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时分,郭紫苏接到梁实的信息,托付她去给骨大爷做晚饭。
她想着也要把王记者要采访的事转告给骨大爷,在学校食堂吃完晚饭,就直接动身。
走出食堂,郭紫苏一眼看到夏莲正朝这边走来。
夏莲也看见了她,欢喜地叫了她一声,就一步三蹦地跑了过来。
她从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说道:“这是上次你托我办事剩的,我一直没空过来给你。”
郭紫苏笑了,说这你还惦记着,给你做车费啦。
“那可不行,你也是帮别人做好事,我没出钱已经很愧疚了,怎么还问你收车费。”说着她就硬塞到郭紫苏手里。
郭紫苏见她没有走的意思,猜到她可能要找李一民,就说道:“我得去骨大爷家,你去我们食堂玩一下吧,校长和其他老师都在。”
夏莲的眼里又焕发出神彩,笑吟吟地问道:“你去找梁工吗?”
“不是,他去县里了,今晚可能回不来,我去给骨大爷做饭。”
郭紫苏加快脚步赶到骨大爷家,见大爷正斜靠在床架上听广播,收音机年数已久,效果很差,里面一直不断地发出滋滋地杂音。心想,梁实学电子的,等他回来,要提醒他给骨大爷把收音机修一修。
郭紫苏倒了一杯茶递给骨大爷,问:“大爷您今晚想吃点什么呀?”
骨大爷眼珠子一转,咂吧了一下,奇怪地问:“怎么你来做饭了?那小子忙什么去了。”
“他去县城了。大爷,我从小在家帮妈妈做饭,手艺还行呢。”郭紫苏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骨大爷呵呵笑起来:“那好,我等着尝尝你的好手艺。”
梁实虽然是一城里男孩,家务却是一把好手。郭紫苏见骨大爷的厨房被收拾的干净而又整齐,灶前的柴堆也码放得整齐有序,心里禁不住夸赞起梁实来。
她淘米煮着,又切了点细肉末,萝卜丝,决定做一道肉丝炒萝卜,再做个青菜鸡蛋汤,就差不多了。
菜很快备好了,饭还没熟。骨大爷家做饭炒菜都是一只大铁锅。郭紫苏就找来一把又长又大的竹扫把,动手打扫骨大爷房前屋后的卫生。
她先把屋前的坪地里晒着的柴禾扫到一堆,再一点点的搂进去。骨大爷在屋里大喊着:“郭老师,别弄脏你衣服了。等梁工回来帮我收拾吧。”
郭紫苏一面应着,一面继续忙自己的。
柴禾都收进灶屋了,她再把坪地和台阶扫干净,然后就顺着屋檐一路扫到了屋后面。
屋后可能是长时间没扫过,落满了乱七八糟的枯草落叶。郭紫苏扫着,就发现屋后有一大片熟土,种着些很少见的树,小草的,还有花枝。这些花草树木所在的熟土侍弄得非常整齐,每一株的根部或枝杈上挂着塑料包起来的纸板,纸板上用钢笔字工工整整地写着它的名称、栽种的年月,以及功用。那些字很丑,象鸡爪扒出来的。郭紫苏心想,这一定是骨大爷的笔迹了。
她放眼一望,发现这片地比骨大爷的房间要令人爽心悦目得多,看起来是经常精心护理的。暗道:真是有心人,这么多中草药材,看来是他的心水之物。
她就轻轻把枯草败叶扫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再用手捧了,撒到那些中药材的根部。
骨大爷在床上听着广播,看郭紫苏房前屋后地忙,满腹狐疑,心想这姑娘怎么了,连房前屋后都给我打扫得干干净净,好象有人要来相亲一样。可是我老废物哪里有这种齐天洪福呀?她这不是白忙吗?不对,平时也不见她来了这么忙呀?今天怎么了?梁实也没来。
骨大爷眼珠飞快地转了十几下,想开口问点什么,又不好老大着嗓门叫嚷。但见郭紫苏在打扫那片药材地,就放开喉咙喊道:“郭老师,别打扫的太干净,省得那些有需要的贼都不好意思伸脚进去。”
郭紫苏听了呵呵地笑了,原来他给这些药材都挂上牌子,是方便贼来偷,哈哈!看看四下里都弄干净了,就放了扫把,去厨房做菜。
骨大爷等她做好饭菜端过来时,叫住了她,小心翼翼地说道:“郭老师,那小子他平时去县里都会和我说一声的,今天怎么一声不响地走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郭紫苏嫣然一笑道:“没事,他女朋友来了,刚好有个拖拉车去县里,要赶时间,就没来得及和您说。”
“哦,”骨大爷沉思地点点头:“我说呢。你帮我把房前屋后打扫得这么干净,原来是他的女朋友来了。”骨大爷脸上笑成了一朵大菊花,对着郭紫苏竖起大拇指连声夸道:“谢谢你,郭老师。”
郭紫苏把饭菜盛好递给骨大爷,又盛了一碗汤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笑道:“大爷您别夸我了,我打扫卫生可不是为了迎接她。”
