紧马腹,附耳对月疏说:“冲过去。”
两个黑纱人雕塑似地戳在原地,面不改色心不跳,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抽出腰刀,抬起手来。
月疏越跑越快,虽然黑纱人十分镇定,可他们的坐骑已然不安分地跺着蹄子,显然不想与月疏冲撞。
眼见与他们只剩一尺的距离,刀尖的寒光直映到她脸上,冰清刺耳地呼哨一声,两匹啸夜神驹本就紧张,听到口哨声,立刻耳朵一竖、脱缰而出。黑纱人身形一晃,一惊之下都用左手拉住缰绳,想让乱跑的坐骑停下来,月疏趁机从两人之间急速掠过。
那黑纱人变招奇快,身体直探而出,如若悬空,向她抓来。冰清回过头,手一扬,甩出一把铁砂,黑纱人大叫一声,捂住了眼睛,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冰清勉强脱身,拨转缰绳向湘水军营赶去,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好容易看到军营倒映江面的灯火,她乱蹦的心脏才有一刻舒缓,身体也虚脱似的无力。
“洛姑娘!”当值的千夫长武略一眼认出她来,闻笛去洛府提亲一事早传得人尽皆知,守卫们不用看都知道是哪个“洛姑娘”,一时都移过目光,想一睹慕苏第一美人的风采,虽然冰清钗堕鬓松,一头乌丝松松搭在肩头,面色苍白,依旧清丽出尘、美貌倾世,引得他们啧啧称奇。
“姑娘这是怎么了?”武略牵过月疏,扶冰清下马,见她脸色苍白,脖子上一道紫痕,他十分惊讶,“遇到坏人了?”
“不是坏人是恶棍……你们提督呢?”冰清解下披风,揉了揉肿痛的颈子,言语间有些急躁。她一个姑娘家,武略不好带她进去,只能让守卫请闻笛出来。
闻笛正拿着慕苏城地图,就着马灯昏黄的光,与将领们讨论排兵布阵的法门,以备不时之需,听说冰清来了,他很是意外。走出营帐,他老远就看见武略在地上铺了件衣服给冰清坐着,她面色很差,简直心力交瘁。
“出什么事了?”闻笛见她雪白的颈子上有一道勒痕,忙问。
冰清将叔父、表姐失踪和她在古元街遇袭的事简略说了,闻笛一听鸾鸟刺青,不觉面色微变,似乎联想到什么关键内情。
“传仲篱来。”闻笛重新将披风给冰清穿上,命武略带副将仲篱来见。
冰清听闻笛说过仲篱是他手下第一得力之人,今日一见,果然是面如冠玉、气度不凡。仲篱向闻笛行过礼,见冰清在侧,他面浮疑惑。
“洛姑娘说洛知府和府上二小姐遭人劫掠,下落不明,她方才出去找人,险些在古元街遇害。你速速带人,查明他们的下落。逢时在哪儿?”
“提督。”一个消瘦干练的年轻人抱拳行礼。
“你身手快,速去知会守城将军关闭城门,不许放一个人出去。”
“是。”
“杨秀何在?”
“提督。”杨秀已在马上,向闻笛抱一抱拳。
“你和我一起,带两队人马镇守洛府,一队镇守洛府,一队守住古元街。”
“得令。”
“武略,你留在这里,加强布置。”
武略应了一声,一时间人人肃然,都警觉起来。
闻笛布置了一番,将冰清扶上自己的紫骝马,自己也跃上马背,与杨秀的部丛一起出发。
冰清见闻笛面色凝重,侧头问道:“你觉得是谁?”
“鸾鸟刺青是鸾笙教的标识,我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听说,他们是黑道上的,专替人做绑架、刺杀的勾当,行事诡秘,在道上也颇有威名。”
“你是说,有人指使鸾笙教绑架我叔父?”
“有可能,你叔父有什么仇家?”
冰清转了转眼睛,无奈地说:“我能想到的也只有严姨娘了,也就她整天对叔父连掐带拧的。别人和叔父都挺好的,没梁子。”
“看来和怀河郡王有关,”闻笛一抖缰绳,紫骝马加快速度,“鸾鸟……凤凰生鸾鸟,凤凰与龙都是越泽之神,敢自称神明之子,居心为何,实在可疑[1]。”
[1]鸾鸟:《淮南经》中有“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