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皮皮这张嘴向来舌灿莲花,高中于老大以下,各个小派别经常打架,基本都是文皮皮动动嘴巴挑起来的,自己不图别的,就图无聊没事做看个热闹,孟小我打死不进奥班,死皮赖脸的把普通班当牢底坐穿,就是为了在偶像旁边听课取经,他觉得文皮皮有捭阖之术,放在先秦,风头绝对盖过当时的纵横捭阖之士。无论课堂还是生活,就算是埋了半截的周锦昌、张念黎这样历事多年的大家在文皮皮身上都摊不到半点的便宜,更别提在课堂上哗众取宠的魏承晦的雕虫小技。现在遇到几个漂亮女孩,又感觉到四象叔的婚姻这么重大的事情落在了自己肩头,更加卖力了,连喝水的功夫都没有,很多年前的赵高指鹿为马靠的是权势,这时候说鹿为马,那靠的是文皮皮犀利的游说论证言辞。几句话,小幽默,逗得几个女孩笑个不停,就连旁边的旅客也不时的笑两声,不时插话和文皮皮东一句西一句的交谈着。文皮皮受大伯文雁斜诗书熏陶十年多,孤本野史,地摊杂书看的又多,再加上每次回家都喜欢听村里妇女聊天,说话不迂腐,走乡村淳朴路线,虽然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但是不吹牛,不浮夸,而且旁征博引的东西,都转变成白话,旁边人都不时和他聊两句。车厢里这一片地方倒是欢声笑语。聊了两个多小时,循序渐进过程中,文皮皮知道,这三个女孩子,一个叫钱容容,一个叫吴夜,一个叫孙惠,一个活波开朗,一个文静高傲,一个爱读书不言语。他心里想着,四象叔就知道练武学习,这些事情肯定从来没考虑。自己也把握不好这些年四象叔喜欢什么样的款,只能先照单全收。相互留了电话号码,正赶上车厢熄灯,再聊下去只能让有困意的人心生厌恶,只能眯着眼睡觉。
文皮皮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入hebe省地界。此时天微亮,车停靠在cang州,不少人上车。旁边三女醒来,整理下睡姿,吴夜和钱容容去洗刷间梳妆打扮了一下,回来对着文皮皮一笑,刚想说话。看到上车的人走进车厢,笑容即可消失,眼神定在那里。
文皮皮刚想着感叹女人的脸变的比翻书还快,回头看去,才发现,上来一个美女,身材高挑,冷艳高傲,衣服搭配黑衫红裙丝袜,脖系咖啡色丝巾,长发垂肩,一边拢起,搭在肩后,露出半边耳朵鬓角,大圆纤细银质耳环,光下闪烁,若隐若现。脸庞干净,不施粉黛,这种美就是天然去雕饰吧,鹅蛋脸,细长眉毛,睫毛忽闪,丹凤眼含情深邃,眼中如嵌着一轮明月,薄嘴唇温润,美艳动人。一手挎包,黑衫挽起,露出白嫩胳膊,如凝脂白玉,光滑泛光。他心中不免叹道:“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也难怪旁边几位没了笑容,不是自卑,是她们也在欣赏美,不知道用什么形容了。文皮皮觉得,此刻几个女人知道了那句话的含义:当一种美,没到让人们无法是从的时候,人们就会发现自身的局限性。余光瞟了一眼吴夜,这上身撞衫撞的估计要找个地缝了吧。
文皮皮觉得漂亮女人都是红颜祸水,倾城倾国之貌必定让人做出失城误国之事。文皮皮也看愣了,回过神来,才觉得不够君子,摸了下嘴角,没流出口水,算是万幸,但是一想,就连孔老夫子都免不了在屋里和南子谈天说地了几个小时,出来大叫“天厌我”来证明没干苟且之事,谁信呢?自己一个凡夫俗子,见到美女偶尔观赏一下,就算有失风范也算是有情可原了。对于女人,男人看一眼,是感叹,看第二眼,是欣赏,第三眼,则是想入非非的意淫,接下来几眼,就会挑剔,就会肆无忌惮,就变成了亵渎猥亵。文皮皮看了两眼,没再说话,从背包里拿出最近刚出版的一本写煤矿开采的《掠夺者的迁徙》和《中国煤炭史》。书包里的另外几本书,名字为《行云矿志》,《煤矿事故研究》,《选煤概论》,还有一本介绍不为人知煤老板的书《黑面》,都是和煤炭有关的书,虽然乏味,但是文皮皮一直在收集,并反复阅读。他要用这些书和自己打听到的丁点事,勾勒出一个人的流亡轨迹,勾勒出一个人的帝国轮廓。
