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四年春,阴历一月二十六日,申时,姓名——苏雾臣,性别——男,籍贯——陕西商州。经难产降生,上一世的记忆被磨掉,不记得自己的经历……
“白教授,白教授,您怎么停下了?”拿着录音笔的学生问道
“哦?”白教授这才反应过来,摁掉了学生手中的录音笔。他揉揉太阳穴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白教授,那我先走啦”学生收拾好东西,轻轻关上门。
整个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起来,白教授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张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他取出照片,仔细的端详着上面的每一个人。忍不住用手轻轻摩挲过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站在最后排面容有些羞涩的年轻人脸上。他的思绪又飘回了久远的从前。
1914年春,清晨天色微亮,山间浓重的雾气带来些许凉意。民生从院子走进屋里,在地上不停地踱步。苏老汉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看着儿子越来越焦急的神态,他忍不住在炕边敲了敲烟管“别转来转去了,转的我头都晕了,你上炕来坐坐。”
民生听了老爹的话,心里却更烦躁了“爹,我心里着急,哪能坐得住啊!蕙兰从昨晚都折腾到今早了还没生出来。我害怕,我害怕她有事!”
苏老汉瞪了儿子一眼“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不就是生孩子嘛!你看看你的嫂子们,哪个不是顺顺当当的,你就安心等着。”说完他猛吸了两口烟,在屁股底下的席子里摸索摸索,抽出两张紫色的纸继续道“我突然记起来,白先生给了两张符,说要是遇到这种情况就把这两张符给烧了就好了。”
民生赶紧接过来,放在火上点燃。不知怎的,地上无缘无故的起了一道旋风将纸符吹的飞起来。民生赶紧去追,谁料却一脚踢翻了地上的铜盆,水洒了一地。那两张符不偏不倚的掉在水里,字迹都模糊了。民生尴尬的看着苏老汉,苏老汉怒气冲冲的回瞪他。
吱——
门开了,冷风立马从门外灌进来,苏老汉抬眼一看是大儿媳妇。民生见状赶紧问道“大嫂,蕙兰她咋样了啊”
大嫂有些不自然“蕙兰她好着呢,只是,只是”
“到底咋了,你快说啊大嫂”民生心里惴惴不安,
“孩子是个死胎,生下来就没气。”大嫂说完立刻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啥”,民生心里一紧,立马冲了出去。苏老汉赶紧从炕上下来,紧跟在后面。
在房门口,苏老汉朝里面喊,“他娘,把孩子抱出来”,继而又转向民生“别傻站着了,赶紧去灶房找根大葱来。
”“哎”民生赶紧去取。苏大娘把孩子抱出来,“抱到我那屋去”苏老汉一看小孩的脸青紫青紫的赶紧嘱咐道。
民生取来大葱,苏老汉抽出一根就往小孩的屁股上抽去,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休嫌家贫,休嫌家丑。既已降生,就要安分”。苏老汉抽打了一会,小孩却是毫无反应。可能是因为用力过猛葱断了,竟然径直从苏民生的头顶飞过去落在墙角。
爷两再次面面相觑,苏老汉讪讪的说“兴许是葱冻了,不结实吧。”
到底该怎么办呢?这两个法子都不行。苏老汉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他脑子突然灵光一闪,于是他俯下身子,凑到那婴孩耳朵旁轻声说道“你师父说了,等以后会来接你。要是你不愿意的话,那你师父恐怕是要多等你一甲子了,你愿意让你师父等那么久吗?”。
话音刚落,孩子的眼睛猛然间睁开,一道精锐的目光直直的射向抱着他的苏陈氏,苏陈氏心中大骇,抱着孩子的手不由的颤抖了以下。紧接着孩子便张开嘴大声啼哭起来,在场的每个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活了,活了”民生更是欣喜万分“娘,你快把孩子抱去给蕙兰看看。”“哎”苏陈氏应了声,便抱着孩子出了门。
“爹得给这孩子好好起个名字”民生满脸笑意。
“你爹我正想着呢!”苏老汉蹲在地上应道。他看看门外又看看屋里,思索了良久,把旱烟管子在地上轻轻一磕“就叫雾臣吧,这小娃差点就耽搁在今早,就叫他雾臣。咱们取两个好字,大雾的雾,人臣的臣。小名就叫幸儿,幸得此儿”
“雾臣,雾臣”民生在嘴里念了几遍“爹这名字好,只盼我儿子能顺顺溜溜的长大”。
那边屋里,苏陈氏和儿媳妇蕙兰看着小娃。刚吃了奶便沉沉的睡去,也不知道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嘴角竟然微微向上弯起。
今天是雾臣九岁的生日,还躺在床上,娘就给他套上了一套崭新的衣服。迷迷糊糊听到娘开门出去的声音,迷迷糊糊之中又听到有人开门进来。
“醒醒,孩子你醒醒”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雾臣心里一惊,整个人立马清醒过来。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只见一个穿着旧式青色圆裙子的女人正站在炕前看着他。
“你是谁?”雾臣警惕的看着她问道
女人莞尔一笑,从衣服的前襟里摸出一块用金丝缠绕的玉石坠子递到他的手中“拿着吧,你马上要走了。这是你太爷爷生前最喜欢的物件,现在留给你”。
雾臣接过玉石坠子,那女人摸了摸他的头继续补充道“孩子,你记住这个东西一定不能弄丢,它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说完话,女人又看了看他便消失不见了
雾臣惊奇的眨眨眼睛,那女人确实消失不见了。他还以为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可手中那个玉石吊坠却提醒着雾臣那女人确确实实来过。他赶紧下炕,穿上鞋子去找爷爷。
雾臣气喘吁吁的跑到苏老汉的面前,还没等他开口,苏老汉就瞧到了他手上拿着的玉石吊坠。咦,这不是我爹的东西吗?记得当时下葬时是放进了棺材里,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子的手里?
