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无极再现百晓亡
尝闻百晓生喜隐山河之间，结庐秀美之境，上下可知江湖百年事。
他是一个传奇人物，名闻江湖，但有缘得见者，却并不能算太多。
能见到他的，皆因一个缘字。不过缘起终有缘灭时，知晓太多秘密，向来便非是好事。
举目可见，四下里花香鸟语，景色怡人。一间简陋庐舍隐于其中。那便是百晓生的居所。
知晓此处的人屈指可数，只有极少数人曾有幸来此做客。
他喜茶，却极少饮茶，平日里也极难得的能见到他煮茶。然而今日，他却早早的起身来，亲入山中采来一罐晨露作水，煮了一壶茶。茶是新茶，水是新水，他要迎两个人。
昨日卜卦，他知有两人将来此处寻他，一为故交，一为新友。
他并不能算到这两人是会结伴而来，还是一前一后。若故友先，想必他便命止于今日。
他看得很淡。百晓生者，向来命短，此乃天数，亦为命定。
他已经将自己的弟子打发走了，能够让弟子带走的，也都全让他带走，不至于在他之后再无百晓生。此处所留，即便仍多，但已都无甚大用。许多东西，他活着，才有，他死了，便没了。
茶已煮好，他将茶壶取来放在桌上，便好整以暇的静静坐在石凳之上等候。他在身前摆下了一张纸，一支笔，以掺满茶水的茶杯定稳。
苏展下了马，他看到前方有一间茶坊，正好有些口渴，便打算稍作歇息。
虽是下山多次，但他向来只为游山玩水，又或采买油盐一类。因而要想寻得落辰的消息，他也无甚渠道，思来想去也只有找百晓生了。看能否从他那处得到些线索。所幸师父曾与百晓生有过交集，告知了如何去寻他。
接过一碗凉茶，大口灌下，苏展抹了抹嘴，问道：“店家，此处距秀峰草庐还有多远？”
那店家瞧了瞧苏展的打扮，见其相貌端正，不似恶人，方才回道：“客官你是要去寻先生的？那很近了，你骑马循着此路小半个时辰便可抵达。”
“多谢店家了。”苏展抬了抬手，抱拳道。
“哪里哪里。”那店家憨厚一笑，接过苏展手里的碗，又去盛了一碗凉茶。
几口饮完，苏展放下几枚铜子儿，便又上马赶路。
哒哒。
脚步声响起，百晓生闭着的眼睁了开来。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对面的人坐了下来，开口道。
“确然很久了。这么多年过去，世人皆言你已死去，连我也同样如此认为。可未曾想，你还活着。”百晓生虽回得淡然，内心却惊起波澜，汹涌难平。他没想到，等来的，会是他。
“连我也未曾想过，我竟还活着。”对面那人有些感叹。他端过面前的那杯茶，嗅了嗅，才轻啜了一口。
“好茶，时隔多年，再饮，却更有滋味了。”
顿了顿，那人继续道：“多了年月的沉淀。”
百晓生笑了笑，没有接话。
“你还在等其他人？”
那人看到了旁边的另一只茶杯，将其拿入手中。
百晓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口饮去一半，道：“是，不过我等不到他了。”
“为何？”对面之人神色玩味。
“你要来做什么，我已知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闻听此言，那人停了手上动作，敛了笑，道：“原来你已经猜到了。”
“昨日我为自己卜了一卦，算到我命数已尽。而今看到来的人是你，我便知结局已定。拔出你的剑吧。”
“我的剑？”那人抬头，半晌，才喃喃道：“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拔过剑了。”
“你可知，我今日是为了何人而来？”他看向百晓生。
“落辰？”百晓生淡然。
“不错！”那人点了点头。
“你果然选中了他。”百晓生肯定了心中的猜想，却一声慨叹。
“可他并不像你。”百晓生继续道。
“并非我选他，而是他选了我。他与天羽都是一个性子。”那人笑了笑。提起这个名字，他有些怀念，那是他此生唯一的好友，只可惜已走了二十多年了。
本该留下的，却逝去了二十多年，不该留下的，却又继续活了二十多年。
“我不欲更多人知晓他现在的身份，所以我来了。”
“合当如此。”百晓生赞同道。随后便阖上了眼，不再言。他已经没了遗憾，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的那些人，都在一一逝去。他自己，也不例外。
“记得初见你时，我还不会剑，也不喜剑。那时我是用的刀，因此我带了刀过来，算作赠你的礼物。”那人翻手，袖内出现一柄短刀。
他没有拖沓，将短刀握好后，便一把撤下刀鞘。
“你还有何遗言？”
百晓生睁眼，他指了指面前的纸笔，道：“将它交给今日来的第二人。他的问题，你须替我回答。”
“可。”
那人点了点头，收下桌上的纸笔。随后，挥刀，血花飞溅。
他看到百晓生笑着埋下了头。
他将那柄刀放在了百晓生的身旁，便又重新坐回卓前，继续饮茶。他目光有些迷离，想起三十一年前，他第一次找到百晓生，对他说的话：