文洛书在那看起书来,主要看《掠夺者的迁徙》,《中国煤炭史》只是作为参考文献,遇到不懂的问题或突然想起的问题时才会翻阅。
丝袜女孩扫了一圈车厢,发现没座位,皱了下眉头。看到有几个男人露着要把自己吃掉的眼神,跃跃欲试的要让座,她只能在眼前寻找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旁边的钱容刚想向冷艳高傲的吴夜和文静的孙惠从头到脚的解说女人身上都穿的什么牌子,包什么品牌的包,来显示自己对时尚的熟悉和对女人的崇拜,却发现,吴夜的冷艳高傲已经全无,而文静的孙惠则对这些丝毫不在乎。
她心中暗自嘲笑吴夜,平时像一只高傲仰冠,不可一世的公主,那是你没遇到冠子比你更大,气场比你更足的人物。正想着,听到女孩说:“妹妹,能不能挤一下?行个方便。”
钱容想着让地方,但是实在太挤。吴夜自言自语了一句,又好像对钱容说:“好像腾不出来吧。”
文皮皮放下书,说道:“孙惠,你来这边,我和旁边这位大哥挤挤,还能给你留个空,让这位美女坐下!”文皮皮说完,看了看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大汉,大汉点头,示意文皮皮往这边靠一下。说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烟瘾犯了,我去隔壁找个老乡,怄袋烟。”大汉站起来向着另一个车厢走去。
孙惠“哦”了一声,站起来坐在了文皮皮身边。
丝袜女说了声谢谢,坐下。
孙惠看到桌上的书,说道:“文皮皮,你骗我们,你说自己学哲学的,怎么看煤炭方面的书,我觉得你应该是地质大学的。”
文皮皮笑道:“我没骗你,这是我自己的个人爱好,呵呵。”
两人你来我往在那争辩着,吴夜插句话,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文皮皮附和了一句,算个让这位高傲的美女有点释然,吴夜也是聪明女孩子,不再搭话,自己带上了耳机听起了音乐,声音开得比较小,能听到旁边人说话。钱容一直想和丝袜女套近乎,主要是想谈谈自己最乐意的时尚。丝袜女也是礼仪性的有问有答,惜字如金,不热情也不冷淡。终于见缝插针,趁钱容喝水之际,对文皮皮说:“能不能借你桌上那本书看看?”
文皮皮正和孙惠聊得在兴头上,他突然间发现孙惠撅着嘴生气的样子很好看,一直在那逗着她玩,听到丝袜女借书看,他直接随口来了一句:“你看得懂?我这倒是有份娱乐报纸!”
此话一出,孙惠直接目瞪口呆,钱容直接一口水呛了出来,带着耳机小声听音乐的吴夜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余光看向丝袜女。
丝袜女没想到刚才那么客气的文皮皮怎么着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贬低她的话,一阵脸红,随机镇定下来,笑道:“你很博学?还是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那借我报纸看下?”
文皮皮递过书去,笑着说:“我没说你是花瓶!”
