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睡得踏实,文皮皮起来之后出去跑步。早晨的草原,一片安静,昨天天寒,枯黄的草上铺了一层白霜,加上草原一望无际,视野宽阔,感觉渺小空旷。他沿着昨天的小路一直往北,准备去昨日的小山坡。看到路边有零星开着的不知名的小黄花,就停下来摘了一束,走上山坡,把花放在了妈妈颜静安的墓碑前。
太阳东升,一片火红。草原开始有了动静,草丛一阵窸窣,一只兔子从窝里探出头来,跑了几步,在那吃着青草。文皮皮蹲下,清了清墓碑旁的杂草。
“你是哪里来的娃娃?”文皮皮拔草拔的认真,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个老人。
文皮皮站起身来,拍了下手上的泥,看了一眼老人,老头得有七十,头发花白,长眉毛,身板硬朗,象征着长寿。文皮皮笑道:“老伯伯你好,我过来帮我妈妈扫下墓,尽尽孝心。”
“没想到有人替我干活,这十几年来,倒是头一次啊”
“嗯?”
老头背着手向山坡另一边走去,文皮皮跟着,翻过山坡,才发现,这边别有洞天,这边竖着得有十几块墓碑。老头走到一块墓碑前,沉默良久,开口道:“十年前,我儿子因在矿区争矿,被人打了黑枪,血肉模糊,当时矿上的老板,现在的文胖子跪在我跟前给我说,当时我儿子是替他挡了一枪,算是替他死的,说要养我的老,等我死了,给我披麻戴孝。我老了,只希望儿子有出息,没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没了,我难道载让文胖子偿命不成?每个当爹当妈的都有儿子,我也是矿上走出来的,知道争矿死人常有的事,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只能怪他命薄。我当时说,我什么也不要,我只希望每次因他而死了人之后,就在这边立一块碑,到时候有时间来看看这些人,别忘了这些人的妻子,父母,人上要对得起老天,下要对得起父母妻儿。”
文皮皮笑道:“老爷子,你这招够狠,杀人诛心啊。”
老头道:“我是让他记得,人的命再卑贱,但怎么着都是一条命啊。才上来那几年,多的时候,一年能立十几块,这五六年来,基本就没立过,文胖子每月给我和这些人的父母妻儿寄钱,我不能只拿钱不干活,每天过来扫墓,算是替文胖子积点功德,我还得着死了之后,文胖子给我披麻戴孝呢?”
文皮皮感到老人话语中,虽然一口一个文胖子,充满了鄙夷,但是心里并不反感,不由的好奇,自己的儿子因他而死,难道就没有一点怨恨么?他问道:“老爷子,你指望他就对了,他家里有老爹有老娘,十几年来都没回过家,他说的话你也信?”
老头满脸的不相信,眉毛上挑,说道:“文胖子是个性情中人来,我扫墓十年来,有一块墓从来不用打扫,每次都是文胖子自己打扫,我老头子见过文胖子的蛮横,也见过他柔情的流泪嘞。你个娃娃,你不能这么说你老子,这么些年他过的不容易。”
文皮皮知道老头看出了自己是文胖子的儿子,笑了笑。说道:“老爷子,你福寿安康,多扫几年墓,我走了。”
文皮皮下山坡,老头看着林立的墓碑,叹道:“青山处处埋贱骨,只求能遇英明主。你们这群人,算是遇到了好老板。替你们的父母养老,让你们的妻儿不愁吃住。”
文皮皮跑步回到皇陵北苑,典雨梧已经把早餐准备好。看到他进屋,说道:“洗把手吃饭吧。”
文皮皮坐下,看着桌子上,玉米粥,一碟青椒拌的咸菜,一大盘牛肉片,冒着热气的剥好的茶叶蛋,还有包子,馒头片。文皮皮一看,这早餐够丰盛的。也不客气,坐下来拿起个大包子,就着咸菜,吃了起来。文敬佛则是在那就着咸菜,吃着馒头片,喝着粥,牛肉片一片没夹,边吃边在那讲风不素和风野鹤两人当年的笑话,问文皮皮,现在他们两个的闺女现在是不是也是水火不容。文皮皮不搭理他,他自娱自乐。典雨梧和文七虞吃的都比较少,老早吃完在旁边等着,看两人仿佛逃荒过来的,在那比饭量。文皮皮吃掉两个大包子,一个鸡蛋,还吃了不少的牛肉片,喝了两碗粥,饱了之后,看到还在吃着的文敬佛,说道:“没人嫌你胖,你又不是真和尚,那些牛肉片不错,你都吃了吧?”
