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宋子早早地起床,很自觉地挑水,劈材,生火,煮粥,而且煮的是两人份,他不知道夜雕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过,他不是一个只顾自己的人。
留了两块依然透红的炭在锅下面,随后吃掉自己那份,便出去走走,他很自然地来到竹棚不远处的小亭边,见亭上有一块简陋的匾额,却刚正有力地书刻:“剑兰”两个字,应该是此亭的名字,见亭子周围还种着一圈剑兰,宋子便回去拿水桶……
将水均匀地泼在剑兰的土里,宋子打量着这些叶子剑形的植物,宽长的绿叶呈剑状,叶子边沿还有白色的细边,犹如开锋的宝剑,光洁如漆,竖立直依,一簇一簇地生长。宋子独自说道:“听说剑兰也叫扁竹莲,或许开花之后才比较像莲吧,现在就像长着剑的树!”宋子伸手去触摸那些叶子,甚有韧性,如剑……
把水桶放回竹棚,正准备出去练武,一想,才发现自己的雪琨剑不在,之前出门留在自己房间里了,怕是已经被那帮人拿走了吧……
宋子只好在夜林圣地到处走走,他沿着潺潺的溪流往下游走,绕了几个弯,竟然发现了一片很大的竹林,由于地势较低,所以先前一直没发现。
那些竹子,青得异常美妙,并且看起来像荷花一样洁净,林间透出一抹淡淡的清香,风过竹摇,馨香淡雅,宋子闻着异常飘然。围着竹林绕了几步,又发现竹林边有个深褐色的石台,石料被打磨得异常光亮,石台上有一筒竹简,宋子上前拿起,展开一看,“是古体文字?剑……二十二?《剑二十二》?好怪的名字!没听过!”宋子撇撇嘴,将竹简放回原位。
他找了根较老的青竹,折下一枝竹条,约一指粗,三尺长,去掉枝叶小节,走到一旁的草地上,挽起一个剑花,随心起剑,身如矫燕,一身地轻灵……
“你练的是剑法?”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打断他。宋子停下来一看,夜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石台边了,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舞得不错!”
“前辈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刚吃了你煮的粥!就过来了!嗯,那粥煮的不错!”
宋子谦虚一笑,“前辈怎知晚辈在此?”
夜雕奇怪地说:“老朽又没聋,为什么不知道?”随即想想,似乎不对,又问道:你自己听不见吗”
“听见什么?”宋子以为这里有什么虫鸣鸟叫,遂歪着脑袋,侧耳倾听。
“剑意长鸣啊……呵呵,我忘了你还没修内力!”夜雕摆摆手,移开话题:“你是不是没有剑?”
“是的,晚辈的剑已经不在,只能以青竹代之,让前辈见笑了!”
“既然我们有一些渊源,往后就不必以辈份相称了,你我相称便可!”夜雕站起身来。
“是!但始终长幼有序,我称前辈为夜老吧!”
“你没有剑,那跟我来吧!”夜雕转身欲走。
“前辈,不,夜老,我宋家……”宋子更关心的是他的最后一件家事。
“宋家很好!他们都已入土!”夜雕转身说道。
“都已入土?这么快?”宋子不信,近千具尸首,一夜全部下葬,单凭夜雕一人,宋子很难相信。
“不是我,是你们那附近的村民,自发把他们葬了!葬在后山,还留有人看守,看来你们宋家常常善待百姓!”夜雕微微一笑,手一招道:“走吧!”
“是,不,好!”宋子听到他们已经下葬,安心不少,走之前看了一眼石台上的《剑二十二》,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白色布条,自己绑在额头上,亲人已经下葬,按理他应该戴孝。
……
“拨开这些草!”夜雕领宋子走进一片高高的草丛中,指着前面的一片草对宋子说道。
“哇!好多剑!”宋子拨开一人高的草,呈现出一片较为空旷的地,上百把剑插在其中……“前辈,不,夜老,这些剑是哪来的?”
“这里名叫‘百剑丛’!这些剑大多是我打炼的,其余的都是古剑!你选一把吧……”
“之前宋家的玲珑剑和晚辈的雪琨剑都是重七斤七两,剑长三尺三,刃宽一寸五。这么多哪一把是啊?”宋子挨个地去欣赏每一把剑,连眼睛都不眨,不过他没有用手碰那些剑,这是赏剑的礼貌,也算是规则,未经主人允许,不得用手碰剑。
“七斤七两,长三尺三,宽一寸五……这么巧?”夜雕呢喃地重复一遍,遂抬眼道:“你试试中间那把百花剑!”
