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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再遇(三)(修)

林清音设想过很多次重逢的画面,但是从来没想过重逢的时刻会是如此地不可预见。

“音音···”

低沉的、略带嘶哑的声音不期然从耳畔擦过,激起一串战栗,从耳垂一直蔓延向心脏。那么熟悉那么亲切那么···不可置信的称呼么?林清音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子。

似是因为醉酒的关系,顾均羯整个人半扶在墙上,两个人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依旧是小时候那样如同羊脂美玉一般白皙的脸庞,依旧是那样长长的睫毛,依旧是那样柔和而不失英气的眉眼,依旧是那样高挺的鼻梁,依旧是那样薄薄的嘴唇,仿佛还带着小时候那么柔和的弧度···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她,面前的人,依旧是她的“小哥哥”,而那一丝说不出的陌生,则是比往昔更加沉稳和坚定的神情,和,更加强大的力量。

那个曾与她共同守护着蔓姨的少年,如今,终于已经拥有足够的力量,去为身边的人遮风挡雨,虽然,那个他们曾经拼尽一切去守护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神情有些怔忪亦有几分复杂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而面前的人只是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她,有些迷离的眼神似乎闪过几许疑惑,林清音正想说什么,忽而,顾均羯抬起左手,修长而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触碰着少女白嫩的脸蛋。

“顾···顾···小哥哥!”少女有些惊慌地看着他,脸颊上传来的触觉让她有些无措。

“音···音音,你···你的脸?”顾均羯却是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而是迷离中带着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少女,无辜的神色透出一种奇特的天真。手指轻戳着少女的脸,顾均羯看着少女白嫩的脸上冒出了一颗又一颗的红色小痘痘,煞是神奇···不过,他甩了甩有些晕的脑袋,为什么他觉得,看起来···有点像是,皮肤过敏?

我的脸?林清音疑惑了一瞬,脑海里瞬间闪过香喷喷的大闸蟹和满桌的海鲜大餐,以及,味道让她不太感冒的怪味饭,于是额角斜下三条黑线——千万不要告诉她,他们点的饭是海鲜肉末饭——想象到自己满脸怪怪的红痘痘的样子,她简直想用被子捂住脸呻吟——真是——太丢人了!!!

而顾均羯似乎还不打算放过她,甚至是微微低下了头,眼神迷离地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研究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就在林清音几乎是羞愤欲死的时候,穿透耳膜的尖叫声将她从羞愤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站在走廊拐角处的,正是因为不可置信而扭曲了精致妆容的陶怡然。

半个小时后,在Z城的中心医院里。

林清音满面通红地坐在输液室的长椅上,她真的不想再去回想那一刻了!被陶怡然声音吸引而来的众领导看着她和顾均羯那目瞪口呆的模样,还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捧着她的脸不放手,她的一世清白啊,她的美好名声啊啊啊啊啊!

“林小姐。”一个俊朗的年轻人站在她面前,微微笑,“您好!我是顾总的助理Andy许承安,您可以叫我Andy,顾总喝醉了正在休息,他吩咐我过来照看您。”

“谢谢。”林清音脸色绯红,但仍然礼貌地道谢,然后略微迟疑,“你们顾总,还有别的话交待吗?”

许承安笑得礼貌:“顾总醉酒后身体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情他明天会亲自跟林小姐解释,另外,学校那边我们已经处理好了,方才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您是否需要给您的舍友或者朋友打个电话呢?”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那么我去为您准备一点食物,这是我的名片,有事随时可以打我电话,有紧急的事情可以跟那边的梁护士说,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许承安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林清音不得不承认,他做事情确实很细致,但是···心底还是有着莫名的失落吧,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并不在她的估计范围内。明天如果看见他,要怎么面对他呢?他是小哥哥,是顾均羯,也是那个人的儿子,是顾氏的继承人。

15岁的那一年,因为不可抗拒的心脏病,她离开繁华北城来到这个湿热的南方小城,带着一张数额不菲的支票,从此自生自灭,而也是在那一年,因为顾珉华的意外死亡,他成为顾氏万众瞩目的继承人,而且必将会带着顾氏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这样的她和他,在这个时候相遇,无论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都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毕竟,他之于她,她更愿意他只是她记忆中那个微笑得似乎没有一丝杂质的“小哥哥”,所以,若不是谭叔叔的坚持,她并不愿意出现在这个饭局上,只是···算了,林清音微微苦笑,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事情会让人避无可避,该来的,总是会来,就像她无法否认,自己的血管里始终流淌着北城林家的血。

