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专业老师用一周时间全部结课,剩下的一个星期留给我们自由复习,准备考试。
我们都有些害怕,一学期没考过试也不知道大学考试和以前的有没有什么区别,高中的拼劲也消失殆尽,拿着厚厚的崭新的课本一直在怀疑是否我们真的上过这门课。因为无从下手,所以我们几个一直待在宿舍里干着急。李志高倒是记了不少笔记,纪忆也比我们强点,他学的进去,而我要是开小差就是真的开小差了,王浩然则是一脸悠哉毫无所谓,梨子要复习不和他约会,他就整天对着电脑打游戏也不看书。
“哎呀,急啥?”他正激烈的点着鼠标,敲着键盘对我们说。
“我都,我都打听好了…哎呦****,****崽子敢埋伏我!”他拿着鼠标一顿狂按狂点之后,接着说:“食堂那里的打印店能缩印,有些专业都有笔记模板搁那卖呢,10块一本,还算划得来,我看了一下,内容啥都有,都书上的,概念方面的都没大问题,剩下的客观题还有模板。”
“有我们专业的吗?”纪忆问。
“妈的还有一个!啊?我们专业啊,没有没有,有我就买了,所以我决定去复印店缩印一份,大哥你笔记整理完没?”
“昨天给你了啊。”李志高正在看英语课文,老师透露翻译题会从每单元前几段课文里出,他正在默背。
“啊对,我忘了。”
“你小心点,别第一学期就给抓作弊了。”纪忆提醒道。
“这玩意儿都是老师们说出来吓唬人的,足球还有守门员球不还是照进吗?这尼玛什么装备啊,又秒我,真他妈没意思!!”他用力摔了摔鼠标,左手离开键盘,“完了,要输了。”
“这可要记入档案的。”李志高说。
“嗯,不像以前骂两句算零分就完事的。”纪忆补充。
“没事儿,我高考都抄到了呢。哎?还有机会,”他又高兴起来,边把手放回键盘上的相应位置边问我,“凌晨呢,你去缩印吗?一起啊。”
我没说话。
“哈,别打扰他,他正烦着呢。”纪忆笑道。
“烦啥啊?啊…哈哈,不至于吧,不就一双鞋嘛,丢了就丢了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昨天,我见天气好便把我的运动鞋拿出去晒了,结果下午和纪忆出去玩回来晚了,半夜出去拿着手电在宿舍楼旁的草坪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我鞋里藏钱了你们知道吗?”我垂头丧气的说道。
“卧槽,真的假的。”
“鞋里藏钱?!”纪忆也一脸惊讶。
“不有钱包吗?藏鞋里干嘛,你是信不过我们还是背着小齐藏私房钱养小蜜啊,”王浩然这时兴奋起来,“哈哈哈,赢了赢了,这都能赢。”
“有多少?”李志高问。
我叹了口气,咬了咬嘴唇,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去你的,骗我们。”王浩然抽出鼠标垫扔了过来。
“哈哈哈,你寻思我把钱塞里面当增高垫啊?”我接住,又扔回他脸上,“不过这学校真有偷鞋的我也是想不通,也不怕我有脚气烂他的脚。”
“哎哎,别纠结了,问你话呢,去不去啊?”王浩然催我。
“什么啊?”
“去不去缩印?”
“别了,该咋样咋样,念姐不是说了吗,都是本专业老师批卷,不会让我们不及格的。”
“缩印不是更保险吗?”
