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立未动,凝神望天良久,然后,我旋身跃起,落身在他的座骑魔猪上,我说:“好,我跟你回去。”事实上,在离开魔影宫的日子,我确实非常想念那个地方,那里有我熟悉的一切,离开了那里,我就什么也不是。
君色怀拥着我,魔猪往魔影宫的方向疾驰而去。一切,又与那一次君色半路拦截我的情景相似,只是,一切又已不一样。
我想见赤烟,非常非常的想,回到魔影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向赤烟的房间。我承认,爱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灵魂折磨,它有时候与理智无关,我明知道赤烟爱的不是我,但是我无法停止自己对他的思念与关切。
月色如霜,魔影宫的夜沉寂宁静,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宫主君色立在高高的古树枝头,像一段被截断的彩虹,无声无息地挂在那里,怔怔地凝视着我月光下蓝蓝的影子奔向赤烟红色的房间,却不发出任何声音来阻止我。
但是,赤烟不在房间。我知道,赤烟有可能不在房间,但我还是先奔去了他的房间,但与预料中和记忆中的一样,赤烟不在房中。
我没有去紫苏的房间寻找赤烟,我独自徘徊在魔影宫清冷的月光下,突然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多余,似乎魔影宫从来就不需要我,也永远不会怀念我。
我看到宫主君色站立地苍凉的古树枝头,绚丽的七彩长袍在如水的月光下浸满了凄艳的忧伤。他神情黯然地独守着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悲伤,此时此刻,没有第二个人看得见他的哀伤。
我展裙飞身跃上枝头,与君色在月下两相对视,我的眼里噙满了暖暖的眼泪。
“宫主,告诉我,我应该在哪儿?哪里才是我的归处?”我低声问君色,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没有任何的声音。
“去红尘凡土吧。”君色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但,我能够感受到有一丝温和的暖,在清冷的空气中暗暗地流淌着。
“其实这一切在开始就注定了结局的是么?所有的一切,尽在冷妃的掌控中,我们无论怎么做,无论避到哪里,都逃不过她布好的局,是么?”我看着君色月光下漠然的脸庞,问,“她从来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她只是想慢慢地折磨死我们,是么?”
君色的脸在暗淡的月光下隐约模糊。他不说话,只是无声地静立在我对面的枝头,风拂过他的七彩长袍,他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昆虫的尸体,僵直地挺立着。
“二十年前,你爱上了神界的雪姬,也就是现在的彩姬,你带她离开了冰川雪府,娶她为魔影宫之后,从而与冷妃结下了此仇此恨,因为冷妃也爱你,但你没有带她走,所以她恨你,恨整个魔影宫,是么?”
君色的身体忽然颤抖得如同一片秋风中的叶子,飒飒地摇摆起来,良久以后,他恢复常态,平静地说:“蓝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但聪明的女子,都不会有好的结局,你这样的女子,生来便是悲剧。”
“你的意思是,我说对了?”我问君色,月光下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冷风里仍有些微的颤抖。
“蓝裳,别问太多了,做好你自己就行了。”君色说完,长叹一声,又说,“我希望你能够活得简单些,这样你便能有一些快乐,而不必一直这么痛苦。魔者不是神,我们的一生很短,你要尽可能的快乐。”
“但是,我快乐不起来,我开始怀疑我自己的存在,我不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活,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因为什么而死。”我凝视着君色黯淡的影子,轻轻地诉说着,眼泪又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染湿了衣襟。
在宫主君色的面前,我越来越脆弱,脆弱得如同一只将要羽化的蝴蝶,沉重,忧伤,压抑,经历了这么多,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冷漠骄傲的蓝裳了。
“蓝裳,我希望你快乐。”君色静静地说。
“是,我也希望我快乐,活的意义本不是为了痛苦的存在,但,作为魔者,我们只不过是神者掌中的玩具,你要我如何快乐起来?”我冷冷地述说着事实。
君色不再言语,沉寂而阴冷的魔影宫月下的古树枝头,我的身影在君色长袍猎动的对面,是那么的渺小孤单,仿佛一片柔弱的叶子,随时会飘离枝头,跌落尘埃。
“宫主,我走了。”说完我转身跃下古树,向宫门外行去。
事实不过如此而已,一切只是因情生怨,由爱而恨,只因为二十年前的一段神魔间的风花雪月,而殃及二十年后的后辈弟子,我们都无辜,但我们不得不因为他们的爱恨情仇去赴死亡的邀约。
“蓝裳……”君色在我的身后轻声唤我,似有话想说,但我没有停下脚步,我坚定地离开,没有回望一眼。赤烟不在我的身后,我就再也没有回望的必要。
天色放亮的时候,我已在红尘凡土,孤单的身影独自飘泊,轻尘沾衣,花落鬓发,人间已是春天,桃红柳绿,姹紫嫣红,阳光下一片明媚的景致。
我决定去找那个乞丐,那个赠我以贵重玉器的女子,我典了她的玉,所以我无法还她以完璧,但我想要去看看她,因为她的善良与慷慨,我应该铭记她,无论是多久的以后。
但是,在曾经相遇的地方,已经没有她的踪影,喧嚣的尘世街头,只有我落寞的身影拖着长长的蓝色裙纱独自漫步,那些景,那些凡人,都与我无关,唯一与我相关的的那个女子,她消失不见,我无处找寻她的踪迹。
天色黯淡下来,黄昏的最后一丝残红退隐在厚厚的云层后的时候,我看见一朵一朵的桃花凋落下来,在空中曼转徘徊,悠悠地向一个方向旋去,我剑柄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知道,我的身边有魔影宫的同门弟子出现。我召功运力,展开蓝裙旋转如一朵硕大的莲花,然后飞身追往桃花遁去的方向,我看见了黄楚,他跨坐在狗面兽上,黄衣飘飘,桃花片片凋落在他的怀中。
我收功撤力,蓝裙裹身落地,然后我久久地站立在地面上,平静地望着黄楚,没有任何言语。
“六师妹,宫主让我给你捎来一样物件。”黄楚说完翻身跨下狗面兽,解下背上的一个锦缎背囊,走近我的面前,递进我的手中。
我缓缓地打开,背囊里却是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我犹疑地盯着黄楚,黄楚说:“我也不知宫主此为何意,但他交付给我的时候,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