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鸣九,孙奇河,高阳,魏文沫等人看着这一老一少,表面上都笑得发自内心的灿烂,仿佛在羡慕一家人的老少同乐,但心里都在想,这得是什么样的风水,才能孕育出这么一个妖孽,在场的不说官职随便一个人站出来都能在一方水土呼风唤雨,就满屋都是大人这一点,要换成别个孩子,怎么着都得有丁点的胆怯和腼腆,哪像这个十六岁的孩子,丝毫不怯场,而且游刃有余。他们都看向文雁斜,觉得如果只是眼前这位断腿男子,绝不可能调教的出来,背后,肯定还会有成精的老头老太太们打小就开始的慢火烘烤,细心调教熏陶。而现在的这个十六岁的孩子,如果在社会上在历练两年,那么做出翻天覆地的事情,就更不足为怪了。而把文洛书这个名字真正放在心上的,则是比其他人爬的更高的姜鸣九,能让周锦昌和张念黎看重的孩子,自己没理由不重视。
周锦昌笑得咳嗽的厉害,对张念黎说道:“民福,改日身体好点,我去你那坐坐,准备好好茶叶。”本想说“准备好好茶,摆好棋盘”,但不知道文皮皮又要说出什么话,怕受刺激。用干枯的手掌拍了下文雁斜的肩膀,起身告辞。姜鸣九起身,把老爷子送出门去,交给了等着的两位护士。张念黎知道这书本要是扔出去,那和自己年龄不相上下的两株老桂花树就真的被拔了,看文雁斜没有说话的意思,只能自己找个台阶下:“你是嫌我们几个老头活的时间长么?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我还想着多活几岁呢?”扔了书,出了门。
文皮皮说:“张老爷子,我回家沏好茶,给你陪个不是。行云的山岩哦”
张念黎回头白了一眼,一行人都走了出来,只剩下文雁斜和文皮皮,一直在门外听话音的卫海蓝走了进来。刚才的对话,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满屋子都是些什么人,但是气场在那放着,连她都感到一股上对下的压迫感,奈何文皮皮丝毫感觉不到。想起文皮皮那天吃饭时说的话“我又不欠你钱,你又不是我奶奶,我害怕你干啥。”苦笑了一句,道理是对,但真要是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
文雁斜看到卫蓝海走进来,伸手道:“你好,我是皮皮的大伯,皮皮这孩子从小跟着我,我这样子不能打不能骂,这孩子就成了人如其名了,性子有点野,多谢你们老师担待了。”
文雁斜说完,叹了口气,揉了揉腿,他喜欢清静,又不喜欢出门,今天出门,又遇到这么多人,有些累了。卫蓝海看着这爷俩,仿佛能感到这些年两人过的辛酸,他说道:“哪里话,文洛书这学生不错,只是有些偏科。”
文雁斜微笑表示感谢,知道这是老师顾及家长脸面,文皮皮在学校是个什么样子,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得一清二楚。
文皮皮道:“卫老师,今天算是告别了,以后我不会来学校了。我大伯有些累了,我们现在要回家了。”文皮皮说完,推着大伯文雁斜出门,留下静静的房间里卫蓝海一人看着两人的背影。
卫蓝海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在她心里,文皮皮虽然调皮,但是从没落过一节课;更别提辍学了。她更想不到的事,如此调皮的孩子,在多年以后,再也没了原来的青涩,而是坐在西藏的一个小山坡上,揽着她看那绝美的景色:细雨朦胧,小龙卷风入虫。