“你不看书才觉得危险,我认真的很啊。”
“行行行,都认真都认真,”他拍拍自己的肚子,“算了,我也复习吧,我还准备在考场上和你们一起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呢,没想到你们都不给力啊。”
话是这么说,但王浩然最后还是没底,在考第一场试进考场之前临时跑去缩印了笔记。几门课考下来倒都无压力,试题简单,不需要耍赖冒险,倒是教室外的巡查员一拨又一拨的,说谁谁谁作弊被抓了,记入档案的流言蜚语也不少,阵势看起来挺吓人,也没击退王浩然投机取巧的决心。
——
考完试,放假前的最后一天下午我们去附近的市场买了些熟食、蔬菜还有肉片,从学校的超市里搬上来一箱子啤酒,买了一次性杯子,找别的寝室借了锅和酒精炉子,在宿舍摆好纪忆和王浩然某次交话费送的两张的收缩桌,将从食堂店家那要的泡沫饭盒和筷子搁置整齐。
纪忆点上酒精炉子,往锅里倒了大半的水,掺了一些调料,李志高从水房回来,把蔬菜洗的干净,王浩然把平时坐的凳子放倒在地上,摆在桌子的四边,我把门镜贴上挡门纸,然后关门锁住。
等锅里的汤水沸腾起来,我们四个就坐,把菜和肉扔了进去,等待的同时,吃着熟食举杯欢呼:“寒假快乐!”“新年快乐!”“行程顺利!”窗户的玻璃被雾气一层一层的盖住,看着彼此在闷热的屋内被熏的面红耳赤的脸蛋,嘴里不是嗒吧嗒吧的吃着滚烫的食物,就是叽叽喳喳在闲唠着一些琐事。不知不觉王浩然抛弃了吹牛说笑,倒是一本正经的和我们说起了他追梨子的细节,那可是之前他死活不愿分享的。
“太他妈可爱了,就那天选角,看到她跟在大哥后面进来道具室的时候整个给人的感觉和我旁边那些叽叽喳喳的婆娘是不能比的!”王浩然就这么形容他的一见钟情,嘴里还含着一块冒热气的羊肉片,边说话边“嘶嘶哈”的吐气。
那天晚上在回去的路上王浩然就偷偷摸摸的找李志高询要梨子的联系方式,李志高哪能知道,我们部这才第一次开会,记住名字和专业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最后李志高还是被王浩然的三寸不烂之舌打败,在后来部门的活动中知道了梨子的联系方式就立即告诉了王浩然。
在网上打了招呼闲聊几句后的当晚,王浩然在口才部节目排演中休息时段就借和李志高说话的契机和旁边梨子搭起了讪,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三个人经常一起聊天,还顺带增进李志高和梨子的感情,两人平时工作也十分默契,当然李志高是被王浩然装正经的一面所蒙蔽,并不知道他私下的鬼打算。
大约认识两个星期后,王浩然就开始打电话找梨子聊天,以找梨子要一些记录单和照片为由偶尔邀约,再借表达感谢之情请梨子喝奶茶吃饭,整个过程他用一句话形容自己:不弃幽默不失正直。最后在胆战心惊的套出梨子没有男朋友后才开始发起总攻。
“我们怎么没发觉你打电话打的频繁,吃饭你也经常和我们一起的啊?”纪忆往锅里加了些水,拿着借来的汤勺搅拌均匀。
“我也是要脸的好吗?”王浩然又加了几个肉片往里头涮,“当着你们面和女孩子调情我还做不到,电话都是去厕所打的,要么就是在楼道,吃饭周末约得多,平时啊,平时我和你们吃完大不了再陪她吃一顿嘛,反正也不经常。”
“你可真行!难怪你那段时间长胖不少…”
“滚蛋!”
“后来,”他继续说,“后来我见时机挺成熟的就和她告白了。”
“十二月一号吗?”我记得那天,除了用他的卡刷的午饭还有晚上的烧烤,都令人难忘,“挺顺利啊,梨子这什么眼光…”
“去你的,不是1号好吗,是11月二十号左右。”他说道。
“哎?1号那天是你说你俩刚开始啊,还说不瞒着我们的。”纪忆疑惑的问道。
“对啊,是1号开始的,那是第二次告白了,第一次告白被拒绝了…”
“哎哟喔~”纪忆模仿他的口头禅一脸惊讶,“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那你寻思!”他接着唱道:“被伤过的心还可以爱谁…”
“行了,”我打断他,“说正事。”
“就知道你们只想听我被拒绝的那一段,好好,满足你们,”他抿了一口酒,“我那会儿看平时挺聊得来,她也不讨厌我,我就表白了,当面我不敢,发短信说的。”
“怎么说的?”
“就直接说梨子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处对象。”
“这么直接…”李志高很惊讶。
“那她什么反应?”
