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述说其故事的方式在各种记忆中最富有启发性。他能记起的最早事件,往往代表了他个人的基本人生观雏形,它让我们一见之下,便能明白:他的发展起始点是什么。我们在探讨人格时,是绝不会不剖析最初记忆的。有时候人们会回答不出,或宣称他们记不清哪件事情先发生,但是这种表现本身就很富于启发性。我们可以推测,他们是不愿意讨论他们的基本意义,或是不想合作。一般而言,人们都是很喜欢谈他们的最初记忆的。他们把它当作是单纯的事实,而不会想到隐藏着的意义。很少有人了解最早的记忆,大部分的人都会从他们的最初记忆中,坦然地透露出他们生活的目的,和别人的关系以及对环境的看法。在最初记忆中,另外一点很有趣的是它们的浓缩和简要,能使我们利用它们作大量的探讨。我们可以要求一般学生写下他们最早的回忆,若我们知道如何解释他们,那么对我们而言,便有了一份关于儿童很有价值的资料。
为了让问题更加明确,我们举几个最早记忆的例子并加以探究、解释,以提升我们的推测能力。我们必须能辨别事情的真假,并能拿两种不同的记忆相互比较。尤其是应该能够看出:一个人是趋向合作,还是破坏合作;是勇气十足,还是自卑沮丧;是准备施予,还是只想收受;是希望受人支持被人照顾,还是充满自信而能够独立自主……凡此种种,都和个人的早期记忆有关。
二、敌意的记忆和对死亡的恐惧
“我们都会死。”这虽是事实,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兴趣都在于此,除此之外诸如,爱情、友情、成功等许多事情同样能够吸引我们的注意。
环境中的某一个人出现在病人最早期的记忆中,是必须加以重视的事。“因为我妹妹……”,我们可以由此断定,这个人曾很深刻地体会到妹妹对他的影响。她给他的身心发展投下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通常在这两者之间会发现一种敌对状态,就像他们是在比赛中互相竞争一样。我们也不难了解这种敌对状态会使其发展增加许多困难。当一个儿童心中充满对别人的敌意时,他绝不会想象以友谊关系和别人合作时一样地对别人产生兴趣。但此时下结论,可能为时过早,因为两人也许是好朋友也说不定。
“因为妹妹是家庭中年纪最小的,所以在她长大了我才可以去上学,以前,我是不可以上学的。”现在敌对状态明朗化了。妹妹妨碍了我。她年纪比我小,但我却不得不等待她。她限制了我的机会!如果这是这个记忆的真正意义,我们能够想象到:这个男孩或女孩会觉得:“我生活中最大的危险,就是有某个人限制我,妨碍了我的自由发展。”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个女孩,因为一般男孩儿似乎很少会受此限制。
“结果我们在同一天开始了”站在她的角度看,这种教育对女孩子来说是很不合适的。它可能给她一个印象:因为她年纪较大,所以她必须等待他人之后。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能感到这个女孩运用着这种解释。她觉得她是为了要顾全妹妹的利益而被忽视的。她会把这种忽视归罪于某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是她的母亲。假若她因此而更依恋她的父亲,想使自己成为他的宠儿,这也在情理之中,大可不必惊讶。
“妈妈曾告诉我们每一个人说:当我们第一天上学时,她感到非常寂寞。她说:‘那天下午,我跑到大门口好几次,盼望女儿们,我总害怕她们不会回来了。’”这个描述显示她母亲的行为是非常不理智的。这是这个女孩子对她母亲的看法。“怕我们不会回来”——很明显,这母亲是很慈爱的,她的女儿们也都知道她的慈爱。但是,她同时也是紧张和焦虑的。如果我们能和这个女孩子谈谈,她可能会说出她母亲偏爱妹妹的更多事情。这种偏爱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最小的孩子总是较受宠的。从她的整个最初记忆,可以作结论道:姐姐因为妹妹妨碍了她,所以把妹妹当成敌对的对象。在她以后的生活中,我们可能会看到嫉妒和害怕竞争的信息。假使她不喜欢比她年轻的妇女,也不是件什么奇怪的事。有些人在其一生中总觉得自己太老了:有许多善妒妇女,总是自惭形秽于其她年轻的同性。
