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钱孙颤声道:“雁门关外,乱石谷前……我……我……”蓦地脸色大变,一转身,向西南角上无人之处拔足飞奔,身法迅捷已极。”
眼见他便要没入杏子林中,再也追他不上,众人齐声大叫:“喂!别走,别走,快回来,快回来。”
赵钱孙那里理会,只有奔得更加快了。
突然间一个声音朗朗说道:“师兄两鬓已霜,风采笑貌,更不如昔日也。”
赵钱孙蓦地住足,回头问道:“是谁说的?”
那声音道:“若非如此,何以见谭公而自惭形秽,发足奔逃?”
众人向那说话之人看去,原来却是全冠清。
那赵钱孙眼见乔峰身世秘密就要现行,此刻哪里还能让赵钱孙跑了。
赵钱孙怒道:“谁自惭形秽了?他只不过会一门‘挨打不还手’的功夫,又有什么胜得过我了?”
忽得听杏林彼处,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能够挨打不还手,那便是天下第一等的功夫,岂是容易?”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林立树后转出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老僧,方面大耳,形貌威严。
徐长老叫道:“天台山智光大师到了,三十余年不见,大师仍然这等清健。”
智光和尚的名头虽不甚响亮,但在江湖上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极为敬仰。
智光大师向赵钱孙笑道:“武功不如对方,挨打不还手已甚为难。倘若武功胜过对方,能挨打不还手,更是难上加难。”
赵钱孙低头沉思,若有所悟。
智光大师又是一叹,道:“三十年前,中原武林接道一封密信,信上说契丹国有大批武士要来偷袭少林寺,想将寺中秘藏数百年的武功图谱,一举夺去…………”
随着智光大师缓缓道来,众人仿若亲临现场一般。
看见了雁门关外满地的鲜血,血腥洒在地上,都能形成一条河,石壁都已被鲜血染的通红!
又仿似听到那极为凄惨的婴儿啼哭之声,那契丹武士决绝的怒嚎,壮志为筹,无辜遭难的哀悸。
他双手染满血腥时的纠结痛苦!
还仿佛看到那契丹武士纵身飞起,银钩铁画的遗言!
这一切的一切无论任何人听了都不免要伤心的落泪。
一场误会,究竟是谁的错?
没人能说的清!
乔峰听到这里,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颤声问道:“智光大师,那……那少室山下的农人,他,他,他姓什么?”
智光道:“你既已猜到,我也不必隐瞒。那农人姓乔,名字叫作三槐。”
乔峰大声叫道:“不,不!你胡说八道,捏造这么一篇鬼话来诬陷我。我是堂堂汉人,如何是契丹胡虏?我……我……三槐公是我亲生的爹爹,你再瞎说……”
突然间双臂一分,抢到智光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
乔峰身手极快,抓住智光大师胸口,便手上发力,一把将智光大师提了起来,喝道:“说,你是胡说的!”
旁边几人皆要相救,只是乔峰身手实在厉害,只见单正飞身赶到,手臂一探就去抓乔峰手腕,乔峰不为所动。
只见他垂着的左手忽地扬起,掌力一吐“?”的发出一声龙吟,震耳欲聋!轰在单正肩侧。
单正躲闪不及,立刻被一掌击的退出十数步,方跌坐在地,幸亏乔峰此时虽狂性大发,多少还有些理智,并未出全力,在掌力发出时,立刻就收回大半!
否则单正此刻定是一个死人了。
欧阳凌一怔,见此脚下微微动了动,人就掠到乔峰身侧,身躯一转,避开乔峰掌力,又急行两步,一把握住乔峰左手手臂,高声道:“大哥,你冷静点!”
乔峰似不信,慢慢将智光放下,喃喃道:“你,你……你还愿意……愿意认我这个大哥?”
欧阳凌道:“咱们是指天立过誓的,就算大哥当真是契丹人,小弟也绝不后悔!”
“不错,二哥说的对,小弟也绝不会不认大哥的!”
原来是段誉也飞身赶来,握住了乔峰另一只手。
乔峰虎眼含泪,怔怔道:“好,好兄弟!”
智光大师脱困,叹道:“哎,契丹人如何,汉人又如何,乔帮主,你……”
乔峰热血上涌,又吼道:“不错,我乔峰和在座各位无冤无仇。智光大师的为人,乔峰也十分佩服,你们……你们……要除去我帮主之位,那也罢了,我拱手让人便是,何以编造了这番言离出来,诬蔑于我?我……我乔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你们如此苦苦逼我?”
