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跪在青竹林边,熄灯台旁,用手刨土,挖出一个墓,轻轻让夜雕睡下去,再亲手捧土将他葬了,之后,便一直跪着,只川和赤霄分别插在他的两边,陪着他由雨夜,雨停,日出,再到日落……
晚霞最后一次铺满了竹林,今天的风似乎有点冷,也有点大,竹林依旧像往常一样摇曳,守护着安息在旁边的老人……
宋子知道夜雕在冲上云霄的那一刻已经完全突破了‘念还真’的境界,但是夜雕却并没有为此兴奋不已,或许对这位老人来说,能为自己的徒弟打造一柄神剑,才是最值得兴奋的事……
宋子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白色的布条,亲自绑在额头上,他要为夜雕戴孝七天,打好结,宋子不舍地泪再一次滑过脸颊,是时候跟师父道别了!
“师父,若我知道你会舍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要这把剑!”说了一句,宋子竟不知如何接下去,遂转移话题:“冬春九载,昨日方知,师父竟然是神兵之城城主之子,师父知道我是宋家公子,但是,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娘是什么人,只知道我娘剩下我不久便去世了……若师父有灵,请助我弄清自己的身世!除此之外,别无他求!”以前家主不许他问娘是什么人,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事,只是九年来,一直放在心里,从未对夜雕提起过……
宋子静静地对着那个微微隆起的土地,赫然剑意一起,旁边的两把神剑宛若蝉鸣……“咻!”只川剑被拔起,宋子后跃至七步外,剑花一挽,剑意长鸣,开始了行云流水的剑法,剑意在其中肆意的流转,没有任何不适,想必原本百花剑里的煞气已经被那凤凰涅槃之火烧得干干净净了,区区邪气,怎敌熊熊真火……
这把新的剑触手温润,宛若含明,淡淡地暖意,宋子用起来驱之若臂,但舞的却并不是熟悉的玲珑剑法,而是《剑二十二》,这套剑法他看夜雕用了九年,如今才得以一朝入境,其招其式舞起来一点都不逊色于夜雕,以剑,送恩师,脑海中一幕幕记忆重现……
……
“夜老,这把剑……”
“这把剑,重七斤七两,长三尺三,宽一寸五!”
“这把剑……”
“这把剑,名为只川!”
“这把剑……”
“这把剑,你试试……”
……
“你也吃一片,虽然有些厚,却很是香甜!”
“咳咳,是苦的!夜老骗人!我忘记竹笋下锅之前要先泡水了!”
“哈哈哈,无妨无妨,至少闻起来挺香嘛!”
……
“若是有一日,我能看见你到达‘夜影碎夜’的境界,我也算对得起众位夜之圣子了!”
“我一定会让师父看到的!”
“呵呵,好!不过,我可能真的看不到了!”
……
“放心,我和只川剑定会在夜林圣地等你回来!”
……
“徒儿!人生,不过聚散,别哭!”
……
无形之中,剑气如光,玄色剑光流溢之中,剑气隐隐现出炽红色,这是归入化境的前兆,但宋子依旧没有察觉到这些,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他含泪吟出一首《西江月》:
流星落,碧霞开。红尘九幽不见。飞雪流光动轩辕。空划过离恨天。
深情苦,恨亦无。挥剑潇潇何处。阴冥无路难再聚。悔恨常思悲路。
诵完词后,《剑二十二》也到了最后一式,宋子高高跃起,犹如海鹰穿空,紧握只川剑,翻身向下俯冲,冲势很大,坠落在赤霄剑旁边,单膝跪地,却如猫儿般悄然无息,一旁的碎草带起一阵波澜,他怕惊扰了安息的师父,他缓缓站起身来,手中却没有了剑,只川已经在落地的一瞬间被深深插入夜雕的墓前……
“师父,徒儿将只川剑留在此陪你!用剑之人,可不握剑,不可离剑!”说完便深深鞠了一躬,再次不舍地看了一眼,“人生,不过聚散!徒儿会谨记的,师父,走好!”虽然答应了师父将只川剑带走,但是,宋子还是不愿意让师父孤独……
眉头痛苦地一皱,拔起赤霄神剑,轻功一运,高腾而起,离开了青竹林,回到竹棚,草草收拾了行装,无非就是几件衣物……
轻轻将辰盘放在地上,那蔚蓝色的光幕显现出来,宋子静静打开那一卷带上师父留下的《武德诫》,在心里默默念了一次,见到最后一句:故侠之大者,心怀天下!武之圣者,独叹苍生!
九岁时,自己在父亲面前立下“誓卫安霞”,昨日,在师傅面前立下“誓卫苍生”,宋子肩上的责任更重了,轻叹一声,师父,誓卫苍生,我会做到的!
将《武德诫》到放入辰盘之中,一阵浅浅的波澜,他侧头,无意中又看见了师父那天写下的诗:
寂寥孤崖不相知,风过脸面风亦湿。
三生花开花百落,百年追忆百年痴。
宋子想想,便一并带走了!拾起辰盘,为师父喝下最后一杯泉盏,轻轻地关上竹棚的门,走到依旧长流的小溪边,舀了一点水喝下,依旧像第一次一样清甜,再侧头看了一眼剑兰亭,所有的剑兰都已经开出了红色的花,遥遥可以看见剑兰翠绿的一片,和点点的红色……
宋子站起身来,眼中透出一抹决然,“师父,徒儿走了!”
看看手里那把通体泛红的剑,浅笑道:“以后,只剩我和你了,赤霄!”
来时只是一个昏迷的少童,走的时候,已经是一位即将独走江湖的……夜之圣子……
没有再转身,但是他知道身后的美景依旧,鸟语花香,四季如春,只是,少了一位身穿白衣的老人在浅浅地捋着自己的胡须……
壮志随鸿飞远,剩黄昏点点滴滴……人生,不过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