有个女孩认为生活中最大的不幸、最大的不安全、最大的危险就是死亡。探究她的早期记忆发现……“我最早的记忆是祖父的葬礼,那时我3岁。”由此,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她从儿童时期发生在她身上的各种事件中得出一个结论:“祖父会死。”我们还可能发现:她是祖父的宠儿,一直受到他的疼爱。祖父母几乎都是很疼爱孙儿们的。他们对孩子比父母亲较少负教养之责,而且他们经常希望孩子们能依附他们,以表示他们仍然能够获得温情。因为我们的文化不容易让老人感到自己的价值,所以他们会用“动怒”这一简单的方法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在此,我们不难相信当这个女孩幼小的时候,她的祖父非常疼爱她,祖父的宠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当他死时,她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一个亲人兼益友因此而丧失了。
“他躺在棺材里,脸色苍白,全身僵硬,至今令我记忆犹新。”让一个3岁小孩看尸体绝非明智之举,至少也该让她有心理准备才行。
孩子们经常告诉我:他们对看到死人的印象非常深刻,永远无法忘怀。这个女孩子也没有忘掉。这样的小孩会努力设法克服或消除对死亡的恐惧。长大了当医师便成为他们的志向。他们觉得医师所受的训练,比其他人更能对抗死亡。反过来说,医师的最初记忆常包含有关于死亡的记忆。“躺在棺材里,脸色苍白,全身僵硬。”——这是对可见之物的记忆。这个女孩也许属于视觉型,对观感世界兴趣很高。
“然后到了坟墓,当棺材放进墓穴后,我看到那些绳子从粗糙的盒子下拉出来……”由此,我们便可确定她属于视觉型的猜测。这件事留给她很深的恐惧,以后每当提到朋友或熟人到另一个世界去了,她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我们再次注意到死亡留给她的深刻印象。如果我有和她谈话的机会,我会问:“以后你想从事什么职业?”她可能回答:“医师。”假如她回答不出或避开这个问题,那么我会给她暗示:“你不想当医师或当护士吗?”她如果说:到另一个世界去。即是对死亡恐惧的一种补偿作用。从她的整个记忆中,我们得知她的祖父对她非常好,她是属于视觉型的,而死亡在她的心灵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她从生活中获得的意义是:“我们都会死。”这虽是事实,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兴趣都在于此,除此之外诸如,爱情、友情、成功等许多事情同样能够吸引我们的注意。
三、根深蒂固的记忆
有一些往事,在人的记忆中根深蒂固,以致于影响到人的兴趣。经过分析,我们可以发现,一个人通常会从他的经验(早期的记忆)中挑选出某些东西,来解释他讨厌某种事物的理由。
事例一
“我姐姐牵着她的马,得意洋洋地在街上走着。”这是她姐姐的胜利姿势。“我使劲挥着缰绳,可总也赶不上前面那匹马。”“我跌倒了,它拖着我在地上跑。”……兴高采烈的游玩心情,因为姐姐而被搅乱了,而且还落得凄惨不堪的收场。姐姐胜利了,出尽了风头。我们可以断定,这个女孩子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小心,我的姐姐会老是占上风。我会被打败,我会趴倒在地。”她认为只有在前领先,才会安全。我们也能明白:她姐姐已赢取了母亲的喜爱,所以她转向了父亲。
多年之后,尽管她的骑术已超过了姐姐,可丝毫弥补不了那次失败的遗憾。现在,我们可以清楚,这对姐妹之间有一种竞争存在。妹妹觉得:“我一直掉在后头,我必须设法赶上,我必须超过其他人。”我曾经说过,次子或年纪较小的孩子,经常有一个竞争的对手,而他们又一直想要击败他们的对手。这个女孩子正是属于这种类型。她的记忆加强了她的态度。
事例二
“姐姐经常把我抱到宴会和各种社交场合。”这是我最早的记忆,她只记得她是社会的一部分。也许我们在这份记忆中发现:她的合作程度比别人来得高。大她18岁的姐姐,是家里最宠爱她的人。但是,她却好像曾经用很聪明的方式,使这孩子的兴趣扩展到别人身上。
