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牛又是请大夫,又是烧香求列祖列宗保佑,就差用山村的土方法:灌粪催醒了。当然,如果这小子晚醒一天的话,也就实施了。
说到灌粪,也不知是从哪一代传传来的,此方对服毒、昏厥、不省人事的患者,屡试不爽,一用一个灵光。但因为比较污秽,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
足足躺了三天,这男孩才缓缓悠悠睁开眼睛,看到床前的陌生人,他猛然坐起来,抱着被褥后退,蜷缩在了墙角里,瑟瑟发抖。
“大宝,把煮好的粥端过来。”
看到男孩醒了,胡铁牛瞬间来了精神,庆幸没有闹出人命来,急忙朝着外面喊道。
秦氏抱着胡梦蝶,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和语气,轻声问道:“孩子,饿坏了吧?”
“我不饿!”
男孩皱着眉揉着脑袋,十分警惕,但他刚刚说完,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脸红到耳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秦氏怀里的胡梦蝶忍俊不禁,听到后,“咯咯”地笑了起来,还挥舞着粉嫩的小手。
胡铁牛接过胡大宝递过来的冒着白烟热腾腾的粥,双手捧着,坐在床边,送到男孩的面前,说道:“饿坏了吧,先喝点粥填填肚子,吃饱了再说。”
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更何况是原本就好吃的东西。嗅了嗅香喷喷的米粥,这男孩“咕嘟”吞着口水,二话不说接过胡铁牛手中的竹筒碗,“呼噜噜”大口喝了起来。
山里盛产柱子,所以山村人家的家具也几乎都是竹制的,桌、椅、床、房子……就说这竹筒碗,就是用粗大的竹子做成,隔热效果好,里面的食物还能吸收竹筒中的清香味,吃起来美味可口,这一点让胡梦蝶觉得非常难得。
玉盘珍羞直万钱,却比不得这山野佳肴带来的安逸和闲适,怪不得自古便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山野居士,远离官场世俗,乐得逍遥洒脱。
看来真的饿坏了,这男孩把碗都舔得干干净净,一粒不留,还一副回味不绝的神情,紧接着嘴唇上的汤也都舔干净,良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再来一碗。”
“哈哈哈,你小子,果然是饿坏了,别说一碗,三碗五碗都没问题!”胡铁牛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颇为豪爽地喊道。
不行!饿了太久的人,忽然吃太多,会撑死的。
历史上著名的“诗圣”杜甫,据说离开四川客居湖南之时,被洪水所困,饿了五天之后,被当地县令所救,盛宴招待他。杜甫饕餮猛食,肠胃最终难以承受,终因消化不良而死。
胡梦蝶挣扎了一下,但自己现在还只是个婴孩儿,哪里能说出这种话来,但免不了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是“啊啊”喊了两声,恍若猫叫。
“他爹,这一碗少盛点,让他歇会儿再吃。你忘了当初咱永强叔是咋死的了?困在山中陷阱里三四天,被救出来后海吃海喝,第二天就死了,那还不是撑死的。”秦氏把怀里往下滑的胡梦蝶往上抖了抖,牢牢抱住,不紧不慢地说道。
胡铁牛仿佛被一语点醒的梦中人,忙不跌停地点头,嘴里还一直“嗯,嗯,哦”地应和着,随后才去灶屋里盛饭,果然只盛了小半碗。
喝了热乎乎的粥,这男孩的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眼神儿也慢慢有了精神。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一个人在山里晃荡个啥?也不怕有野兽害人?你爹娘呢?”
末了,胡铁牛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然后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叫南宫煜,谢谢你们救了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不会忘记你们的恩情。”
南宫煜,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当他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如骤然剥除了孩子的稚嫩,变得少年老成,城府极深,眼神中放射出异样的光芒。
南宫?!
要大祸临头了!
胡大宝和秦氏都不知道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但活过一世的胡梦蝶却清清楚楚。
南宫乃是皇族姓氏,按道理说,皇族子弟是不会离开皇宫的,这南宫煜孤身一人出现在深山老林,身边一没侍卫,二没亲信,定然是私自逃出,不管是什么原因,必然会引来祸端!
胡梦蝶思维缜密,考虑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眼下之际只有赶他走,别无他法。想到这里,胡梦蝶伸出小胳膊指着南宫煜,看着他,哇哇大哭起来。
“怪不得都说六月的天是娃娃脸,这娃娃脸啊,真是这说变就变。刚才还笑得差点岔气儿了,这会儿又哭起来。”
秦氏拍着胡梦蝶的屁股,一边哄着,一边碎碎念。
南宫煜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包得跟粽子一样,用力一扯,布带被他一圈圈拉开来,他说道:“我已经没事了,我这就走,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忘记你们的救命之恩。”
胡铁牛哪里听得进这种话,一脸的不乐意:“你的头是我砸的,你不恨我就好了,说什么谢!你家在哪,再养两天,我送你回去!”
“咚!咚!咚!……”
外面忽然响起了绵长的钟声,整整十次。
青牛寨村口的那口青铜大钟,已经很久没有响过了,当初山贼流寇侵犯的时候,这口钟就会响起,大家奋起抗敌,现如今世道少少安稳了些,它也就成了摆设。
“不好!有贼寇入侵!”
胡铁牛拍大腿而起,跨到院子里拎起斧头就往外走,还不忘扭头叮嘱,“大娘,你们在屋里不要出来!”
胡梦蝶抽噎两下,停止了假哭,舒了口气,心想:“该来的总归要来,这应该不是什么贼寇,应该是云宋的官兵吧。”
官兵之于民,就如火之于水。自古水火不相容,水遇上火,要么火熄,要么水干,很难达成共存。处理水与火的关系,也便是朝代更替的关键所在。
胡铁牛气吁吁地跑回来,喊道:“不是贼寇,是官兵,一大队官兵!”
“官兵?恐怕还不是普通的官兵,而是皇宫里的紫金禁卫。”
胡梦蝶摇摇头,料着,现在赶走南宫煜,是不明智的,只能把他藏起来,但是爹娘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队士兵都是紫金色盔甲,金刀长枪,看起来异常威风。说是要金陵来的,来咱青牛寨找人,一家一家找,一个也不能少。”喘了几口气,胡铁牛才接着说下去。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和金属的撞击声。
千钧悬于一发,安危只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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