“没一会儿她就回复说对不起。”王浩然摇了摇了头。
“哎对,这才对劲。”纪忆边呛边在锅里挑着肉吃。
“滚滚滚,哪对劲了?轻率!她太******轻率了,肯定没有考虑好,我就回说她让她再好好想想考虑考虑,她没回复,我说那给个理由吧,她也没回复。”
“我觉得梨子不是轻率的人啊。”李志高说道,他没品出王浩然那句是玩笑话。
“哈哈哈,大哥你真是说到重点了。”我们也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嘲笑一下王浩然。
但王浩然毫不在意,接着说:“伤心是伤心吧,但我更纳闷了,我感觉我付出一个多月的努力,装了一个多月的正经莫名其妙就付诸东流了?那不行,我得去向她问清楚。正好你们几个部门不是一直都比我们口才部先回去么,后来每次训练结束我都让李志高先走,等他走后我再去跑去追梨子。放心哈,我可没流氓,就只是跟着,走在她旁边,也不说话,她走快我走快,她走慢我走慢,坚持了一个多星期,哈哈哈,终于有一天她耐不下性子,问我到底想干嘛。想干嘛?想和你处对象,我就这么回答她的。然后她又不说话了,我就问她是不是讨厌我,她说不讨厌,我说你不讨厌我怎么就不喜欢我呢,我没什么不好啊,因为在女生宿舍门口嘛,我声音有比较大,她看见有人往这边瞅,有些害羞,就说会再考虑一下的就跑回去了,然后第二天也就是1号那天早上她发短信同意的,中午吃个饭就被你们碰到了。”
“就这样了?”
“就这样了。”
随后他借着这股劲向我们连续夸了梨子好多句,可爱善良这样正常词汇不够,还用上了如:“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这样的典故,矫情了好一阵,要不是我们吃完还得收拾宿舍收拾行李,他指不定发春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早上,纪忆起来把床铺收拾好后,就拖着小行李箱先回家了,他和我们约定下午一点之前在北京站前广场右侧的天桥上见面。剩下的我们三个一起去北京站,李志高是下午的车,王浩然和我的车还要晚一些。梨子暂时不回去,她家有亲戚在这里,住几天再一起回南方。齐歆之我一直没见到,元旦过后,这个学期的所有活动基本都结束了,没有见面的平台她就跟消失了一样。
我们三个11点就吃了午饭,然后提前一个半小时出发可还是迟到了,到达北京站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半,纪忆裹着黑色又长又宽的大衣,在桥下停车位那等我们。
“是不是堵车了,这么慢。”他见我们来了,他摘下口罩,搓了搓手,天上太阳很大,但是传不出丝毫热量。
“卧槽!!牛逼啊!!”王浩然完全忽视了纪忆,奔着他身后停着的机车就去了,“哎这是你的吗?平时怎么不见你骑?”
“我暑假给它弄坏了,这段时间一直在修整,而且学校事儿多,没时间骑。”
“很贵吧应该,”李志高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这种车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
王浩然放下行李箱骑了上去,“卧槽,感觉就是和普通摩托车不一样啊,我说纪老板,这得花多少钱啊?”
“我散着买的,找几个行内人指导指导自己组装的,”记忆说,“平时也不能瞎招摇,警察要是盯上了一查就完了。”
“卧槽,这么**!”
“行了胖儿,时间差不多了,大哥不是两点的火车吗,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进去吧。”纪忆把住王浩然的行李箱,“开学回来再教你骑。”
王浩然一口一个脏字,“卧槽真的?说好了啊,都听着呐,开学回来一定要教啊。”
“骗你干嘛,快走吧。”纪忆催他。
“其实纪忆你不用来送的,我们来了就进站,你还等这么久。”李志高说道,他背着一个很大的书包,装的鼓鼓的。
“没事,我有个朋友今天从外地回来,我顺便来这接。”
“哎哎,你的车最快能跑多少?”王浩然还沉浸在机车的魅惑中。
“哎呀,回来你就知道了,快走吧,走吧。”
纪忆推着他和我们检票进了站,然后在站外队伍中间对我们挥手告别。
站内蓝色显示屏上指示着各自的候车厅,我和王浩然陪着李志高排队送他进了站台,相互祝福假期快乐,看着他走进检票门,踏上和我们不同方向的火车。
几个小时过去,在候车室听完王浩然对好几位长相特别的女人的评价后,我的火车开始宣布检票了。
——
“砰!”