此话一出,典雨梧刚想说话,就见文敬佛说了句:“好嘞!”把盘子拿过来,开始吃肉。笑着说道:“我吃了十几年的素,今天终于开荤了。”
文皮皮又喝了杯茶,等着自己的老爹吃完饭坐下,一人一只烟吸完,才说道:“文敬佛,我不会开车,也知道你业务繁忙,找个人把我送到矿区那边,我去拿点东西。对了,我昨天说的补偿那事,正好你找个人,和我一块过去”。
文敬佛点了点头,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交代了一下。挂了电话,问道:“二百万够不够?”
文皮皮知道老爹有钱,看吃咸菜那样,明显吝啬。但这次没想到这么大方,点了点头。车来,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人,很精明干练,下车之后喊了一声“老板”,看了一眼文皮皮,说了声“上车吧”。文皮皮开车门上车,两人向着矿区奔去。皇陵北苑离在矿区东北偏北,相距甚远。
“魏明北!”
“文洛书!”
互报姓名之后,沉默了五分钟。一听姓“文”,再看相貌,魏明北心里有了数,但还是不敢肯定,只能慢慢试探。他开车不再多言,但总是在沉默即将陷入死寂的时候,开口说话,都是一些试探性的问题和笑话,以此来断定后面坐着的这位和大老板是什么关系,但积少成多的不少话题下来,他还是摸不透,本身对于大老板他了解就有点少,所以认定文皮皮姓“文”,但言语中对大老板姓名相称,不一定就是大老板的儿子。当儿子的哪有直呼老子大名的?
以这几天的观察,若是换做旁人,除了风野鹤和那位小白老师,肯定对文敬佛又敬又怕,眼前这位不献媚不阿谀,和他说话很讲究分寸,而且问问题问得很圆滑,若是换做别人,肯定就得进了他设好的套。不算是小聪明,只能定义为心机较深,他心里想着,文敬佛手底下倒是藏龙卧虎,这些年,不知道养了多少人。尤其是那位文敬佛一口一个的“小白老师”,自己没敢打招呼,就是怕一出口就让这人判了“死刑”。若是有时间,得让文敬佛露露底。
一路上两人各怀鬼胎,一个问得谨慎小心,一个答得不着边际。虽然无趣,但是并不无聊。车行两个多小时,两人也没感到口干舌燥,倒是下车撒了泡尿,给草原的枯草上了点肥料。一人点了一支烟,魏明北没有让烟,只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文皮皮掏出来的烟盒,是一盒红盒的中-南-海。文皮皮看对方的硬中华,也就懒得让对方。吸烟的功夫,一辆奔驰s350卷着风沙向着他们来时的路飞驰而过,文皮皮看了一眼自己坐的这辆奥迪A3,心里骂着文敬佛怎么这么不场面?两人刚想上车,那辆奔驰却开了回来。
一个大汉下车,一边伸手递烟,一边开口问道:“两位朋友,成吉思汗陵在前面岔路口往哪拐?”
