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这时候已不见繁星,并不是天气原因,而是汽车尾气和工业化造成的空气污浊,给这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灰布,可想而知,这块灰布之下是商业的繁华,文化的交融,但更多的则是阴谋阳谋的较量,一些谋虑的成文出不了那片海,一些谋虑的成文则可以改变着个国家或者世界,而永远不变的,则是那时隐时现,时圆时缺的浊月。
“还能喝酒不?”白玉问风四象。
“应该还能喝点!”风四象答道。
“那就好,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小白老师,若是有时间,还是去看看你那位老师吧!”文敬佛在两人出门前感叹的说。白玉听到这句话,没有回头却顿了一下脚步。
风四象跟着白玉走出饭店,抬头看了眼天上的缺月,想起了家乡的那片纯净:蓝天白云,行云,流水,星辰,小麦垛,还有那朵山茶花。来京半年,依然对这个环境很陌生。初中那时候,皮皮回来过暑假,他问外面是个什么样子,皮皮说的很哲理,人们总要脱离原来的环境去开拓或者熟悉另一处的陌生,脱离的原因有可能是厌恶本身或者是向往别处,但另一处陌生就会反噬,让你念起原来环境的里的花花绿绿。人的生活没什么意义,但是生活下去就会发现许多有意义的事情,环境也是如此。
出门之前,他看了自己的哥哥和师兄一眼,才知道这是他们安排好的。“他们”还指皮皮,自己这个侄儿,什么事情都得给自己安排好。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才是侄子,皮皮才是当叔的。白玉站在台阶上,看到的却是浑浊的天空,漫天的灰色瞬间扰了他眼中的清明,这京城的天,他熟悉而陌生。多年前,自己的那位老师已经不认他这个学生,最给予厚望的学生。他心想,还是不去了吧,自己已经成了最不争气的那个了,去了只会让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与此同时,在znhai一侧的一个四合院里,梅花暗香浮动,石榴老树傲骨迎风。这个四合院,是当初总理在批给那位避难的柬埔寨的国王避难所的时候一块划下来的。这些院落遍布京城,若闪闪红星,住着的一群成妖成精的老骨头。一个断臂的老人走出房间,沿着长廊,向着后院走去。敲开房门,看着那位正在吸烟的老人,没说话,坐了下来。
吸烟的老人陈柏松递过一支烟,说道:“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也懒得管了,以前还想着给孩子们铺铺路,擦擦屁股,现在看来,这些事情也不用我做了,老了老了,没那个心力啦。”
房兴船若有所思,仿佛在捉摸刚才这话中的玄机,又仿佛在想多年前的那些事情,他点的烟没吸一口,房间安静的可怕,庭院里墙角处的老鼠探头出来又缩了回去,风停香凝,这时一抹烟灰从指间的香烟上掉落,没出一丝声响,却把他拉了回来,他苦笑一声,说道:“我记得鲁迅说,说话到令人厌恶,比起毫无动静来,也算是一种幸福。原来年轻那时,总喜欢较真,和一些人争论,骂来骂去,后来就算是涉及到祖宗十八辈,也都乐此不疲,但后来却总有一方要沉默下来,总有一方要在对方沉默之后继续骂两句以表示胜利。那时候我先沉默了,当时以为是没了心力,过了这种谩骂的年纪。但现在想想,其实没有一点意义,甚至可悲,这并不是个人胸怀和品性的问题,也不是过了骂人年纪,而是我们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过快乐,虽然当时快乐,但却比不过长久的伤痛。”
陈柏松当然知道这位断臂先生并不是为了反驳或者论证谩骂的必要性,而是要告诉自己某种仇恨和谩骂的关系。他也不想反驳说,伤痛有时候需要战争来掩盖或者麻木或者转移,生机需要创伤来恢复的哲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多年隐晦不语的话题突然摆在了桌面上,还是今天晚上突然得到的消息,让他想起了这些年的事情,他叹了口气,说出了让对方吃惊的一句话:“当年,是我的错!这些年,我做的事情,也有点过!”
