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天没有见到杨了,电话里,他的声音懒洋洋,他说他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出门了,一直窝在家里睡觉。他已经搬了新家,新家的位置距离我的住处不远,说是为了兄弟的革命友谊才选这么近的地方,我说那为什么不干脆来同一个小区,岂不是更加方便。我知道杨的想法,他就是那种无论多么熟悉的人他都会有选择性地保持距离,在家里也一样,他甚至住进了家中不远处以前用来放杂物的房子,也不愿意跟家人挤在一起。
这种思想的存在自然让他想什么事都会显得“旁观者清”。例如,家里爸妈为了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而杨却能很好地避开这些锋芒,有时被自己碰到了,三言两语之间事情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或许,只有他自己不在乎这些琐碎,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他才会轻松地在家庭中为所欲为,或者说充耳不听。
但是,最近的杨有些痛苦的烦恼了,很严重,已经让他感到生活毫无乐趣了。电话里的他说话有气无力,我以为是生病了,所以挂了电话,匆匆赶去。
家里一如既往的杂乱,拖鞋胡乱地分布在床边,甚至床头一只,另外一只得低腰到床底下找了。脏衣服已经堆满了房间的角落,我不明白为什么杨的衣服除了要洗或洗澡要换的时候,从来不会出现洗手间,洗手间如同炼狱一般,而那些脏衣服只有到了最后阶段才能享受着这炼狱一般的待遇。自然,房间的味道很重,窗子永远都是紧闭着,浓重的烟草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杨如同得了绝症的病人般躺在床上,褶皱的被子一角盖在身上,整个小腿和脚丫子都露在外面,那浓密的腿毛看着都想吐。
“怎么了?”我早已习惯了杨的这种不拘一格的江湖生活,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不会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归宿,自己如同过客一般,好似随时都会离开。
“我快要死了。”杨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着,看起来十分严重。
“得了什么病?”我立马想到病情的严重,再加上床头边还放着几盒药物。
“算了,什么病已经不重要了,将死之人而已。”杨的语气很忧郁,那紧锁的眉头昭示着他那痛苦的表情。
“你倒是说呀。”我焦急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支撑着病怏怏的身体坐了起来,摸了摸那杂乱不堪的头发,估计很久没有洗过了。他点了根烟,看了看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踌躇满面。
“你知道这个世界什么东西最重要吗?”杨突然问我。
我不明白杨的意思,不假思索地说:“钱。”我不带一点认真的思考,脱口而出。
杨顿时爬了起来,大叫:“对,就是钱,我特么的现在穷得口袋都比脸干净,还一天天地叫着喊着要报仇,要出人头地,马上连饭都吃不上了,简直就是个笑话。”杨指着桌上堆满的泡面盒子,继续说:“你看看,那些是我这些天的粮食,吃得我特么的都想吐了。”
我疑惑,心想,上次给杨的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花光了。我问:“你的钱呢?”
“那辆破车花了二十万,租房子花了两万,我女朋友拿走了一些,剩下200,买了几盒药,十桶泡面,两盒烟,五瓶矿泉水,现在就剩这么多了。”杨指了指桌上沾满泡面水和烟灰的几枚硬币。
我顿感痛心疾首,心想,杨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我追问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杨。以我对杨的了解,他不是这种把钱财看得十分重要的人,而且,他生性洒脱,也绝不会为了钱而在朋友面前这么贬低自己。
“好吧。”杨低下眼眸,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瞒不住你,跟你说实话吧,我……撞了人。”
“什么?死了吗?”我惊恐万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没死。那天,我开车闲逛,在路边碰到了爆头哥,于是,我就想报仇,可是,没想到那人只是跟爆头哥长的像而已。”
“后来呢?”我紧追不舍地问。
“后来我把他送到医院,还好伤得不算太严重,只是断了左手,身上多处擦伤。但是,为了付医药费,我把车子卖了,谁知道那人竟然讹我,要五十万才肯罢休,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还差二十八万。后来,我就再也没去医院,一直在家里。”
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冲动,虽说这个仇要报,他却选择这么糊涂的方式,我心有余悸起来,还好那人没有死,要不然,此刻,我就得探监了。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但是,你撞了人,得负责,赶紧洗个澡,去医院。”我对杨的行为感到十分的不解,但事情已经发生,又不得不去面对,躲在家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严重。
去医院的路上,杨一直忐忑不安地问我会不会坐牢,我只求那人没有报警。来到医院,刚到病房门外就听见里面的吵闹声,我在外面窥视着,发现里面一群肥头大耳的胖子围在病床边,威胁着那个人,依稀听到那群人是来讨债的。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看着我和身后的杨。但仅仅安静了两秒钟,病床上的那个人突然跳了起来,叫着:“各位兄弟,我哥们带钱来了。”那群胖子立在原地,刚刚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一下就消失了。那病人招呼着我俩,说道:“兄弟,你可算来了,再不来,他们得把握大卸八块了。”
杨一直站在我身后,不敢出声。我正想给那人为杨的错误道歉,没想到那人是个爽快的人,说:“兄弟,你就是我的再造父母,我谢谢你了。”
我看了一眼杨,杨一脸的无措和蒙蔽。我也不好多说什么,笑脸相迎,直呼:“客气,客气了。”
“钱带来了吗?”那人关切地着,眼珠子都快盼掉下来了。
“没。”我直接说。顿时,那群盘子骚动起来,威胁着那人,说要把他全家都灭了。那人吓得恨不得钻到被窝里。
“不过,我带了卡,卡行吗?”我补充道。
“哈哈,兄弟,你可吓死我了。”那人喜出望外,直起了腰板,又冲着那群胖子满眼欢笑地说:“有卡,有卡。”
我把卡和密码给了那人,说道:“这里面有三十万,多的部分算是我给兄弟赔偿的。”
那人接过卡,像见到了亲爹一般高兴,他说:“谢谢兄弟。”而后,又跟那群胖子说这钱明天早上给汇过去,拿身家性命保证。胖子们眼神交流过来,纷纷点头同意。
就在这时,杨突然跳出来,坐在那人的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见那人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杨说道:“你们可知道我这兄弟,平时虽然人不咋样,但是,在危难时刻,却总是第一个溜的,而且,从来不讲信用,什么借钱不还呀,什么葬礼迟到呀,什么事他都干得出来。”
那群胖子听后,将信将疑之后,竟然信了杨的话,其中一个胖子拎起那人,说道:“看样子,我们还是不能相信你了,你兄弟说的很对,你立马把钱给我们哥几个。”
“大哥,你的钱我绝对会给你的,他俩不是我兄弟,你得相信我呀,你看我现在动弹不得,怎么给你转过去呀。”
“少废话,他俩如果不认识你,怎么可能给你钱,欺负我三岁小孩呀。”
……
俩人不知道争执了多久,发展到最后那一群胖子竟然把那人的衣服都给撕烂了,卡也被抢了,而就在这时,医生及时赶到才制止了殴打。
而我和杨乘机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