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燃行只感觉这段奔袭仿佛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那老者虽是功力极高,但分明不长于轻功,只能勉强缀在自己身后,那个莽髯大汉更是不堪,但真正轻功高明玄妙的,却是那个最为婀娜纤弱的女子。
她在沙漠中穿行的仿佛毫不耗费真气,衣袂纱袖翻飞,仿若在这暗黄的沙漠中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绝艳的花朵,竟是有种妖艳之美。
便是她紧紧的缀在赫连燃行身后,每当赫连燃行以为能将他们甩离之时,便是这名女子率先追上,发出阵阵娇笑:
“弟弟何不停下候一候姐姐?这般如避蛇蝎,难道是姐姐生的不好看么?”
他不做声,只咬牙催动身体中的气劲,不断的加快速度,将自己压榨到极限。他的速度已经快到连残影都看不清的地步,那女子却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又一次跟上了,只是原本红润的面色苍白了不少,只怕是使了什么极其伤害身体的秘术。
赫连燃行双目已是赤红。
主人从未修炼过半点,与普通人无异。在那沙暴之中,她最多,也只能维持两炷香的时间,可是现在,已过了一炷香有余,自己若再不赶回……
他心中决绝,却是突然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团血液。
后面那女子本已要追上赫连燃行,却突然看见他身形蓦地一顿,然后身上竟是有一种浓稠的血光闪过。
然后她惊奇的发现,就算自己使出了国内流传甚久的顶级秘术,速度瞬间增加了两倍有余,竟然也追不上那个少年!
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少年在自己眼前消失!
她只能停止无谓的追击,等到老者和那大汉赶上,她将刚才诡异的情形通通说了一遍,那老者面色凝重的想了想,却忽的说道:
“他竟然敢用上古的血燃术!”
“上古的血燃术?”曼珠沙华从未听过这样的词,抬起头,看着老者,眼中颇为困惑。
老者踱了几步,思索片刻,才缓缓说道:
“上古血燃术我也只是在国中古籍中看过其名,据说此术极其稀少罕有,以舌尖精血作引,却能瞬间让人发挥超越两阶以上的能力!”
“超越两阶以上……竟是如此可怕么?”女子明显被惊住了,看向老者的双眼中全是骇然。“若是他刚才回头与我交手,我岂不是极有可能被他击杀?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变态的秘术?”
“听闻这是上古魔道的秘术……”老者低头沉吟,却是语气突然轻松不少。“你们也不用过分担心,此等秘术,使用条件和后果都是相当的苛刻,我便在那本国中古籍中看见了,此术几乎透支了使用者所有的精力和潜力,使用者大抵在一月内便因精血耗尽而亡。而唯一的破解方式,却是在一月之内升上他当时使用血燃术所提升到的等级……”
“一月之内提升两级,便是先古至圣也做不到,他已是必死之身了。”
女子听闻此言,方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还记得那少年最后提速离去之时,看向她冷厉的一眼。那少年本就冷漠异常,那一眼更是不曾含有任何情感,叫人自骨子里泛出寒意。
她有预感,若是再见面,她与这少年动起手来,他定不会因为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外貌而留手半分。这个冷厉的少年,让人战栗啊……
如今他既活不过一月,自己心中也安定了。
她想着自己的心思,却没看见身旁大汉看着她眼中透露出的垂涎的光芒。
………………
陆蒹葭觉得,自己或许要死在这里了。
沙子已渐渐淹没至了她的口鼻,漫天黄沙,她突然觉得和曾经的那天一般的凉。
恍惚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玄衣的少年。
她忽然就想要闭眼了……再也不要醒来了。
……
“主人,醒一醒……”
她醒来的时候,那个少年跪在她面前,眼中的自责与疼痛,那么深切那么深切。
她看着他,静静的说:
“燃行……你有没有事?”
少年仿若被这轻轻的一句话击打中心脏,颤抖着身体,低声说道:“我无事……是燃行的错,主人本不该关心燃行的。”
陆蒹葭觉得自己的身体虽然颇为疲惫疼痛,但却能动作,她自己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却赫然看见了一整片天青色的天穹。
大漠天青,可是为了等烟雨?
她伸出双手欲将身前跪伏的少年的双手握住,却发现他将双手背与身后,不愿让自己触到。她心念一动,也半跪下身子,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燃行,你不要动,否则,我便永远不要你跟随在我身后。”
她说的决绝,伸手去抓少年的双手,少年的身体向后缩了缩,终是不敢再有所动作。
她触到燃行的一双手心中便觉不对,待她将那双手拽至自己眼前,蓦然就觉得眼中竟是不能克制的湿润。
那怎还是一双手?
指甲盖翻起,双手指端血肉模糊,整双手都是鲜血淋漓。
这双手,几乎是要废了啊……
陆蒹葭心中清明,这定是那少年急迫赶路回来,耗尽了气力,到最后,用双手一寸寸的从沙地里将自己掘出来的。
他手上本就有伤……
这般的苦痛,他为何不言不语?
她不敢用力抓住他的手,却只微微的碰着,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变得沙哑。
“燃行……这不怪你,这本就是我的错处。我当时不曾控制好我的气息……你已经是做的极好极好,这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会比你做的更好了。”
少年默然不语,陆蒹葭看着他的面容,语气也不禁放的轻柔:
“你站起身来,我出景城时不是随身携带了药物么,我给你涂上药膏。”
少年沉默的站起身,看着面前的女子,眼中闪过灼灼的光彩。陆蒹葭突然觉得有何事不大对
劲,伸手往脸上一拂,这才发现自己的斗笠竟在方才的风沙中不翼而飞。
她自知这副容颜只怕是绝世之颜,还是遮掩为好,但此刻荒漠之中,她又哪里去寻遮挡的事物?