行云山里云彩飘,薄雾绕;但是行云山外则是一片灰色格调。一是因为行云是个煤矿城市,常年的煤灰让这个城市的建筑基本都蒙上了一层灰,即使天晴也让人提不起看景观花的兴致来,一下雨的泥泞更是让人心生厌恶。二是行云是个道教场所,燃香祈福的人每天络绎不绝。行云的人们,在街上遇到,随便一问,家里总会有一个人和煤窑有关,煤矿工人喜欢上山到道场祈福,祈祷自己的子孙不要和自己一样当个挖煤工,但为了子孙又不得不下井挖煤。循环往复,行云的地底,不知道埋了多少老年,壮年,少年的骨头。
大煤矿,小煤窑,空了一座座,不知有多少人为此累弯了腰,不知有多少人永远埋于黑黑的煤洞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踏着他们的脊梁和鲜血走向了富贵,金银成河。被掏空的煤城,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毫无生气。城市开始转型,绿化,造林,植花,曾经被拉煤的大车压成的坎坷不平的道路也变的宽阔平整;拔地而起的高楼耸起了一座座,再加上道教场所的古建筑群,开始发展旅游业,虽然变化大,但还是有着煤矿老城的影子。伤筋动骨,想要恢复,有岂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孔晨青已经十几年没出山,曾经的老城已经旧貌换新颜,看到此景,不禁感叹自己从风华倾城变得人老珠黄,连风韵犹存都算不上了。在行云市一家五星级酒店住下,泡了个澡,褪去那身村姑装扮,换上一身黑色丝绸翡翠坠边的晚礼服,站在镜子面前,看着眼角的鱼尾纹,很不情愿的补了点淡妆,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自己临走前本来想拉着风不素出山,但是风不素宁死不跟自己出来,和这位书呆子相比,自己还是放不下心中执念,再过几年,风不素写出自认为冠绝天下的奇书,也许能名垂青史,而自己作为女人,青春已逝,又有谁还记得当年行云山的第一大美人呢?
客厅里,头发盘起,只穿一件睡衣,光着脚丫盘腿坐在沙发上,怎么看怎么像不良少妇孟青衣,扳着脚露着雪白的大腿修完自己的脚趾甲,点了一支烟,一手拿着高脚杯喝着澳大利亚黑椒园90年产的白葡萄,刚抿了一口,看到孔晨青走了出来。
笑道:“我的青姐姐,我还以为你在那破山村待了十几年,早已经忘了梳妆打扮,忘了自己绝世的美貌容颜呢?你这略施粉黛,让一直是女王的妹妹我情何以堪?今晚看来我是只能当绿叶了。”
孔晨青皱眉道:“你跟着谁学得,怎么这么贫,越来越像皮皮那孩子了?”
“你来了还没一天,就皮皮皮皮的喊个不停,我倒是真想看看是什么孩子,这么值得青姐你上心?难道是…”孟青衣眼神狡黠,做试探状。
孔晨青瞪了他一眼,说道:“是静安的孩子,那你知道他父亲是谁了吧?”
孟青衣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说道:“文五难的孩子凭什么你帮他带,害了静安一个人还不够,这连你也搭进去了。他们文家的男人,没一个有出息的,全是女人在帮他们擦屁股。”
孔晨青没再说话,这其中有些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孟青衣一看她脸色黯淡下来,说道:“青姐,你也知道我说的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是在替你和静安打抱不平,论相貌和气质,你说你丝毫不比京城的那位差,文雁斜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有些事情你看不开,就会在里面游荡一辈子,雁斜如此,我如此,那位女人也是如此。”孔晨青接着说:“咱们走吧!”