“百花剑?百花……百花,啊!我记得那个传说,一百年前,安霞边陲岛国井桑犯我边境,伐军刚至边关,尚未攻城,便有一人开门出城,亮出宝剑,由前军直杀进后营,百步之内,无人可挡,井桑大军不惜用箭雨撒网,不分敌我,死伤无数,后有四位将军舍命相搏,以血肉之躯死扣其剑,方才击伤那人,致其弃剑而去!那剑即名百花!是为此剑?”宋子一脸兴奋和敬佩地讲起传说,根本没怎么去看剑。
“大致是这样!说下去!我想听听外界是怎么传的!”夜雕饶有兴趣。
“后井桑军因受大创,在原地休整,百花剑也被送回井桑国,半月后,井桑欲再攻安霞,是夜,恰逢中秋,在井桑岛国,天降一道玄色剑光,竟将井桑岛硬生劈成两断,生出一道海峡,百花剑也在那夜失踪于井桑!”宋子讲完,眼睛看着夜雕。
“外面是这样传的?”夜雕嘴角微扬,看不出是喜悦还是苦笑……
“嗯!被称为‘穿天之战’!吴管家告诉我的!”
夜雕轻微点点头,但是宋子感觉到他透出了些许哀伤……
“你先试试那把剑吧!”夜雕指了指百花剑,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把剑把玩着。
“是!”宋子也不推脱。刚上前欲拔,忽然缩回收手,后退一步,双膝跪地,恭敬道:“百花在上,受晚辈三拜!”于是真的叩了三个响头,“晚辈绝无意冒犯,不敬之处还请恕罪!”说完方起身双手握住剑柄,轻轻拔起,这一连串动作看在夜雕眼里,微微点头。
这把剑比玲珑剑重,约有九斤,虽有些不称手,但是宋子还用得起,剑柄贴胸,剑尖朝天,静静将左手并指,抚在剑身上,这便是玲珑剑法的起势,一旁的夜雕嘴角微微上翘……
当宋子的剑意进入百花剑是,“啊!”宋子痛苦地叫了一声,闭上双眼,单膝跪倒,随后,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家中的惨象,鲜色的血河,充满死亡的安静,反激起内心如火般的戾气,“仇”字再度闯入他的脑海,涌起的杀意瞬间控制了他的思想,百花剑在凶残的剑意下也开始了轻鸣……
“果然是剑意长鸣!天赋不错!”夜雕笑着说,“他心里果然有戾气!唉,才九岁!难为他了!”
这时,随着宋子剑意的攀升,他周围的几把剑竟受了影响,也开始了颤鸣,而且受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大,不久,百剑丛里的剑都受了影响,百剑颤鸣,隐隐生寒……
“呵呵,天赋强的不是一点点啊!”夜雕手中挽了一个剑花,手中的那把剑顿时脱离了影响。
宋子睁开眼睛,却宛若视不见人,双目空洞,起身握剑一挥,玲珑剑法第一式,一道隐生灰色的剑气脱剑而出,打飞了两把旁边的剑,同时,玲珑剑法引动了熊熊的气场,肆风乱舞,碎草纷起,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宋子踏地跃起,宛如矫燕穿云,腾至高空,旋身一划,又是一道弧形剑气扩散开去,宋子如叶般落地,半息之后,别处传来一声闷响,想必是刚才的剑气不知打到了哪座山坡上……宋子没有理会,百花剑花一撩,一个剑花又击飞了身前的两把剑,不巧,其中就有一把向不远处的夜雕射来……
“这小子不是故意的吧?”那把剑角度之刁钻,令夜雕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然来不及多想,夜雕右手控剑迎击,两剑相交,毕竟宋子力道较小,飞来的剑被夜雕驱力顺了半圈,重新被钉插在地上。
夜雕还没来得及得意于自己宝刀未老,便眼神一跳,后悔莫及,原来宋子已经察觉到了夜雕展开的剑气,因戾气失了心智的宋子便不分敌我地攻击起来,百花剑一扫,地上的十来把剑更加凶猛地向夜雕射来……
苦笑一番,夜雕只能应战,脚下一扫,刚被插在地上的剑又拔地而起,迎向袭来的剑群,紧接着,夜雕挥出一道剑气,将那把剑打得横向乱摆,挡下了大部分飞剑,漏网的也被夜雕从容抵下,还未换气,一把厚重无比的铜色重剑旋转着飞来,“百剑丛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把剑?”夜雕抱怨了一声,一脚踏在一旁的竖剑上,借力腾起,顺势翻身一点,重剑受力坠地,地表微震,夜雕则受力腾得更高……