少年嘶哑着声音,低声开口道:
“主人,我不曾寻到你那副斗笠……主人若是不愿被旁人见到容颜,燃行便去将见过主人容颜的人统统杀了便是。”
陆蒹葭一愣,心中却是蓦然涌起了另一个念头,她看着赫连燃行,轻声说道:“这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事,你且先让我为你上药……你伤的这般严重,我也不知我配的那些药膏有没有用……”她说到后面,声音又变得有些喑哑。
她做的那些药膏多是治疗刀剑伤口,当初时间那般急迫,她也无法做出效果更佳的药物,只想着临时凑合使用,总算胜过药店里贩卖的普通药物。
可是如今这般的伤痕累累,几乎可以窥见白骨的双手。
她忍住不让自己流泪,取了药物,一点一点,分外小心温柔的敷上。
少年只抿紧了双唇,不曾发出一丝半点的声响。
她心中酸涩,轻声询问道:
“这里原是这般步步危机,我们回去可好?”
少年沉默半晌,声音却是极其坚决:“主人,燃行想去沙漠中心寻烈焰花。”
陆蒹葭微微一愣。她只知晓那遗迹多半就在沙漠中心,但是烈焰花……难不成正是开在遗迹之中……?
她刚才便瞧见了,自己与燃行位于一个高大沙坡的背面,颇为阴凉,而且虽是斗笠遗失了,但她所携带的清水干粮一应俱全,在这沙漠之中只要不曾迷失方向,便能一直走进沙漠深处。但是……自己不会丝毫武功,而燃行受的伤势却是这般的严重,只怕他不能,自己也绝不容许他那般豁出性命的保护自己。
此处是由景城而来,进入沙漠深处的唯一一条必经之路……
那么,若是借势……
又该如何?
…………
黄沙之中的队伍走着这一条漫漫长途,不少人都回头去看走在队伍中的那一名女子,眼神充满了爱慕惊叹之意。
这大漠中,竟会有这般神仙女子!
她穿着一身素净青衫,虽是沾染上了沙尘,却不曾有丝毫脏乱之感,只让人觉得她越发出尘,竟是如此出淤泥而不染。
世间怎么有如此绝色女子,清冷的好像天上的仙……或是说,连天上的玄女,也不敌她眉眼。
叫人痴醉,叫人成狂。
队伍前的男子看着这女子,却是微微皱眉。
这正是洛国的队伍。那洛国的六皇子坐马车辗转于离国之间,非但不曾加快队伍的行进速度,反而推迟了,所以方才到此时才赶到了西北大漠。
那老者于远对他的作法颇多微词,却也不敢多言。
洛国皇室威严极盛,一个统治了一个帝国一千多年的家族,那种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已经深入骨髓,足以藐视一切!
这位六皇子久在尊贵之位,在其位养其气,却是容不得别人藐视半分的!
那于远纵使在外人看来再显赫再威势,若是追究到骨子里他也不过是洛国皇室的一个奴才!一个受了主人赏识,给了点微末好处,能在旁人面前狐假虎威,但在……这嫡系的皇室子弟眼中,说的难听些,却是连放也不放在眼中的奴才!
这位洛国的首席供奉心中的那些忿怨不平暂且不提,但是洛国的六皇子却是觉得不大对劲。
刚才自己队伍行到沙漠中时,突然出现这样一名绝世风貌的女子,请求自己的队伍能够带她出这庞大的天青沙漠。
她样貌纤弱,观其气势,又确实不会一丝半点的武功,可以说不会存在一丝半点的危机。更何况如她那般绝世的奇女子,只怕父皇的**佳丽三千当中,也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她一丝半点。
这般清冷傲然如同冰雪的女子啊……
他自认心如金石绝不动摇,但他在看见她的瞬间……竟觉得自己的心弦被她无声的波动,自己竟然因为她的高洁而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
洛无暇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不敢直视一个女子。
大漠孤烟中,一抹天青色的烟雨。
那女子静静的站在大漠之中,雨打湿她的发,露出她浸染在这抹天青烟雨中的眉眼如画。
“公子若是不弃,可否带小女子离开这里?”
而他竟是除了应诺,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字。
陆蒹葭没有想到,自己遇到的,竟然是洛国的队伍!
洛国的十六位皇子当中,白景止曾经分别给自己看过画像,而这位六皇子,却是以白景止的傲气,他在洛国整整十六位皇子之中,唯一还算看的上眼的。
“那洛无暇,若不是欠缺了一份气运,以后这洛国,应是他的天下。只可惜……气运一物,强求不得。”
那少年眉眼张扬,语气却是老气横秋,他的视线浅浅的瞥过来,却极是勾人魂魄。
“洛国陈旧了这么多年,明明谁都知道不破不立的道理,肯狠下心如此做的帝王,却是一个也没有。若是有一天这洛无暇能登基,他或许,有这个狠心这样做罢。”
那少年的话语仍犹在耳。
她笃定的看着面前英姿勃发的男子,他的眉眼极其英俊,像是大雨淋湿过后的天空,有种疏朗之意。在沙漠这般恶劣的环境下,他穿了一丝金线绣出彩云纹饰的低调蓝袍,竟显得分外干净,却是不知,他是如何保持自己的风貌。
端的一个风度翩翩的六皇子。
陆蒹葭微微低头,眼中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