我惊醒过来。
“啊不好意思…”女孩向我道歉。
她放下手中刚从桌上塑料袋里拿出来的小面包,急忙蹲下去捡掉在地上砸在固定水瓶的铁套上的不锈钢垃圾盘。
窗外一辆列车相反驶过,我捂住额头,持续的一闪一闪的打断光线令我眼睛非常不舒服。
“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的问我。
“没,没事。”
“我拿吃的,没想到会吵醒你。”她解释道。
“不要紧。”我努力挤出一点微笑让她不必自责。
我怎么在桌子上睡着了?
对铺的老伯这时候又翻了个身,把压在眉骨上的手臂抽回放回被子里。
女孩又拿起小面包,讪讪的回到靠窗的座位上,递了一个给男孩,继续他们的聊天。
我按了按睛明穴,好让我能正常的眨眼。
片刻,我撕了些还没收回行李箱放在床上的卫生纸,像个醉汉摇摇晃晃走到洗漱区,用冷水洗了洗脸。
火车正穿行在被山环抱的大片大片田野上,已经没有了南方的气息。
白色工作服的列车服务人员推着小推车,叫喊着走过。
我想起那时候第一次赶春运回家在火车上做的梦。就是在这样的洗漱区,我梦见我拧开水龙头往漱口杯里灌水,不知道是车厢备用水源不够还是龙头的设定出水量有限制,水在杯中上涨的速度非常慢,以至于让我让我觉得无聊而去观察镜中我惺忪微微浮肿的脸。
镜中反射厕所门上的锁“啪嗒”动了一下,一个女人披着头发,穿着红色的棉袄,从狭窄的厕所门里走出来,我觉得熟悉又奇怪,便往外探了个头,那个女人却已经没了踪影。
“哐当”列车大幅度晃动一下,我手中近乎满溢的杯子溅了一大块到我衣服上,我赶忙放下杯子,用手去拍沾在衣服表面还未来得及渗入的水滴,圆润饱满的几颗弹到空中的瞬间分离成细小的密集的水雾。
拍完后,我拿起漱口杯,抬头准备含住一口,突然看到镜中出现红衣女人的狰狞面目,手一抖,水从嘴角边滑落,流到脖子上。
嘴里的水呛进鼻子里,我一个激灵把它们全部都吐了出来。
再抬头看镜子的时候,那个女人又消失了。
我感到恐惧和不解。
“今天是怎么了?”拿冷水抹在自己脸上朝自己发问。
“快点到吧。”我默默祈祷,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张餐巾纸,简单的擦了擦脸,走出洗漱间。
车厢里已经亮堂很多,原本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们都已经醒了。
直到回到自己座位的时候我才发现,他们都在哭泣,保持相同的姿势看着窗外。
我头皮发麻,像是坠崖那般,心脏悬浮在胸腔里。
这一惊悚的画面让我感到窒息。
“怎么了!!”我慌恐的问着,声音不禁大了起来。
但无一人有反应。
窗外,一列火车正飞速的向我们垂直驶来。
那辆列车高速行驶带着没有制动的坚决,给它肃穆的车头套上恶魔的面具,张牙舞爪的垂直冲向我们这节车厢。巨大的阴影袭来,我看着它慢慢变大,然后就惊醒了。
之所以对此记忆犹新是因为它折射的是我那天在桌子上睡着之前的精神状态。我从所在车厢的后门上的车,座位在前门处,就是一节车厢的距离,我花了半个小时才走过去,路程中伴随着拥挤、推搡、脏话、各种姿态的人们的丑恶嘴脸,我对这辆列车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印象,后来站票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腆着脸要和我挤着坐,我处于好心同意了,结果他们赖着不走,我靠墙被挤得动弹不得,车厢里臭味弥漫,我当时的唯一想法除了希望列车赶紧到就是拿个炸弹把这节车厢炸了。
就是因为这次的经历,我回到家过完年就预定了回校火车的卧铺票,从此再也没坐过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