丝袜女笑着说:“说花瓶我也不介意,我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说完,低下头来看书。
文皮皮站起身来,对孙惠说:“我去趟厕所,找刚才的大哥吸袋烟。”
丝袜女听到这话,撇嘴不屑,但转念一想,心里还是比较佩服文皮皮,在别人看来,这句话是对刚才说他小孩子的一种反驳,但在丝袜女看来,这个年纪不太大的孩子做事还是很圆滑的,刚才一句话替那位大汉做了主,这时候去给大汉递一支烟,就能把事情说过去。
文皮皮心跳加速,刚才说话,近距离看这女人,妖艳但是端庄,冷寒异常却还典雅温润,自己不敢再看下去,只能起身找借口,走出去几步,心里骂道:妖精,自己降不住,四象叔更玄乎。
丝袜女翻开书,空白页上写着一句话:
一块煤,总是夹杂着血汗,这血,是国家经脉里流的血,也是普通挖煤工的血,这汗,是劳动的汗,也是壮士的汗,更是虚弱的汗,这块煤,燃烧,有光亮,有温暖,血汗被蒸发,化为一片乌烟,总有一块煤,希望自己沉睡千年,不愿被世人看见。
——《一块煤的自述》。
最后书页空白处右下角写着:文洛书。
丝袜女看到这几句话,感触良多。寒冷的冬天,有多少人在往炉子内放煤炭的时候,会想到这煤炭呢?她继续翻阅,发现接下来再没有一次的批注和勾画,但是显然书本被翻过几遍,看不出读到了哪里,看不出读出了什么想法。
翻到最后一页,才看到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
你的煤山,压着多少骨头和血肉,有着多少女人的哭泣和孩子的哀啼,你数的过来,听得过来?书呆子风不素借红楼语说,身前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曾老头子说,一恶十魔孽,一善一功德!多少人在替你礼佛,替你背黑锅,你过得可快活?
丝袜女看的书是那本《掠夺者的迁徙》,她觉得这书的开头和结尾的两段话都是在评价书中的煤炭大亨,但是她怎么着总感觉里面有很多别的感情呢?文皮皮读书不批注,他也信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句话,但是既然村里风不素已经走了那条笔头耕耘之路,草稿纸充其量也就是被拿来擦屁股;他要走的就是心读书,有想法读后感反复咀嚼,烂在心里,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想让别人看懂自己,那就不能让别人通过表面捕捉到自己丝毫真实的心迹,至少,在大伯开口说出断腿原因之前。文皮皮一本书,几句话,感性女人的强大第六感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不知道是福是祸,文皮皮全然不知。
文皮皮到了车厢吸烟处,有环顾了一下临近的车厢,愣是没找到刚才的大汉,本来想着递颗烟,感谢一下,毕竟自己替别人做了主,当了好人。自己点了支烟,入肺通透,来个循环,呼出青烟,看着窗外的景色倒流,少了农田,多了高楼。想着,这老百姓向往的京畿之地,马上要到了啊。吸完烟,回到座位,看到丝袜女还在看那本书,没说话。
钱容开玩笑说:“皮皮,吸烟不好,姐姐不喜欢哦。”
文皮皮笑着说:“容姐,有个不吸烟的,考上了中国政法,身高一米八五,文武双全,最重要的是他是咱们省的高考探花,要不我给你介绍下?”
钱容一听,笑道:“真的?”
文皮皮对着吴夜说:“你若不信,等吴夜姐回到她们学校帮你查查,他应该是入校新生第一名,名字叫风泰,也可能叫风飞堂,名太多,不知道在学校用哪一个了。”
钱容不当真,心里想着连名字叫什么都不清楚,这事八成不靠谱。对于眼前的这位文皮皮,性格和他相仿,她只是有好感,绝对不会谈得上一见钟情,大体一看文皮皮这装扮,顶多也就是个中等家庭走出来的孩子,所以入不了她的法眼。而就算是文皮皮说的是真的,她也没什么兴趣,自己对那些学习好的书呆子向来都没什么好感。
而吴夜则是把文皮皮说的这两个名字记在了心里。对于钱荣,她觉得自己这个密友往往只注重表面,注重一眼能入目的东西,不避讳的追求一些上层的东西,但往往忽略了一些细微之处。她一直在注意文皮皮的手腕,如果所料不差,手腕上带的应该是泰山墨玉佛珠,中间的一粒隔珠为和田白玉,佛头则是翡翠制的狼头。毕竟,自己老爹没事就喜欢研究这些,家里还有一家文化会所。
而看完文皮皮两段话的丝袜女则是把“文洛书”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车到站,丝袜女递过书去,伸出了手。
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文洛书,我叫李之牧。”
文洛书心里想着,李子木,木子李,你玩我呢?笑道:“那我这本书送给你!记得,别折了飞机飞了出去或者裁了纸花,插在了花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