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国忠行至二门,先派了沈安飞马回去报信儿,自己坐车徐徐向府中驶去。
太太今日起得比往日要早得多,坐在镜子前挑剔了好一会儿。立春给她换了好几个发式都不满意,最后太太自己折腾烦了,肚子也饿了,便只盘了同心髻,带上金丝八宝攒珠髻,插着金厢倒垂莲簪,又挑了一朵宫制的精巧绢花戴上。上穿了一件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下面一条撒花洋绉裙。
“厨房那边可都吩咐好了?”太太用罢早饭,对立秋问道。
“太太放心,都准备好了。”立秋忙答道,站在一旁的立春也接着说道:“客房也安排妥了,若是舅老爷要住下,也使得。”
太太点点头。这个哥哥,与自己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家中最憨厚老实的。但世事险恶,太过善良注定要被人欺侮,父亲也不喜欢他那木讷的样子。分家后,他只分得了可怜的一丁点家产,独自过活,只能算得上是小门小户,相比于其他的兄弟姐妹,他最寒酸。
对于弱者,女人总是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同情心。
太太照常是去花厅,刚查账没多久,就有婆子来报,说舅老爷到了。太太一听,便扶了立春回房,坐定后,便有婆子引着赵连城夫妇进来。
赵连城夫妇穿得虽是体面,但衣裳已然半旧,卢氏的首饰在邑京也都过时了。太太迎上去,大家客气一番,都归了坐。
“去把姑娘们请过来罢,一会儿都在这里摆饭。”太太吩咐立冬道。立冬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小丫鬟出去了。赵连城仔细打量着他妹妹,见她气色红润,精神饱满,嘴角带笑,眉梢有福,便知晓她的日子过得很好,自己算是来对了。而卢氏见大姑子头上插金戴银,身上衣着光鲜,丫鬟婆子站了一屋,心中不由感叹:到底是大户人家,外面再怎么风言风语,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太太跟赵连城夫妇闲话着一些家长里短,见他夫妻二人眉宇间隐隐有忧愁之色,心下判断,定是有事求人。
一会儿几个姑娘过来,卢氏各个夸赞一番。尤其是瑶林,握着手儿说了好一会的话,夸得跟仙女儿一般。瑶林心中暗自好笑,完全是因为自己是太太亲生的罢了,要论颜色,还是瑶芳最佳。
忽然周大家的进来报说:“太太,老爷给太太带话,说是太子妃有喜。”
太太愣了一下,后又回过神来:“是谁传的信儿?”
周大家的笑道“回太太的话,是老爷身边的沈安。”
立春见太太呆呆的,便拿了碎银子赏她:“去罢。”又悄悄推太太。
太太不顾哥哥嫂嫂在场,便拿帕子擦起泪来,哽咽着叫住那婆子:“去把沈安找来,我要细细问他话。”
周大家的得了银两,喜得合不拢嘴,忙忙地去找沈安来了。
沈安站在门外垂着头,太太问了他几句话,明白确有其事后,让立春去屋里拿了一个金锞子赏了他,沈安受宠若惊,忙跪谢太太恩典。
赵连城夫妇对视了一眼:太子妃乃沈家嫡长女沈瑶林是也。尔后,都欢喜起来,沈家得运,对自己也是有极大的好处。夫妇喜笑颜开地给太太贺喜。
瑶林姐妹也都极是欢喜,姊妹四个凑作一堆谈笑。尤其是瑶林,自己穿过来的时候,姐姐瑶木已经嫁到了东宫,与她是未曾谋面,心中自是万分好奇。
太太心中舒了一口气,想着总算是让自己熬了过去。改日定要在家中宴请一番。那冒夫人,要让她后悔不迭才好……
等了好一会,沈国忠也坐车回到家中,原来是路上被许多欲巴结他的同僚拦住,耽搁了一会儿。
沈国忠早就得知赵连城夫妇要来,客客气气地互相见过,寒暄一番就便叫摆饭。
一时饭毕,瑶林姐妹知道他们要谈事情,便都知趣地回各自院子里去。
赵连城夫妇东扯西扯,似乎是羞于开口。
“三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有什么事,跟我们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太太心情大好,笑着对赵连城说道。
卢氏见她丈夫还是讪笑着不开口,便一拍手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没嘴的葫芦一个,还是我来罢。儿子都被打成那样了,如何不说?”
太太一惊:“我侄儿如何被打?”
卢氏一听,眼圈儿便红了:“咳!你那倒霉侄儿,从小咱们给他定了娃娃亲,两家走动得也频繁,都很是中意。这不,聘礼都下了,贺家的大公子乡试,那姑娘就去庙里上香,谁知一眼就被一个张公子给看上了。”
说道这里,赵连城不住地叹气,太太眉头皱了起来,沈国忠倒是一脸平静。
“聘礼都下了,怕他怎的?”太太不悦地说道。
卢氏拿着帕子抹眼泪儿:“按理说是这么着,那张公子不知道仗着什么关系,竟然让一伙凶恶家奴去那姑娘家,硬把聘礼抬了回来,把自个儿的聘礼换了去!”
“竟有这样的事情?”太太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赵连城叹道:“你侄儿不服,便一纸诉状告到了县衙,哪知根本无用,只把那几个家奴抓了起来,拿打了板子了事。要再告时,却被张家公子在街上拦住,打了一顿。”
“还有这样的事情?”太太气的脸色绯红。
“我们寻了家中为官的几个兄弟,开始还满口答应要替你侄儿说话,一两天后就都纷纷反悔。寻思着是那张公子的靠山太厉害,如今只能指望妹夫。”
“老爷?”太太满怀希望地看向老爷。
沈国忠沉吟一会儿道:“我自尽力会与他布置周全。”
赵连城见沈国忠面露难色,心下了然:“还是要花点银子打点打点才好。”
沈国忠摇摇头道:“也不是银子的问题。”
赵连城陪笑着说道:“只要妹夫开了这个门,就不愁银子无处使。”
沈国忠说苦笑道:“这个门可不好开。”
太太和赵连城夫妇皆不解地看着沈国忠。
“城南张家……那张公子的父亲,可是张延巳”
“正是。”
“这就对了。张延巳本不足为惧,但前不久刚把嫡亲小女送与卫国公作妾,听闻很是得宠。只怕那张公子就是找的就是他的妹子。”
太太和赵连城脸色变了。
卫国公姜允浩,是睿安侯姜稳的父亲,也是姜贵妃的嫡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