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沙山下,恶境之地清流成泉,月牙之形千古如旧,沙山之中不淹于沙,是为月牙泉。
夏历冬至月初六,月牙泉畔,太阳还没升起来,这个并不很大的洼地早已沸腾起来,亦力把里身穿翻毛皮衣铠甲负责警戒保卫工作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将小小的月牙泉围了个严严实实,敦煌乃至附近村庄的百姓拖家带口拖男挈女,刚开始是三三两两到后来是浩浩荡荡,人挨人,人挤人,密密麻麻地从月牙湾畔一直排到鸣沙山顶,不光为了那袋青稞面,更是为了见证那辉煌的一刻。
拓跋香香一副淡淡的清妆,头戴火狐尾绒的女式礼帽,颈上挂一条雪白的银锁,安静地坐在月牙泉旁边公主楼的椅凳上,托着腮透过简陋的小格子窗眺望着外面人山人海的热闹场面,一条火红的羊毛地毯,从楼底一直铺到远处地中央小广场,这是她在加冕大典上要走的一段路,路,不算长,也不算短,足以将她的美丽洒满人间。
“公主,你可真美。”梨花一边将晒干的玫瑰花瓣装在一个沙柳编的篮子里,咧着大嘴笑道。
“梨花姐姐,你我都是好姐妹,有什么心愿,你说,妹妹当公主以后一定满足你。”拓跋香香站起来笑着说道。
“心愿吗,就是——多陪你一阵子。”梨花将一把花瓣洒在拓跋香香头上,驴一样狂叫一声:“噢,公主好漂亮啊,像个新娘子。”
“梨花姐姐,别闹了,妹妹哪像新娘子了?”拓跋香香小脸一红。
“还说不像,看看脖子上戴的这是什么?可不是情郎送的礼物吗?”梨花笑道。
“以后再不跟你说他的事儿了。”拓跋香香嗔道。
“嘎嘎,我们的香香公主害羞了,好了,姐姐不开你玩笑了——”梨花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背后呵斥一声:“没有规矩的贱婢,香香公主会有你这样的姐姐吗?”门口处,却是波姬女王盛装来到。
“奴婢错了,求女王陛下恕罪。”梨花脸色大变,连忙跪下。
“自己掌嘴。”女王厉声喝道。
“我们原本就是好姐妹,我叫她姐姐没有错,要掌嘴,先掌我好了。”拓跋香香拦在梨花面前,修长的脖颈之上高傲的头颅微微前倾,像一朵傲雪的梅花。
“香香,你以后是公主了,怎么还不分尊卑跟这些下人胡搅蛮缠混在一块儿啊?从今以后,梨花便不用服侍公主了。”
“你这样对她,我这公主不做也罢。”拓跋香香说着就要摘掉头上的礼帽。
“香儿!——好吧,真是怕了你了。梨花,还不谢公主替你求情?”女王摇头无可奈何说道。
“谢公主。”梨花流泪道。
“梨花姐姐,你不用哭泣,不管将来怎么样,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拓跋香香傲然面对波姬女王,似乎发出的是战斗宣言。
“好了,香儿,时辰不早了,我们出去吧。”女王过来牵拓跋香香的小手。
“好吧,女王陛下,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香香这么好?”拓跋香香有些迷茫,按说她现在的态度,女王完全没有原谅她的理由的。
“我不是说了吗?你我投缘,呵呵,我年轻的时候啊,性格跟你一样倔,看到你啊,就像看到我年轻的时候一样,呵呵,好令人怀念啊。”女王微微一笑。
“原来女王也是个念旧的人。”拓跋香香释怀。
“香儿,你能喊我一声娘么?”女王侧过头来望着拓跋香香的眼睛,颇为期待。
“哦,对不起女王陛下,香香从小没见过自己的亲娘,所以,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适应。”
“你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我理解——”女王或许被感动,眼圈竟然红红的,这还是强忍之后的结果。
“吉时已到,请香香公主步入辉煌之路——”大祭司狼一样的吼叫声穿透空气,传出老远,甚至于连鸣沙山最顶上的人们都能听到。
这是朝阳光芒普照大地的时候,音乐声起,拓跋香香由女王亲自搀扶,一步步走下公主楼,走上红彤彤的羊毛地毯,四围,是海浪一样的人群。
“看,公主真漂亮。”
“是啊,托香香公主的福,额们都有青稞面吃咯。”
“香香公主吉祥。”
“香香公主万福。”
“公主真是太美丽了。”
“香香公主就是神女下凡。”
声浪阵阵,迭连不断,一浪更胜一浪,拓跋香香始终保持着温柔而美丽的微笑,不断往人群鼎沸处挥手致意,那种气质,甚至已经超出了波姬女王。
一旁,波姬丝毫没有妒忌,而是默默含笑,颔首。
欧阳冲骑马立在月牙泉边,也不由得点头,心道:原来的小萝莉已经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
红毯的终端,是会场的中心,一辆敞篷的草原行旅车停放在沙地上,站在高高的行旅车上,波姬女王从礼官手中接过一只由十八朵雪莲编织而成的桂冠,笑吟吟地走到拓跋香香跟前,说道:“香儿,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
