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段故事往往容易有结局,因为顺理成章,却很难有开始,因为千头万绪。总是各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总想手撕剥茧,找的故事的源头,殊不知,这故事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许久了。
现在这个时候,只能用“卑鄙”来形容姚淑云的行径,廖启望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姑娘,见面也是笑容可掬的样子,连后背看上去都是妖娆分外,而骨子里竟是如此不堪,如此猥琐。在他的字典里,找不到更贴切的辞藻来形容她,今天,姚淑云让他彻底无语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大学毕业也数月有余,没想到这社会大学堂的第一课,竟然被一个比自己小两岁,普通专科毕业的小女人给上了,这种耻辱与客户被抢的挫败和奖金被夺的窘迫比起来,简直让他羞愧难当,地缝儿太小,容不下他壮硕的身躯,否则,他就钻进去了。
“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位同学吧,当你们步入社会后,你们会发现真正的竞争才刚刚开始,同事之间的那份感情与同学之间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昔日辅导员临近毕业时说的话,还能在耳边响起,那时候,总觉得他说得夸张,现在看来,实践是检验小道消息的唯一标准。上大学的时候体会不到话中深意,现在步入社会了,才懂得这社会与大学果真不一样,可不是争争学生会干部,拼拼奖学金那么简单。
五个月前,廖启望顶着“天之骄子”的光环不得不走出校园,走进社会。他还是挺不情愿的,为了能在校园里多当几年“宠儿”,他还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备战研究生入学考试。
考研之风盛行,一部分的确是想将所学知识嚼碎吃透,为社会主义国家建设添砖加瓦的,这些人志向远大,实力也雄厚,往往硕士不是这些人的终极目标,他们最终想成为站在博士后面的人,这种志当存高远,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在茫茫考研大军中为极少数,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还有一部分纯粹是为了就业,硕士学位和学士学位比起来,含金量总归要高一块,同样是跑步,鞋上带俩轱辘怎么也比白球鞋跑得快点儿,“研究”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纸文凭,本科毕业进公司可能就是一职员,而研究生进公司就可能就是一领导,付出不同,区别还是有的。抱着往鞋上装轱辘想法的人,在考研大军中比例最为可观,占据大多数;最后还有一部分,忌惮走入社会,流连大学生活的衣食无忧,美轮美奂,妄图通过考研,让自己滞留校园数载,拥有这种学海无涯,情愿泛舟海上,死不靠岸的人也不少,懵懵懂懂地混进了浩浩荡荡的考研大军。
廖启望属于第三种,一上大四,身边的同学找工作的找工作,谈恋爱的谈恋爱,分手的分手,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思前想后,拿起考研英语,溜进了自习室,像模像样地备考起来。对于这种目的不纯,方法不对,过程不详的“奋斗”,最终以失败告终。
考研失利的廖启望又失去了方向,因为备战考研,平白错过了两次大规模的校园招聘会。找工作和考研往往是鱼和熊掌的关系,只不过,到底哪个是价值连城的黑熊掌,哪个是一文不值的咸带鱼,只有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才能揭晓。很明显,廖启望选了咸带鱼,至于招聘会是不是黑熊掌,他已经没有机会验证了。直到拿着行李走出寝室的那一天,廖启望也没能找到一份工作。他安慰自己,没关系,生活才刚刚开始。
的确,新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全新的生活也有可能是过去生活的延续。
求职不顺的阴霾一直挥散不去,人才市场去了N次,总是希冀能在N+1次的时候得到好消息,可结果却事与愿违。廖启望大学读的是国际贸易,这个专业的录取分数线超出Y大提档线整整六十分,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盲从——这是屡次碰壁后,他对自己当年选择专业的评价。
没有人能预见未来,今天的选择只有到了明天才知道对错,对了,就会说明智;错了,又会说憾负。
眼瞅着赋闲在家两月有余,廖启望有些坐不住了,上学的时候找不到工作可以堂而皇之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毕竟是学生,又有谁会去难为一个尚不能自食其力的学生呢?毕了业就不一样了,父母虽没说什么,偶尔还给予鼓励和关怀,可时不时的唉声叹气足以让他如坐针毡。亲戚的一个电话,朋友的一句闲聊,甚至邻里的一个眼神都让他浑身不自在,仿佛那些人都在对自己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专业对口,收入尚可,保险齐全,前景广阔,如果离家再近点,就更好了,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要求,廖启望觉得自己没有好高骛远,学了多年的专业总不能放弃,不能学以致用岂不是很可悲;一份工作总得能养家糊口,做一份连自己都不能养活的工作,这不是在给国家添堵嘛;保险是基本保障,没有保险的工作相当于将工资减掉百分之三十,无异于一种变相降薪;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一直认为自己将来会当将军,即便是当拿破仑的恐怖想法,也不是没有过,公司的发展很重要,找就要找个蒸蒸日上的,找一个行将就木的有什么用,去了没两天,公司黄铺儿了,又要从头再来,那是对青春的一种亵渎;离家近属于附加条件,有则更好,没有也就无所谓了,AT这座城市本就不大。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憧憬的总是最美好的,而遭遇的总是最惨淡的。
廖启望的一个个“基本条件”被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洗涤得满目疮痍。最后,在万般无奈之下,他选择了目前这家电子商务公司,做一名电话销售——通过打电话推销公司的网络产品,底薪八百,有提成,工作满一年后上三险,至于公司前景,总经理慷慨陈词,前途无量,形势一片大好。听总经理这样说,下面二十几口子鼓掌的声音也确实很响亮。不过,“四项基本原则”虽然未达成,但“离家近”的目标还是实现了的,骑车三十分钟就能到公司。
第一个月,廖启望的工资只有四百五十块——他没有销售业绩,被扣掉一部分基本工资,总经理说,这是为了激励他。
父母听到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心里一阵绞痛,庆幸自己还没老到需要速效救心丸才能挺住的年纪——这大学是不是白上了?