孟青衣换上衣服,两人下楼,走过大厅,长腿走出的大气步伐让人不自觉的让开道路,高跟鞋的响声回响在大厅,让大厅的男人荷尔蒙激增,一时间大厅鸦雀无声,就连大厅正中弹钢琴的少女都弹错了从未出错的《卡农》的一个音符,脸红一片,孔晨青回头对小女孩微笑,倾城倾国。这种熟女气质最让那群吃惯了萝莉小花的公子哥们无法自拔,有几个胆大的还想着上去搭话,但看到两人坐进了那辆在门口停了很久的,红得很彻底的法拉利之后,只能很知趣的退了回来。
红法朝着山上的停驻山庄开去,一路上,高楼林立,灯火辉煌,尽显繁华之气,上了环山路,只有路边灯光,还有印下的树影斑驳,向着后方漂移。红法开进山庄,两人下车。停驻山庄门口两根红色漆柱,取自深山红檀,刷漆层层包裹,几十年来都未成脱落一片,倒是经不起烈日长年累月烘烤,出现细微裂缝,片片如深山老潭鲤鱼的红鳞,两根红柱又如飞檐走壁的两条红龙,盘旋而上,去吻那勾起的飞檐,煞是好看。门口两边,有石刻师傅雕琢而出的一副对联,行楷大字走笔如飞,似草非草,却一气呵成,可见臂腕之浑厚,书法造诣之深。对联曰:
居高应格物,扪心问,几人弯骨
登山须驻足,回头望,万民臣服
弯骨可作“万古”讲,臣服可作“沉浮”讲。
横批为:华年一抷土。
对联处站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背手而立,头发花白,戴一副眼睛,默默的看着这一幅字。自言自语道:“每年人来如海如山,有几人能看到此对联,非历尽沧桑,乱世沉浮者不能观!”老人每次来这,都会站在门口看这一幅对联,感叹万千。
“静涟叔,近来身体可好?”孔晨青上前一步问道。
老人回过头,看到孔晨青有些惊讶,但随即想通了什么,说道:“晨青啊,风老太近来可好?你爹身体咋样?项御马天天打拳养生,我就不问他了,呵呵,我还以为不素那个呆子会来,才过来看看,没想到见到你出山,也算是不虚此行。”
孔晨青笑道:“爹娘身体都好,还让我问候您老人家呢,项叔让我给你带的茶叶明天我给你送去,要是让他听到这句话,估计得后悔让我给你带茶叶呢,现在入了秋,茶叶有些过,要想冬天喝新茶,那得等皮皮回家,至于不素哥,是打死也不出山,你要想见他,得上赶子进山找他。”
曾静涟点头微笑。抬步向里面走去。孟青衣听到“项御马”三个字,神情有点恍惚,但随即回过神来。曾静涟年老眼花,这一细微的表情,还是没能逃出他的眼睛,心想:项老头的弟子,这算是见到的第二个。而第一个,必定是淳朴憨厚的关门弟子风四象了。
停驻山庄依山势建三层楼阁,一楼高过一楼,都是细瓦长青砖,玉石栏杆四飞檐,回廊穿梭,拾级而上,登最高层赏景,行云市夜景一览无遗,若是遇到长假,呈现万人登山问道的景象,站在此处倒真有点万民臣服的感觉。停住山庄一楼宽阔,两边厢房已经改成酒店包间,大厅分两部分,一部分为会议大厅,每年行云市两会亦或是省-厅国-部委下来视察,都会图个清幽寂静,在此听取报告,工作完后,吃着深潭的红鲤嫩肉交流感情。另一部分为开放大厅,中间七彩石镶边的鱼池,里面几株荷叶,几株芙蓉,香气淡雅,掩住鱼腥味。这大厅可举行酒会婚礼,官宦子弟商家公子结婚,那个不是在这里摆宴席才觉得不是身份倍有面子?一楼绕过回廊往里走,直接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山洞两处,一处作为酒窖洞藏,一处接山泉,得天独厚,建小桥流水的雅居,为办公场所。门框上牌匾曰:
山轻水弱
两边楷书字体青涩,写着:
青山满眼,只取一抹餐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三人走进一楼酒会大厅。灯光如白昼,孟青衣虽然年轻几岁,明艳动人,但还是没有信心去和略施粉黛的孔晨青一比高下,不自觉的走在了后面,也是为了让在座的官宦大商看看什么叫女王气场。心中也抱着另一种想法,万一此间有一人和自己的青姐一见如故,也算是让自己放心了多年的包袱。女人的容颜,经得起几年岁月的打磨?
孔晨青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成了焦点所在。明净的高脚杯装着华丽灯光,血红的葡萄酒映着冷艳的嘴唇,光滑的肌肤如凝脂白玉,柔情眼神如荷叶露滴,绝色容颜让所有人的心中魔匍匐在地。一笑一颦,有真诚亲近感,但眼神中一丝高傲却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深邃的让人不可捉摸,黑色高跟鞋穿梭人群中,裙角飞摆,钩走的何止几人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