骨大爷伸开筷子,呼呼扒拉了几大口饭,又端起汤碗咕嘟咕嘟喝下大半碗,这才抬起头来,瞪了眼珠子问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您猜!”郭紫苏调皮地说道,还吹了一下口哨。
骨大爷也不吱声,埋头吃饭,喝汤,然后把空碗递给她道:“你这手艺比那小子高多了,来,再给大爷盛满满一碗。”
郭紫苏心想,大爷还不肯猜呢。她盛了饭菜,再递上时,就笑眯眯地说道:“大爷您知道自己猜不出来是吧?我告诉您,县电视台的王记者要来采访您。”
啊?大爷意外地差点把手里的饭碗都掉了。他略一怔楞,摇了摇头,说道:“如今的人哪,想我治伤救人几十年,来找过我的人连外省的都有,就是没出名,现在偶然间梁工帮我治了个书记,我就要红过大夕阳喽。”
郭紫苏哈哈大笑起来:“大爷,说不定您能比大红花还红呢。哈哈。”
骨大爷停下筷子,眼里一副无可奈何之色,轻轻说道:“老废物红了也是破烂的红马桶碎片,没得用场。只希望梁工能安心学得这一技艺,尽他所能扶危济困,挣点名声。”骨大爷抬高了声音,笑呵呵地说:“让记者采访他,刚好女朋友也来了,让他露露脸。”
郭紫苏深感骨大爷一片肺腑之言,饱含对梁实的期望和疼爱,不禁心里涌上一丝感动。
她笑道:“大爷,梁实要是知道您份心思,不知有多高兴呢。不过,您也别老说自己废物,您要上了电视,这副慈祥模样,让人看着就温暖。”
骨大爷舒心地哈哈大笑起来,放下碗筷,抹抹嘴巴,说道:“郭老师到底是读书人,说出话来象抹上了蜂蜜。哈哈,你帮我把柜子里那瓶冬蜜拿出来擦干净,这还是一个治过断腿的人从外地带回给我的,等会那小子带女朋友来了,大爷得打发点东西。”
郭紫苏一边擦拭那装满香甜蜂蜜的瓶子,一边淡淡地说道:“大爷,梁工的女朋友已经回县城了。”
“回县城了?这么快?”骨大爷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浮出一丝失望。
“嗯,她做护士的,很讲究,待不惯乡下的老房子,就回城了。”
原来是这样,骨大爷明白了什么,边思索边说:“看来我得赶紧把我那点戏法全教给他,好让他早点回去,他两个人老不在一起,这可不好。”
郭紫苏抬眼看了看凝神思索的骨大爷,想了想,说道:“大爷,梁工的女朋友想让他跟着她的叔叔学牙医,她觉得牙医很有前途。”
唔?骨大爷脸上飞快地掠过一朵乌云,但他立刻就让笑容将那黑云驱散了,自信满满地说道:“郭老师,不瞒你说,我这医术也是多年前一位外地来采草药的老中医传给我的,是他家世代祖传之术。后来我又经过不断地看书,多方讨教,细心揣摩,有我自己的一套独特方法,不仅可治伤筋断骨,就是短骨接长,也为可行。我不信梁工学到了会没有前途。”
郭紫苏看大爷一脸激动之色,便说道:“大爷,梁工就算不学医术,也很有前途,所以,您不必为此伤神,还是随他自己吧。”
骨大爷点点头,稍一沉吟,又说道:“话虽是这样说,但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并非我老废物想强人所难。”
郭紫苏闻听“因果”二字,便不再多言。看看天色已晚,就准备动手将骨大爷扶着躺好。骨大爷急急摆手,连连摇头,说道:“你帮我关好门窗就行,我还想坐一会。”
正在这时,李一民和夏莲来了。
夏莲一进门,就大声地说:“骨大爷,你猜我们干什么来了?”
骨大爷翻却了几下眼珠子,狠狠地撇了撇嘴皮子,一本正经地问道:“李老师家猪头肉熏得很香了?”
郭紫苏一脸奇怪地看着,没弄明白骨大爷这话的意思。她又转头看看李一民和夏莲,见他俩都一副不自在神色,这才悟出。
夏莲却走近床边,伸出着皮靴的长腿使劲地猛踢骨大爷的床脚,骨大爷就夸张地哼叫起来。
李一民脸红红的,走近了,说:“大爷,我听夏莲说,梁工不在家,心想郭老师一个女孩子哪里搬得动您的腿,就过来看看您。”
骨大爷脸上泛起了笑容,捋着胡子说:“来的正好,我正愁今晚要睁着眼皮做梦呢。”说着就欠了欠身子,让李一民抱着他的腿,郭紫苏和夏莲一人搂一只胳膊,让他躺好了。
三个年轻人起身离去,走到门外,骨大爷又大声地叫李一民。
李一民应答着,推门进去,骨大爷招了招手,轻声说道:“李一民,你也老大不小了,遇到有合适的人了,手法要快,不要象你骨大爷,错过了机会,机会就再也不来了。”
骨大爷说完,眯上眼睛,转过了头。
李一民稍一迟疑,说道:“大爷,我会记住您的话。明天早上再来看看您。”
骨大爷等李一民走到门口,又说道:“喝酒要请我老废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