“因为在我出生以前,我的姐姐是家中5个孩子中惟一的女孩,她当然喜欢拿我到处炫耀。”这看来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好。当一个孩子被拿来炫耀时,她所感兴趣的可能会变成“受人欣赏”,而不是奉献自己所能。“因此,在我还相当小的时候,她便带着我到处跑。对于那些宴会,我记得的惟一事情是:姐姐老是喜欢强迫我说些话,例如,‘跟这位小姐说说你的名字’等。”——这种教育方法是错误的,假使这女孩后来口吃,或语言困难,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口吃的孩子通常是因为别人对他说话过分注意。他不但过分关心自己,设法使人了解自己,而且无法承受压力,以致无法自然地和别人交谈。
“每当我说不出话时,回到家总会挨一顿骂,至今我都记忆犹新,因此我开始讨厌出门和别人交往与相处。”我们最先的解释必须完全修正了。现在,我们可以看出她最早记忆后面的意义是:“我被带去和别人接触,但是我发现那是很不愉快的。由于这些经历,在此之后,我便讨厌这一类的合作。”因此,即使到现在,她仍然不喜欢与人交往。我们发现:她对这些事情会不自在而过分注意自己,她必须炫耀自己,这种要求对她来说过分沉重,她必须要与众不同,不能平庸无奇。
“在我4岁时,曾祖母来看我们,当时,我们要拍张四世同堂的照片。”这个女孩子对她的门第非常感兴趣。由于她这么清楚地记得她曾祖母的来访和合拍照片。我们推测:她的家庭依恋感非常深刻。若果真如此,那她的合作能力就很难超出她的家庭圈,扩展到家庭范围之外。“我很清楚地记得,我们开车抵达另一个镇上的一家照相馆,然后我换了一件白色的绣花衣服。”也许这个女孩子也是属于视觉型的。“在我们拍四代同堂的照片以前,我和弟弟先合照了一张。”我们又看到她对家庭的兴趣所在了。她的弟弟是家庭中的一部分,我们很可能听到她和他之间更多的关系。“他坐在我身旁一把椅子的扶手上,手里握着一个亮亮的红球。”她又再次记起见到的东西。“我站在椅子旁边,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现在我们看到这个女孩子的主要努力目标了。她告诉自己:她的弟弟比她受人宠爱。我们可以推测,她弟弟的出生,取代了她最小最受宠爱的特殊地位。她可能因此很抱怨。“她们想要使我笑,但有什么值得我笑的?他们把弟弟放在宝座上,还给他一个亮亮的红球。可我有什么?”她对家庭的不满终于表露了出来。
“在这张四代同堂的照片上,除我之外,每个人都想照出自己最好看的样子,我却一点笑容都没有。”她以此来表示对家庭的抗议,因为她的家庭待她不够好,在这段记忆中,她并不忘告诉我们:她的家庭是如何待她的。我们可以看到她的抱怨与迁怒。“当要我们笑的时候,我的弟弟笑得好甜。他好聪明。以后我便一直讨厌再拍照片。”她的回忆让我们领悟到大多数人应付生活的方式。我们得到一种印象后,总是喜欢用它来解释是永久真实的。很清楚,她在拍那张照片时觉得非常不愉快,以后便讨厌再拍照片。一个人通常会从他的经验中挑选某些东西来解释他讨厌某种事物的理由。这个记忆告诉我们:①这个女孩属于视觉型。②她对家庭依附性很强。因为她的记忆全都围绕着家庭生活。所以,她成人后极有可能不适于社会生活。
四、终身难忘的记忆
记忆绝不会和生活的模式背道而驰。例如,患忧郁症的人,常感到自己的人生是不幸的,因为他只选择不幸的事件来回忆,如若他能想想成功与快乐的时光,便不会如此。事实上,在一个人的心境中,有些记忆是其终身难忘的。
曾有一个35岁的男人,患有焦虑性社会病。但他只有在离开家时才会觉得焦虑。他曾几度勉强找到工作,但只要一进办公室,就呻吟不停,直到晚上回家和母亲坐在一起时才停止。问及他的最早记忆时,他说:“我记得4岁时在我家靠近窗子边,看到街上有许多人在工作,觉得很有趣。”原来他只想看别人工作。他一直以为生活的惟一方法就是受别人资助,假如要改变他的情况,就必须改变他不能和别人一起工作的想法,甚至改变他的整个人生观。责备他是毫无用处的。我们也无法用医药或切除分泌腺来使他悔悟。他的最初记忆使我们较容易向他建议能使他感兴趣的工作。我们发现他患有高度近视,由于这个缺陷,他要非常集中精力才能看清东西。当他开始困惑于工作问题时,他总是继续在“看”,而不是在“工作”。但是,这两件事情并不是互相对立的。当他痊愈后,他开了一间书廊。在我们的社会分工中以此奉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