魏明北指了路,那人道了声谢,上车走人。魏明北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车牌号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文皮皮好奇的则是大汉刚才伸手时,手上的刺青,一把带着红色剑穗的青剑,剑穗飞散五指间,如脏破了血管,流了满手的血。
两人上车,又一个小时的车程来到米原宾馆,宾馆门口,秦老三早就领着个身材妖娆的女秘书恭候多时。魏明北想下车,文皮皮直接来了一句:“北哥,谢谢了,你忙你的去吧。”
文皮皮一看就认出了秦老三那张得瑟的老脸,有着暴发户特有的神采,当时在秋水酒吧的时候,他对这张脸记忆犹新。现在看了,心里就烦,也不听他弓着腰在那喊着让人菊花一紧的“少爷”,大踏步走进了店里。旁边的小蜜兼小情人,和他一起站在刚死了人的寡妇店门口,本来就觉得晦气,等的不耐烦了,就在那边骂秦老三,你等着给你爹妈戴孝呢?在个大太阳底下,冷风吹列日晒的,就等着没跪下了。一边刺激他,老腰断了么?不疼么?晚上还有劲么?现在看到秦老三等的人来了,原来是个毛孩子,看穿着也不是什么豪富红的二三代啊,听到一开口喊“少爷”,心里想着,秦老三什么时候沦为别人的家奴了,上面不就是有个典鸿飞,再上的听说是个老头,但公子哥也没这么小啊。跟着秦老三进了屋,这才认真打量起文皮皮。
“几位住店?你不是”米原雀的妈妈看到了秦老三,知道这是自己丈夫的老板。米原雀的妈妈本来对秦老三有恨意不待见,毕竟自己的丈夫死在他的矿上,只不过这几天新闻上播出了安监局齐春畏罪自杀的消息,街上都说是齐春才是罪魁祸首,强迫矿区从他亲戚手中购买劣质设备,而且索贿。这才把恨意都转移到了齐春身上。
秦老三笑着说道:“今天主要是把钱给你们送过来,您节哀,这件事是我们大老板亲自处理,肯定会把你们安置好。这位是…”
文皮皮一听秦老三想介绍自己,把话接过来说道:“老板,我过来拿我的东西,前几天一个老头把东西放在这,说我报一下电话号码就能拿走?我的手机号是xxxxxxxxxx,你看对不对?”
“对,小雀,把那个老画家放着的东西拿出来,有人来取了。”
米原雀拿着画出来,这才发现竟然是那天遇到的文洛书。她惊讶的说:“是你啊。”
米原雀的妈妈一看,说道:“小雀,这是你同学?那赶紧泡茶,秦老板,您也屋里坐?”
秦老三看了一眼文皮皮,跟在后面往里走,文皮皮扭头小声道:“交代完,你先在门口等我一会,还得麻烦你送我回去一趟。”秦老三笑着点头。
走过走廊,来到后院,文皮皮看了下,楼下有四间房,楼上也就七八间,都是面积也就十几平方的小房间,不能洗澡,也没电视空调,也就是外地的人找活或者矿上的人回家等车落落脚的地方。后院的房子是个小瓦房,里面布置简单,家居陈旧,但是打扫的很干净,文皮皮他们坐下。
秦老三说:“前天咱们签的补偿协议不作数了,按我们大老板的指示,三百万,都在这张卡上,你只要签个字就可以了。”说完,把卡放在了茶几上,给秘书使了个眼色,小秘拿出文件,递了过去。正在准备倒茶的母女两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钱,他们更没想到,能不长这么多钱,全都是因为旁边的文皮皮。惊讶过后,母女两人平静了一下心情,签字之前还特意问了一下:“是不是以后让我们搬走?”
文皮皮笑道:“不用搬,若是有什么要求,你们还可以提出来,到时候直接找这位秦老板就行,是吧,秦老板?”
秦老三笑道:“绝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别乱想,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米原雀的妈妈站起来送人,文皮皮问添水的米原雀道:“你上高中?”
“明年考大学!”
“我建议你考到bj”
“那个老画家也这么说的!”
“哦,他给你们画了一张画当住宿费?”
“这倒没有,就是写了几个字!”
“那几个字?”
“行不苟合,义不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