苏老汉忍不住开口问道“雾臣,你给爷说说你手里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女人刚刚给我的,她说这是我太爷爷生前最喜欢的东西,说完话她就不见了。”雾臣赶紧解释道
“那女的长什么样?”苏老汉追问道
雾臣想了想回答道:“她穿着那种青色的圆裙子,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小疙瘩。哦,对了爷爷,她的眉毛上有一颗痣”
“是娘”苏老汉心里大惊赶紧继续问道“那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好像没说什么”雾臣低头回忆着“她说我马上要走了,这东西现在就留给我。”
听到雾臣这么说,苏老汉这才想起自己要做的正事。他从一旁拿来早已收拾好的小包袱绑到雾臣的身上,然后牵着他出了门。两个人坐在门口的石墩上静静等待着,外面还是黑漆漆的。苏老汉看看马灯,又看看孙子。橘黄色的灯光打在雾臣稚嫩的脸上,他有些困却又害怕让爷爷一个人在这坐着,便使劲瞪大眼睛。
“哎”苏老汉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摸摸雾臣的头“雾臣,爷爷要跟你说件事。”
雾臣立马坐直身体看着苏老汉,苏老汉想了半天觉得这样说比较稳妥“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是等你师父来接你。早在你出生前,我们就说好了等你九岁的时候就放你走。害怕你爹娘舍不得你走,爷爷就没让他们来送你。你不会怪爷爷吧!”说到这里苏老汉的心里忽的难受起来,这个孙子为人善良,平时别人再怎么惹他他也不恼。自己是最疼他的,如今却要走了。
苏老汉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雾臣啊,以后跟着你师父。要好好学本事,听人家的话,明白吗?”
雾臣本来听到爷爷说的话,心里也有些许难受。可是他看得出来爷爷比自己更难过,赶紧转口安慰道“爷爷,我会听话你放心。”
说话间苏老汉看见一个人影正朝这边款款走来。等人走近了,他拿马灯一照,原来是白先生!
“白先生,您来了。”苏老汉客气道
白先生点了点头,笑呵呵的看着雾臣。雾臣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只见着白先生身材笔挺,穿着灰色的布袍子,须发皆白,目光却熠熠生辉深邃有力。身上的皮肤光滑无褶皱,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爽利俊秀的味道。这种味道让雾臣觉得莫名的熟悉,就好像他是自己的故人一样。
苏老汉把孩子的手交到白先生的手里,白先生笑着牵过雾臣的手“小家伙,我们该走了。”
雾臣想到爷爷说的话,就乖乖的由着白先生牵着他往前走去,他忍不住回过头,爷爷还提着马灯在门口目送着他们。
“别回头看了,小家伙,走路得看着眼前啊”先生的话打断了雾臣的离愁别绪,他转过头来问道“爷爷,我们这是去哪儿干什么呀?”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当法官,怎么不敢和我走吗?”白先生温和的问道。
雾臣侧头看了看白先生“我不害怕,我总觉得我应该和您走。但是我还是舍不得我爷爷。”说完话他有些伤感的垂下头。
白先生笑了“以后有机会你会回来的,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得管我叫师父,记住了吗?”
雾臣顺从的点了点头“记下了,师父”白先生又笑着摸摸他的头。
就这样一老一小慢慢的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