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渐渐有了喧哗之声。
须臾,一身着华服的女子缓缓的自殿外走进。她面容上的神情很是静婉,走进殿内的脚步也不急不缓,有一种秀美却又雍容的风度。
她面上是含着温煦的笑的。
“不知姚美人如何惹得陛下动怒了。姚美人毕竟入宫不久,若是惹得陛下生气,自是她的不该,但陛下也且宽宽心,别过分气恼才是。”
顾无阙抬起头,目光直接接触到了她双眸,看着那双妩媚内蕴神光的双眼,他说了几句话,声音虽然不如何大,却立刻叫她面色骤变。
“陆为霜,朕给你的够多。你的那些浑噩心思,都是笑话。如果,朕今日便要你死,你是怕,还是不怕?”
如果朕今日就要你死,你是怕,还是不怕?
那秀美的女子连脸色也变得泛白,但是她固执的抬起头与男子对视。
她清清楚楚的看着那个男子,他有着已不能够用俊朗与否来形容的眉眼,仿佛他站在那里,他就是天地,他就是一切!
容不得这世间其他。
陆为霜心头恍惚了片刻,但她看着那男子,顽强的说道:
“陛下说的,臣妾一字一句都听不懂。”
那男子轻笑,他发束的极其美好,整个人站在那里,纵然冷漠,也磅礴浩大。他看着陆为霜,那笑容只浅浅的勾起唇,莫说眼底,便是眼中,也不含一丝半点。
“你不需要懂。我懂……便好。”
“陆为霜,你终究还是逊色你的嫡姐……数筹。”
陆为霜在听见了那个词的瞬间神情便变了,她脸上没有那柔婉的神色,而是一种令人觉得很是可怖的冷漠,她看着顾无阙,眼中却透出了灼热的光芒,声音却柔的像是二月的柳条。
“陛下,还是不要提起臣妾的嫡姐的好。陛下清楚的很,臣妾那绝世无双的嫡姐,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又是死在何人的手上的。既然陛下清楚的很,陛下素来英明,怎么会想到要提起呢?”
顾无阙看着她认真的说出这些话,神色不变,只是突然说道:“你叫姚美人来翻我的奏折,心里想必明白的很,她绝不会成功,依她的性子,也自然会供出你来。”他眯着眼看着面前华服的女子,她面容姣好,神色里却也不似先前一般带着笑,而是变得十分木然。“你不似做这种事情的人,所以……”
陆为霜抬起头,神色仍然倔强。
“陛下若是在意臣妾,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死一个美人又能怎样?”
顾无阙却是仍然摇了摇头,神色平静的说道:
“皇后不必要心急。”
他突然转过身,问询道:
“朕有几日不曾去皇后的栖凤殿了?”
站立在一旁的内侍立即恭敬的应道:
“整整半月。”
顾无阙又转过头,看着陆为霜,陆为霜叹了一口气,语气却突然变得很是幽怨,她幽幽的说道:“臣妾实在是想念陛下的紧,想来见一眼陛下,也有错么?”
顾无阙不曾理会,只是轻声的说道。
“你想让我不再拿你和你的嫡姐想比,且先想了想你有没有她那般的气度。”
他这样的一句话无疑极其大的刺激到了陆为霜,她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很是奇特。似乎有一点狰狞,又带着一些悲哀。
“陆蒹葭,陆蒹葭,她哪里有什么气度可言?哈哈哈,善属诗词?智计百出?我如何没有?当初,当初……她后来定是明白我也是爱你的,我也是爱你爱的极深极深的啊。可是,她眼里你只能是她一个人的,她已经占尽了全天下的赞誉,她居然还要占尽你……这样一个气量狭小的人,哪里来的滔天气度?”
陆为霜的语气说到最后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悲怆了。
但是她仍是极好的保持住了她的帝后的风范。
她站在那里,站的气度万千,然后她直直的看着顾无阙,认真的说道:
“我既然此刻身为你的帝后,我自然要千万倍的努力,好般配的上一国之母的荣耀。
她这话说的十分十分的认真。
顾无阙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似乎倦的紧,轻声的说道:“你回去罢。朕有空自然会去见你。”
“至于姚美人,”他连那不断战栗的绝色女子看都不曾看上一眼。
“喂了离魂散,送至残阳宫罢。”
……
“特使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这位在外风光无比的景城城主于开化,此刻却显得十分恭敬的面对着眼前的少年。那少年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说道:
“你在此城做的很好,此城已有了一定的太平气象,你的此功劳,我记住了,不知你可愿某一个更好的功劳?”
那中年男子更加的喜形于色,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真切的说道:
“还望特使大人指教一二,下官定当不胜感激!”
那少年回过身,看着他,于开化只觉得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广阔之气,整个人为之一震,立刻更加恭敬的低下头去,心里却是为之巨震。
那少年的声音一字一语清晰的似踏马江山。
“于大人不必过于多礼,你我皆是为这个朝廷效力之人,目的,不过是……想让这个离国更加繁荣罢了。我不瞒你,我这次前来,却是身负一个极其要紧的任务的。于大人想必也清楚,你这景城身在边境,却也正是风暴之地,容易滋生事端的。”
于开化迟疑着点了点头,应声说道:
“边境之地,两国来往频繁,有时候事端也是有的。”
那少年立刻掷地有声的说道:
“我这次前来之事,本是绝密,为的是一件圣上要求的必得之物。谁知晓这消息无故,居然外泄了出去。”他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
“我虽不能告诉你,那究竟是何物,但是那一件物事,对于两国人来说,都是无比的重要,如今洛国也知晓了这个消息,我虽然千难万险的夺得了,但是他们追击在后,也是势在必得的。”
“如今我孤身在外,独立无援,正当是该借助大人势力的时机!”