夜雕一转头,见宋子已经拉起一道剑气,直射空中的自己。夜雕目光一凝,剑尖劈下,也是一道剑气透出,气劲相交,徒然爆裂,宋子攻势受挫,后退了一步,瞅准此机,夜雕手臂一挥,将手中的剑甩了出去,以霹雳之势击在百花剑上,宋子受力向后跌去,百花剑也被击飞,夜雕飘然落地,静观其变……
宋子翻身跃起,欲再取百花剑,然跑至一半,忽觉头昏脱力,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几息之后,方才清醒,抬眼见到身周凌乱的气场……
“夜老……”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见夜雕在一旁站着,宋子自然知道与他有关,刚想发问,便见夜雕举手一压,四周气场顿消,异风散止,碎草落地,恢复了柔风暖阳的平和。
夜雕快步走到宋子身前,把过他的脉,见一切安好,方才舒心,缓缓开口:“你欲静心习武,本是好事,然经家族一事,心中积聚戾气,虽暂时得以压制,但日后难免因此遭劫。”夜雕顿了顿,转头看了看插在地上的百花剑,继续道:“百花剑中有煞气,可以引动你体内的戾气,所以我让你拔剑,虽会暂时失了神智,但可将戾气尽数挥洒出来,现如今,已经没事了!”
“如此,谢夜老!”宋子还是有些气喘。
“刚才虽有些意外,好在并未失控。你反因祸得福,尚未修内力,却已经触摸到了剑气成锋的境界!”夜雕的手按在他背后,暗自帮他顺气。
“剑气成锋?爹的境界?我已经到了爹的境界吗?”宋子不太懂这些境界的划分,但是他听过别人都是这么称赞家主的修为。
“剑意长鸣的境界你已经到了,只不过由于未修内力,你自己听不见而已!鸣声可传数里!”夜雕微笑地说,“现在你完全由剑意引动剑气,算是踏入了剑气成锋的境界!”
“呵呵,怪不得,爹总知道我在玩玲珑剑!呵呵!”宋子释然地笑道,但这次,只有欢笑,没有哀伤!戾气消逝,宋子已能从容看待……
“除了百花剑外,其他的剑你都可以选!我在熄灯石台等你!”夜雕站起身来。
“谢夜老,晚辈不客气了!”宋子觉得没事了,起身道谢。
夜雕点点头,目光在百花剑上停留了一会,转身离去。宋子目送夜老离开后,便认真仔细地掂量着每一把剑……
秀竹林随绸风轻轻摇曳,《剑二十二》依然躺在石台上,夜雕在石台边坐着,却思虑道:“七斤七两,三尺三,一寸五……莫非是缘分?或者是注定?”未思虑出个结果,宋子已经拿着三把剑绕过竹林走了过来……
宋子先欠身一礼道:“夜老,我始终犹豫不决!”他拿起第一把剑对夜雕说:“这把剑,重约七斤二,长三尺三,宽一寸五,而这把剑,重约七斤四,长三尺二,宽一寸五,还有这一把,重量尺寸倒是对了,可剑柄过长,不适合玲珑剑法!”
“那你想好了吗?”夜雕起身问他的时候,眉头皱在一起,在斟酌着某样决定……
“我始终拿捏不定!是熟悉新剑,还是另习剑法?”宋子撇着嘴巴,又瞥了一眼台上的《剑二十二》,犹豫不决,左右为难……
夜雕眉头舒展,最终定下心来,手臂高举,宛若号召万军,竹林远处传来一波震动,呼啸声起,烈音刺耳,夜雕手臂压下,顿时,瑶光一闪,只见一柄气势不凡的剑飞插在宋子脚边,整片林地竟皆为之一震,宋子被吓了一跳,呼吸一介,但目光看见那把剑就没有再移开,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稍稍缓过来后,转头惊问:“夜老,这把剑……”
“这把剑,重七斤七两,长三尺三,宽一寸五!”夜雕打断宋子,说出了让人意外的话,尤其让宋子意外得说不出话来。
“这把剑……”
“这把剑,名为只川!”夜雕又打断他的话。
“这把剑……”这回宋子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把剑,你试试!”夜雕轻轻吐出了最后的六个字……
宋子转头看看夜雕,对方正面带慈善地看着他,宋子重重地点头,上前双手握剑,缓缓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