当年错,有些人记得,有些人不是忘了,而是根本不知道。
这些年的事情,相关的所有人都记得,而且都烙在了心里。
当年错,是年轻人的不甘,是最简单的伎俩,是埋在心头的一种畸形的爱。
这些年的事情,起源于后辈年轻人的不甘,算不上复仇,但却是当年错结出的果子。
房兴船没想到这句话出自这位老人的口。自己能听到这句话,也算是对得起那年自己断掉的一只手臂。他叹了口气,走出门去。
留下陈松柏站在墙边,看着那张黑白的全家福。摘了眼镜,两行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
……
风四象跟着白玉去赴宴。车刚走,一辆车就停在了路边。从车上下来的一位中年人向着那个房间走去。杀人对他来说小菜一碟,他不讲究什么杀人于无形,也不讲究什么“鹰视狼步”的技巧,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知道,他只会开一枪,然后走人。
他步伐稳健,没有丝毫的紧张。脚步并不刻意追求无声,也不特意加重步伐,就像一位吃饭的客人一样,缓缓的,一步一步的向着那个房间走去。离房间还有两步的距离,他拔枪,一步的距离,伸手开门,然后开枪。动作连贯,找不到一丝缝隙。但射击就需要找被射之人,就在这么一刹那,就在他开门的那一刻,开枪的前一秒,一个小碟子飞到,砸在手腕上。
“嘭!”枪响。
“哗啦”盘子落地。
他知道偏了,转身走人,并不担心后面有人跟出来。房间里小女孩吓得躲进了妈妈的怀抱,典雨梧看着这一幕,眼里含着泪光,看着自己的丈夫的左肩膀。何沁妃吓得花容失色,脸色苍白,说不出一句话,这场面她从没见过,直接吓傻了。风野鹤看了一眼文敬佛左肩的鲜血,没有再追出去。皱了下眉头,打了个电话,看房间外走近来几个人,说道:“弟妹,你和小荷领着小七先去另一个房间。小荷,没想到你这么镇定,我看好你!”
何沁妃木然的站起身,她知道自己刚才想叫但是没叫出来。也知道风野鹤这话是为了缓解她紧张的内心,她点了点头。但心理还是暗骂:“看好个屁啊,老娘是想挣钱,不是来玩命的,明天就辞职回家过年去。”
看着几人走出去,他接着说道:“没想到这么快!”这句话并不是说子弹快,而是说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们来京的消息。
文敬佛苦笑道:“他--妈--的,我就顺路接个人回家,至于么?”
这时候风野鹤才站起来,看了一下伤势。文敬佛说:“擦破点皮,没事!这么长时间都没死了,这次也死不了,不过,我倒真是佩服陈家的这群人,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这么有毅力。”
风野鹤帮忙止了血,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苦笑了一声没说话,他知道,这些年陈家的动作明显少了很多,要不文敬佛也不可能在皇陵北苑这么快活。动作少了,说明陈家的老少更替在转换,不想生什么事端出来,另一方面,也说明陈家的老爷子看淡了很多事情。这次突然之间来京,貌似是摸了这头老虎的胡须,但是事情不止这么简单。毕竟是在京城,虽然陈家在这里有无上线的底气,但怎么着都要为稳定的大局考虑。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难道,陈家的老二死了?”风野鹤突然想到了那个被活生生砸断双腿的陈家老二。
“不会吧,他--妈--的,老子刚来,就要背这个黑锅?陈老二**的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真会挑日子,我--操--他奶-奶-个-腿!”
风野鹤决定去打听一下消息。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算能洗清,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这群人来北京,肯定给陈家添堵。这就好像一家人正在办丧事,而有矛盾的远方仇人正好路过,虽未登门,但却不知不觉给了人家一种转移伤痛的发泄方式。他让另一房间的人安排好酒店住宿,看了一眼哭得眼睛通红的小七虞,走了出去。
开枪的人消失于夜色,自己以后不会再露面。但当他回到住的地方,摸着自己的手腕,还是有些惊讶。若是碟子换成一把飞刀,那自己这个手必定被穿透。他这些年虽然已经不再部队,但是功夫却一点都没落下。他知道杀人的话,就是追求一种毫无花式的简单,简单到筷子夹菜到嘴边的最佳直线。。他把自己从进酒店,到拔枪,再到开门,射击,全都想了个遍,确定没有丝毫的空隙留给对方之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说道:“四哥,失手了!”
“哦,知道了,只要你没事就行,歇着吧!”
接电话的人放下电话,看着那位永久闭上眼睛的大哥。心中暗暗发誓:哥哥,你放心吧,两年之内,我让文敬佛给你赔账。他转身对着自己的姐姐陈桂庭说道:“姐,你先回去吧,这有我和二哥呢?小线,你去陪你爷爷说说话,至于小横,等忙完你大伯的事情,到我那一趟,二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家的老三听着自己弟弟的安排,点了点头,但是听到让自己的儿子小横,有些略微的皱起眉头。他说道:“那就先这样吧!”
总有一些事情让一家人倍加团结,陈家老人不想让家庭出现兄弟阋于墙的内部矛盾,只能用一种极端的方法把这群人绑起来。陈家姐弟四人,大女儿陈桂庭,大儿子陈枫山,二儿子陈旗红,三儿子陈鱼安,如今大儿子已死,极端的捆绑却孕育出了一个复仇的种子,种子发芽开花,长在了三儿子陈鱼安的心里,这也许是老人没想到的。冤冤相报何时了,但终究会了,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陈家老三陈旗红曾经这样给自己的弟弟说,但是陈家老四却等得太久,只是想提前这个时间,趁自己家的老爷子,别家的老爷子没死之前,让他们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