于开化听得心惊胆战,他怎知这居然是涉及两国的大事?但是,但是,办好了,只怕是大大的功劳的一件,他原先只盼着调离景城调回江南便好,如今看来,若是能协助特使办成大事,莫说是调回江南,只怕是不再外放,从此调回朝中,在天子眼下办事为官也是八九不离的。
他一念及此,态度越发恭顺,只连声说道:
“大人有何需要,一声令下,小人自当肝脑涂地,哪里使得大人这般郑重,真真折杀小人。”
那少年微微的一笑,说道:
“我吩咐你的事情也极为简单。这事非同小可,又隐秘的很,那洛国派来的高手,在他们国内,也是十分强悍受宠信,但却声名不显的模样。他们虽然可能派来人追杀我,但人数绝不会多,只是修为要比寻常士兵高上几分……”
于开化恭敬的听着那少年一字一句的阐述,心里却在想,都传言丞相大人是个文士,想必是一点不错的了,要不然,他自己就可脱身,也用不着借助我的士兵,这可真是天赐的良机,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他心中热血澎湃,却突然听见那特使说道:
“对了,你这城主府中,可存了什么疗伤的灵丹?我之前一路躲避,还是受了一些伤的。”
他一惊,意识到这只怕是自己讨好这一位特使最好的机会,立刻说道:
“自然是有的。”
城主府中他接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尤其是没有什么疗伤的灵丹妙药,想必都被上一任用的一干二净,但是此刻这天大的受赏识的机会摆在他眼前,他是容不得错失的。所以他咬牙拿出的,却是他千方百计方才求的,原本是打算用作自己在这充满蛮夷之气的景城万一出了什么闪失,用作保命的丹药。
那一颗丹药,就花去了他大半的家财!端的珍贵无比。
但当他呈上之后,那特使却只是不置可否的轻飘飘的看了几眼,说了一句“勉强尚可”而已。
他想着特使眼界和自己不同,自己视若珍宝,但是这丹药在特使眼中,只怕还是差一些。好在特使虽然态度颇为漫不经心,但是收了,这也让他大大的缓了一口气。
“对了,景城里,应该有守城专用的守城弩罢?”
于开化立刻恭谨的回答道:“有是有,但这几年,洛国与本国并无战争,所以那些守城弩通通都收入了专门的库房里,需要我的手令方才可以调用。”
那特使顿时一眼看过来,于开化觉得自己浑身都为之战栗,然后他听见那个清亮的声音响在耳畔:
“既然是这样,那么,你将那些守城弩通通都摆回到墙头之上罢。”
于开化瞬间便是大惊:
“特使大人,难道,难道我们与洛国之间战事将起?您才叫我提早做防备?”
那少年却显得不慌不忙,神色里一点慌张都没有,缓缓的解释道:
“这并非是为了战事做准备。那些守城弩通通都经过特殊的改造,可是射程十分之远,远远的超过一般的弓箭,且威力也更加胜之无数?”
见到于开化点头,他才继续说道:
“那些进入离国图谋甚大的高手,只怕普通士兵还是对付不了。但是……我却知晓了他们相互之间通知的信号。”
“大人果真是厉害之极!那是什么?”
那少年轻轻的笑出了声,本就俊美的眉眼更添几分妖娆,令人不敢直视。
“你可知洛国的那位冠军侯?这些闯入的洛国人,联系的方式,正是……那冠军侯标志性的七彩烟花。”
“七彩烟花?”于开化恍然,却仍有些不明就里,这位特使大人调动守城弩做什么。
少年看着他神色还有些迷惑,却竟然更加详尽的为他解释了。
“我要你将那些守城弩搬出,若是城内也就罢了,但是那些人的集合地点多半是城外,那烟花也更好燃放……而一旦你看见了那样的七彩烟花,便不要再迟疑,立刻下令,将所有守城弩对准那一处,万箭齐发,那些闯入者,多半是要有极大的死伤的。此事若成,这可是一件大大的功劳!”
于开化听得一清二楚,瞬间眉眼间也多了一丝喜色。
“至于我……明日便将遵从圣上的命令,去边关走上一趟。我此行隐秘,倒是不好用自己的真实身份的,你写一道通过边关的手令给我罢。”
那少年说的居高临下,于开化半丝也不敢怠慢,忙不迭的亲自研了墨,亲自认认真真的在纸上写了过关的关令,又盖上了自己的官印,这才交给了这个显得尊贵的少年。那少年视线无意间落在窗外,却突然说道:“我前次来与这次来,见你那个幕僚尚且算的上机灵,我如今受了伤,身边只怕还要有个人才好,寻常人我也信不过。你的人我还是信的过的。”
于开化闻弦而知雅意,他一听便知晓这特使的意思,多半是要带走自己那个得力的手下了,他心里虽然颇为舍不得,但是,他却咬着牙应了,恭敬说道:“能被大人看重,自然是他的荣幸了。”
那少年这才微微一笑,大踏步的走了出去,那姿态,极其的大气磅礴。
于开化痴痴的看着,又将要做的事一一回想了一遍,觉得这一次距离升官只怕只在咫尺之间了。
他却不知晓,那少年在迈出去之后,唇角的笑意,是怎样带着理智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