我叫剑无极，十年后，必成天下第一。今日，我的神话，由你来写。
半个时辰后，苏展到了。
他看到一间庐舍，庐舍的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石桌前坐着两人。
苏展静静的走近，向着那名正饮茶的那人，问道：“在下苏展，敢问……哪位是百晓生前辈？”
“我不是，他是。”那人放下茶杯，伸手指了指一旁埋下头，已经断气的百晓生。
“他……”苏展发现了，百晓生已断了生机。他走近，抬起百晓生的头，看见他的脖颈间，留有一道极深的伤口，伤口处的血已半凝结。
苏展怔然，他没想到，自己赶到这里，却只见到一个已经死去的百晓生，他很无奈。
他看到了一旁的短刀，将那刀拔了出来，上面还有些血迹。
“人是我杀的。”那人静静开口。
“你为何杀他？”苏展不明白。
“你不必知晓原因。他给你留了两样东西。”说罢，他便将纸笔递给苏展。
苏展神色一动，接过纸笔。却见纸上空白一片，根本不见半个字。
“你既来寻他，无非是想知道一些秘事。问吧，我能替他回答你。”那人没有去管苏展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仍旧一副淡然的模样。
“我想问我师弟，落辰的下落。”
“嗯？”那人听到落辰二字，抬眼看向苏展，“你是落辰的师兄？”
“是。”苏展点了点头。
“你很不错。”那人脸上浮起笑容，他明白百晓生为何会留下一张什么都没写的纸和笔了。
“将纸笔给我，你去拿墨来，你想问的，我知道。”
苏展依言将纸笔递去，又寻来砚台，上面的墨早已研好。
那人蘸了墨，写下字后，便递给了苏展。
苏展接过纸，低头看了看，纸上只得三个字：紫轩阁。他抬头想再问，可却发现，那人已不知踪影。
摇了摇头，苏展将纸收好。转而看向一旁的百晓生。此次能得知落辰的消息，全靠了他。如今他人已死，自己也该将他好生安葬。
落辰与玄一几人到达绝刀门之时，天色已暗。不过中原繁华，此时街上行人依旧众多。除了落辰，其余几人都未戴上面具。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惹得不少人注目。
他们都着黑袍，走在一起，身上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绝刀门在这座城的中心。它被尊为此城圣地，而绝刀门的门主，也同样被此城之人尊为圣尊。
落辰发现，绝刀门的确很得人心。刀虽称绝，于人却有情义。但不论如何，对于这个门派，他挥剑不会迟疑。
“阁主，何时动手？”玄一看了看往来的行人，开口问道。
“再等等，等入夜。”落辰望着手里的长剑，淡淡道。
……
亥时。
落辰抬头望了望天，明白时间已到。便挥手道：“出发。”
很快五人便来到绝刀门附近。
“玄武。”落辰示意。
玄武点点头，开口道：“我方才潜入探查过，绝刀门中大多人皆已睡下，只余少数巡夜。我们分作四面行动，阁主对付绝刀门主方绝。”
“玄一，东面。玄贰，西面。玄思，南面。玄武，随我。”说罢，落辰晃晃剑，径直向绝刀门走去。
四人互相对了眼色，便戴上面具，便散作四个方向，纵身跃起，隐入夜色内。
落辰走得很慢，待他走至绝刀门的大院后，便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全力挥出一剑，便抱剑静立。
他并不打算费心思去找方绝，挥过这一剑，方绝自会来寻他。
他没有久等，片刻，便有一中年人手提长刀，出现在他面前。
“阁下便是方绝？”落辰看向他手中的刀，开口问道。
那柄刀有些特别，没有太多弧度，也没有普通的刀厚重，刀身略窄。
“不错，是方某。七星观之事，想来便是尊驾所为了。”方绝看到了落辰的银色面具与黑色的袍子，暗道果然。越盟主与龙庄主都曾提醒过他们要小心一个戴银色面具的黑袍人，未曾想到，没过多久，他便找上了绝刀门。
看着对面那人的眼神，方绝已知晓他对的必杀之心，何况自己本也不是他的对手。
“方某不求阁下能放过我，只盼阁下能放我妻儿与弟子们一条生路。”说罢，方绝便跪了下来，将到横举过头顶。当成为弱者后，尊严便不再是尊严。
“可。”落辰点了点头，接着却又道：“我会留下你妻儿的性命，但其他人，恕我无法办到。”
“你！”方绝抬头，却只看到一抹剑光入眼，过后就觉心口剧痛，随后便化作混沌一片……
落辰走过方绝的尸体，看向不远处。那里躲着一个女人与一名女童。她们正互相以手捂住对方的嘴，眼里留着泪。
他走近两人，凝视她们。他知道这两人便是方绝的妻子与女儿了，他伸出手，将她们击昏了过去，便不再管。他既然说过不会杀她们，便不会违背自己说过的话。
默立半晌，玄武四人回到了落辰的身前，他们已清理掉绝刀门内所有门人。
“走吧。”
“阁主，不烧掉这里吗？”
“不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