廖启望的学历在公司里绝对是高的,这与他每天午饭的档次是相呼应的。每天母亲都会准备丰盛的午餐,以做好后勤保障工作。每当吃午饭的时候,他的饭菜总能招来一片艳羡,这也是一天中最舒心的时候。吃过了午饭,悲催的下午总是很漫长。
他的声音并不甜美,在这种电话营销中并不占优势,客户往往会不耐烦地挂断电话。几个月来,只有一个客户对他“青睐有佳”,大有一掷千金的架势。业绩汇报会上,这个客户还能帮他保有一份最起码的“殊荣”。
随着战线越来越长,廖启望慢慢发现,这根救命稻草事业并非大红大紫,而是刚刚起步的小作坊阶段,根本没有实力购买公司的产品。公司是做电子商务的,主要产品就是帮助客户做网络宣传,向客户推销广告。探知救命稻草不能购买大版面广告,他失望透了,感觉一切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他没有隐瞒这些,业绩报告会上,做了如实汇报。主管没有说什么,提醒他做好跟进,失望之情很明显地跃然脸上了。
市场已经开发几年了,大客户早已收入旗下,一些难啃的骨头也嚼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不能否认先进公司的人在市场开发上,是有占有绝对优势的,当然也不能否认开荒者昔日的艰辛与不易。
肉再少,终归也是肉,有的吃已经不错了,就不要挑三拣四了。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客户,再苦再难也要拿下。
抱着必胜的信心,廖启望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攻坚战,眼见着瓜熟蒂落了,却被姚淑云捷足先登,抢先把合同签下了,公司规定谁签合同业绩就算谁的。
想起过往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令廖启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
总结这些经历,他现在开始后悔,大学毕业前为什么没找工作呢?
廖启望是从来不用闹钟的,无论多晚睡,第二天早上他都能准时起床。
眼睛有些酸,脑袋还有些沉,胡思乱想多了,脑细胞总要抗抗议,所以说,到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事,这是定律。
他总是很早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浏览客户登录记录,如果有新的注册帐号都要记下来,那可能某个新成立的公司或者某个漏网之鱼,万一天上掉下块馅饼,没长眼地掉在自己脑袋上呢?
楼道里传来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刺耳的“嗒嗒”声,刘新英个性的信号总能让廖启望毛骨悚然,这个身高不超过一米五,体重却超过一百五的女人简直就是他的恶梦,恐怖的不仅仅是外形,青面獠牙的五官也属于“此女只应地府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的世间祭品,她批评起廖启望的架势绝对配得上她的尊容,大小不一的吐沫星子在廖启望的眼前天花乱坠,群魔乱舞。昨天,为了被姚淑云抢掉的客户,她已经叨咕一整天了,大部分都在指责廖启望,偶尔也夹带几句对姚淑云的不满。这个看似其貌不扬的女人,尽管只有自考大专的学历,却是这家公司的元老级人物,总经理也要给几分面子的,训斥廖启望这样的重点大学本科毕业生能用醍醐灌顶的气势把他浇个透心凉。
似乎他还没有从昨天“教育家”的角色里跳出来,一进门,又开始祥林嫂式的嘀嘀咕咕。
廖启望心烦,起身上厕所,楼道里迎面碰上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姚淑云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原想赶紧走进厕所,免得尴尬,没想到,姚淑云主动打招呼,还配上“太阳当空照”式的笑容。廖启望抖动了一下嘴角,一脚迈进了厕所,留下一个不屑的白眼。
总经理找廖启望谈话,主题是工作调整——有意将他调到新成立的仓库去,负责实体销售。他很聪明,总经理还没说完,大脑就开始了飞速地运转:这份电话营销的工作就是骑驴找马的无奈之举,现在这“驴”还嫌弃自己了,什么“实体销售”,不就是一库管嘛。
领导后面的话,廖启望也没心思听了,只见那两片红红的嘴唇一张一翕的……
回到座位上,电脑屏幕上堆满了蝌蚪式的文字,廖启望关掉了显示屏,盯着黑黑的屏幕发呆,办公室的同事们忙于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招财进宝”,没人再理会他,仿佛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阳光灿烂的一天又在无所事事、心不在焉中度过了。
吃完饭的时候,廖启望默默吃饭,低头不语,父母见平时话多的他突然沉闷了,自然感觉有事发生。父亲简单问了问,他也没隐瞒,把调动工作的事简单说了说,不过,说的“实体销售”,还着重指出的说了句“那就是库房管理员”。
听完他的陈述,父亲先是没说话,一仰脖饮尽了杯中酒,酒杯被重重地放到餐桌上。
第一次辞职的心情很复杂,紧张,焦虑,无畏,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
主管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或多或少还是希望他留下来,他的离开虽谈不上人才的流失,但也会拉低公司学历的平均线。
廖启望离开了这家公司,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马”还没有找到,已经没有“驴”骑了,他又过上了赋闲在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