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喧嚣由远及近,众人急忙扭头,沙尘滚滚之中,但听马蹄阵阵,铃响声声,不少看热闹的群众躲避不及,惨死马下。欧阳冲想去救人,可是人太多了,根本就冲不过去,再看那十几人的骑兵队风一样的来到小广场,为首之人正是格尔木,后面紧紧跟随的那矮胖子和瘦麻杆应该是秃鹰和猎狼,那个三尺多高的必是朝鲁无疑。
“格尔木,你不是在外围负责警戒的吗?你怎么来了?”女王颇感意外。
“回女王陛下,有几个叛贼意欲图谋不轨,已被本将军就地正法,这是叛贼的头颅,请女王陛下过目。”格尔木一招手,几名手下将五个血肉模糊的头颅摆在女王面前。
“他们,不是左相派来保护本王的将军么?怎会图谋不轨?格尔木,你喝多了吧?”女王愤然道,对于左相王明唐的为人她是清楚的,这位狄仁杰一样老人,身为汉人但对亦力把里忠心耿耿,一心为了亦力把里民众的富足而努力,波姬当女王,王明唐开始是坚决反对的,但当局势难以逆转之后,为了苍生百姓的幸福,为了亦力把里不致于战火纷争,他毅然决然地拥护起波姬女王的统治,为此在世人眼里他是汉奸是贰臣贼子,背此骂名,老头儿无怨无悔,如果说她身边还有一个忠臣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王明唐。
他怎么会派人趁机作乱造反?
“格尔木,你杀了他们,万一帖木儿或者玉门方面派人攻打怎么办?”女王彻底暴怒了。
“这个请女王放心,赤那和少布都是亦力把里的英雄,他们会保证陛下的安全的。”格尔木很有涵养地点头。
女王知道,赤那和少布是格尔木的左膀右臂,这两个悍将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在敦煌,格尔木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格尔木,你好大胆子,你想造反么?”女王指向格尔木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陛下的手好白。”格尔木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波姬的手,放在鹰钩鼻子下嗅了嗅,哈哈一笑:“不仅白,而且还很香,不知道女王用的香水呢还是本身就这么香?”
“格尔木,你太放肆了。”波姬女王气的脸色发青,却也无可奈何。身边的人都是格尔木的亲信,拿什么跟他斗?自己受辱事小,万一惹怒了这匹恶狼,香儿有什么意外,那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了。
“尊敬的女王陛下,加冕典礼还没完毕,请继续。格尔木记得您曾经许诺,典礼之后加封我为右相,您可不要食言啊?”格尔木优雅而自负地一笑。
“女王陛下,你要说话算话还则罢了,要是言而无信,哼哼,秃鹰手里的铁锤可不认得什么女王不女王,哇哈哈——”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秃鹰,在女王面前不得无礼,看看,女王花容都失色了。”格尔木微微一笑,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哈哈,香香小公主的脸怎么白了,哦,莫不是穿得太少,冻坏了?来,到大叔怀里暖和暖和。”猎狼是个出了名的色魔,竟然想在这种场合占拓跋香香的便宜。
“猎狼,你这个混蛋。竟敢对公主不敬?”女王愤怒了。
“哇哈哈,女王生气的样子好美,难怪格尔木大人对你念念不忘,哈哈,娘俩跟姐妹花似的——”猎狼仰头狂妄地哈哈大笑。
“对公主大不敬者,死!!!猎狼,你到地狱忏悔去吧。”随着一声暴喝,一匹战马越过观礼者的头顶,瞬间来到会场中间,紧接着一道身影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猎狼身前掠过,剑光闪烁之后,猎狼那颗硕大的头颅已经不见,满腔热血喷溅而出,像喷泉一般喷到半空,如三月的小雨洋洋洒洒染红了格尔木和秃鹰的战袍。
欧阳冲软剑归鞘,手抓猎狼的发梢,重新落回马背之上,清濯而刚毅的脸上不再有玩世不恭的油滑而只有冷酷的杀意。
风,吹过他的耳际,令那几缕长发飘扬,欧阳冲策马缓缓走向格尔木,冷冷说道:“格尔木,你妈妈没告诉你么?多行不义必自毙。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拓跋香香看得呆了:冲哥哥,他来救我了。可是,他的左臂还没复原,以一人之力对抗格尔木千军万马,他,哪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