他最后这几句声音也嘶哑了,众人听着,不禁都生出同情之意。
过得良久,赵钱孙突然嘿嘿冷笑,说道:“可笑啊可笑!汉人未必高人一等,契丹人也未必便猪狗不如!明明是契丹,却硬要冒充汉人,那有什么滋味?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肯认,枉自称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乔峰睁大了眼睛,狠狠的凝视着他,问道:“你也说我是契丹人么?”
赵钱孙道:“我不知道,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的模样和那契丹武士张得一模一样,正如你所说,我赵钱孙与你无冤无仇,又何必拿谎话来骗你!”
徐长老忽地道:“乔峰,你还记得你是如何当上帮主的?”
乔峰道:“当然记得!”
徐长老颔首道:“当年汪帮主试你三大难题,后你一一办到,但仍要你立了七大功劳之后,他才以打狗棒相授。你可知,丐帮数百年来,从无第二个帮主之位,如你这般得来艰难。”
乔峰低头道:“我只道恩师汪帮主是有意锻炼于我,使我多历艰辛,以便担当大任,却原来……却原来……”
到了这时,心中已有七八成信了。
智光道:“乔帮主,你既已知道自己的身世,老衲当年也是参与其中的一员,你若要报仇,只管找老衲便是!”
赵钱孙也道:“不错,我也在内,这帐要算我一份,反正你的武功比起我来,高明多了,你几时欢喜,随时动手便了。”
乔峰心下悲愤,心乱如麻,说道:“是真是假,此刻我尚未明白。便要杀你,也不忙在一时。”
欧阳凌握住乔峰的手,道:“大哥,如今你……”
乔峰道:“二弟,如今大哥身世未明,这帮主只怕是不能再做了!”
说着,抬眼向群丐看去,顿时皱起眉头,道:“只是丐帮中却不知何人能接任帮主重担?”
徐长老道:“那也说得是。既如此就请乔帮主将打狗棒交出来吧!”
宋长老忽然大声喝道:“且慢!”
徐长老愕然停步,道:“宋兄弟有何话说?”
宋长老道:“我瞧乔帮主不是契丹人。”
徐长老道:“何以见得?”
宋长老道:“我瞧他不像。”
徐长老道:“怎么不像?”
宋长老道:“契丹人穷凶极恶,残暴狠毒。乔帮主却是大仁大义的英雄好汉。适才我们反他,他却甘愿为我们受刀流血,赦了我们背叛的大罪。契丹人那会如此?”
徐长老道:“他自幼受少林高僧与汪帮主养育教诲,已改了契丹人的凶残习性。”
宋长老道:“既然性子改了,那便不是坏人,再做我们帮主,有什么不妥,我瞧本帮之中,再也没哪一个能及得上他英雄了得。别人要当帮主,只怕我姓宋的不服。”
宋长老此言一出,群丐立刻起哄,纷纷嚷道:“对,除了乔帮主别人谁做了帮主我们都不服!”
“帮主大位岂能随意更换?”
“我一心一意跟随乔帮主!要硬换帮主便杀了我头,我也不服。”
奚长老大声道:“谁愿跟随乔帮主的,随我站到这边。”
随即立刻就有大半的乞丐跟着站到了乔峰一侧!
全冠清两眼发红,气道:“你们岂能听从一个契丹人的号令,那乔峰本事再大,也终究是契丹人,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们眼瞎了吗?”
奚长老叫道:“放屁,放屁,放你娘的狗屁!我瞧你模样,倒有九分像是契丹人。”
乔峰见丐帮立刻就要分崩离析,高声道:“诸位,听乔某一言,乔某如今身世未明,怎可再担当帮主之位,乔某立刻就要去查询身世,倘若得知此事全然是谎话,在下定当再回丐帮,与诸位兄弟一叙!”
吴长风,满脸苦色,道:“乔帮主,难道你当真要离我们而去么?”
乔峰暗自愁苦,道:“吴长老,倘若乔某当真是契丹人,又怎能担当丐帮帮主重任?”
说着,又道:“只是不知谁愿担任帮主之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上前。
乔峰举起打狗棒,又道:“倘若有谁愿意自荐,就上前接过打狗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