小姨,如果你在天上看着,那么,请保佑我们,无论将来如何,愿你所珍重的人,都能平安无虞。

北城林家,蔓园。

蔓园之所以以“蔓”字命名,源自满园的绿色,和爬满栏杆的藤蔓,还有,十数年前,那个被誉为“东方明珠”的林家三小姐林青蔓,在她短暂的一生里,呆过最多的时间便是这座蔓园,从出生至结婚,从分居至死亡。

如今,满园苍翠依旧,伊人却早已不见。

一个穿着唐装的老人在一个少女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向蔓园的方向,一头白发显示着他的年纪早已不轻,而锐利的眸子和端方的国字脸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和威严依然让人感受到他的不凡之处,能在林家庄园内拥有如此气势的老人,唯有一人,林家上任家主,林洪天。此时此刻,这个老人的脸上,却带着莫名的沉默和叹息。

“爷爷,当年,小姨真的有那么厉害吗?”清脆的少女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动听,林家现任家主林瑞方的女儿林嘉绮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远处的蔓园,虽然她小时候也在蔓园陪过那位传说中的小姨,但是印象中,小姨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笑容很温雅很美丽的浅浅印象而已,“前几天我去上绘画课的时候,托马斯老师给我们看的作品竟然是小姨的呢。”

仿佛是被少女清脆的声音惊醒,林洪天淡淡一笑:“青蔓···她确实是林家十多年来最出色的的一个。”

林嘉绮嘟嘟嘴,她从很多人的口中听到过关于那个叫林青蔓的女子的故事,但是,作为林家这一代最受宠爱的小辈,也是唯一一个让爷爷另眼相待的小辈,她很难想象在这个大家族里有人能被称之为“最出色的一个”,而且···想到父亲的话,她垂下了眼睛。夜色中的蔓园,静静伫立,仿佛一双温雅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世界。

林嘉绮搀扶着林洪天在园门口停下了脚步,老人伸出手,轻轻地摸抚着垂下来的一缕藤蔓,眼角微微湿润,他似乎又听到了温柔的、唤着爸爸的声音。

生于豪门世家的女儿,锦衣玉食含着金汤匙出生,拥有着令北城上流社会倾倒的容颜,拥有着令世人赞叹的才华,但偏偏没有一丝骄纵,单纯、善良、孝顺,她是贴心的女儿,是懂事的小辈,是深明大义的妻子,是那颗令众人都愿意捧在手心里娇宠的明珠。但偏偏,这颗最璀璨的明珠,被他,以最残忍的方式毁去。

他自以为为她计划好的一切,毁掉了她的精神,摧毁了她的身体,令这个从小最贴心的女儿抱憾离世。当时的他,以为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一个女儿不足挂齿,直到她真的离开,他才发觉自己内心的悔恨和愧疚。

林嘉绮默默地陪着林洪天站在蔓园门口,目光却有些复杂地透过门往里看去,刚刚从国外回来的她,对于这里,已经很陌生了,原来,她小时候,也在这里陪伴过那个人吗?那个人已经离开这么久了,却依然牵动着这么多人的心吗?

“爷爷,”林嘉绮的目光微微迟疑地定住,“里面···里面好像有人。”

林洪天一怔,随着她的所指往里面看去。

一个男人正站在蔓园里的凉亭附近,由于树木的遮挡,凉亭中的人看不见树后的男人,而从门口看去却是一目了然。男人默不作声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凉亭,不知在看些什么,指间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似是听到门口的声音,男人回过头来。

“顾朝远,想不到···竟然是你。”沉默了一会儿,林洪天淡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曾经的“女婿”。

男人把手中的烟头往脚下一扔,踩灭,然后将西装外套搭在左手手臂上向林洪天走来,站定。即便在微深的夜色中,亦掩不住强大的气势。与顾均羯不同,他眉目如刀剑,轮廓十分深邃,唯一相同的,是那双琉璃眼,只是顾均羯的眸中时常含着淡淡的微笑,而他,却唯有冷,看着一个人,便深入骨髓的冷。

“林老家主···或者说岳父大人,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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