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考虑了我的建议么?我的确是认真的,希望你不要觉得唐突……”
因为在酒吧待得时间长了点,安心来到救助站时已接近十点了。
大多数的义工们都在收拾东西、刷洗盘子,倒是这里的主事人杨浩快,正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地面,发着呆。
直到他看到一双熟悉的鞋走进来,杨浩快才猛地站了起来,而后犹豫着,上前跟安心打了招呼。
当然,杨浩快还不至于上来就跟安心说昨天的尴尬事儿,但是等到救济站落了锁,街面上开始泛着星光时,他用有些焦急的脚步追上了先行离开的安心,权衡着说辞。
“安心,我觉得你很好,而且,说句实话,我应该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毕竟咱们现在都孤身在海外,谁都会有孤独的时候。你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外面工作不容易的……你也知道吧,我现在在《纽约时报》工作,做排版印刷的活。排版印刷是什么你知道吧?就是报纸决定好了内容之后,我来把它们规整一下,然后印刷出来,是个很繁复也很技术性的活那!《纽约时报》毕竟是一家大报社,我一个星期可以拿到三十五美元的工资,足够养活我自己,而且我觉得,只要规划的合理,养一个家也应该足够用的。安心,虽然一些白人一周都能赚上上百美元,但毕竟咱们肤色是不一样的,我现在赚的薪水,在咱们华人界里也算是不少的了……安心,你是个好女孩儿,不应该每天这么辛苦的。你若是肯嫁给我,你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呆在家中做全职主妇,把其他辛苦的事情交给我,这样不好么?”
听着身边殷勤又隐约有些自傲的言语,安心觉得实在是有些无语。
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呢?
大家互相认识不到三个月,连男女朋友都未成过,对方竟然一开口就谈到了谈婚论嫁的问题。而且昨天自己落荒而逃之后,今夜又这样躲着他,他偏偏还是继续……呃,发表自己的见解……
更要命的是,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要与安心结婚不为别的。只是理智性的觉得自己该结婚了,而且安心凑活凑活还能当个女人看,所以就将就一下吧。
再次闻到远远传来的油炸臭豆腐味,安心实在是有些哑口无言了。
“呃,那个杨大哥,”对上对方十分认真的眼神,安心觉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就是一幕幕夸张的情景剧,“我还真没考虑过婚嫁的问题,这个,你容我考虑考虑怎么样?”
“嗯,我知道,多少是我有些唐突了。但是安心,现在是自有恋爱的年代,其实你不需要有太多的顾忌,应该勇敢大胆的去爱的。”杨浩快向上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其实,就算你想要结婚之后继续工作也可以,我的思想是很开明的。你也知道,毕竟我在纽约生活多年,也多少有些自己的人脉,你要是不喜欢的现在的工作,或者是觉得工作很累赚钱又少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一份别的工作的。”
“这个……”安心猜得到,杨浩快是把自己当成小服装店的店员了。大概在他看来,安心一个星期的薪水应该不过是十几二十美元,少得可怜的只够填饱肚子而已。
“安心,我是很喜欢你的。我喜欢有内在的女孩子,外在怎么样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虽然每天工作的很累,赚的又不多,却每天都会来到这里帮助那些人,安心,你真的很善良。”
一瞬间,安心觉得自己的脸比夜色都深沉了几分。
这是夸人么?这真的是夸人么?
安心的嘴角小幅度的抽动着,言语功能完全陷入混沌状态。
“哎,我也知道,对于女孩子来说,婚嫁的事情自然是终身大事,不能潦草决定的。这样吧安心,我先给你介绍一个轻松点的工作好不好?我有一个朋友的朋友,家住在穉英画室的隔壁……杭穉英老先生您知道么?家父在世时,经常称赞他的画不落窠臼,创当世之先风那。听说他那里正在招一名助手,周薪二十五美元。怎么样安心,考虑一下吧,工作会清闲些,而且赚的也应该比当服装店店员来的多一点。”杨浩快十分诚恳的为她推荐工作,“前面就是穉英画室了,咱们可以顺便去看一眼。”
自从那次在穉英画室凑巧遇见了李梓弋之后,安心为了预防尴尬的情况发生,就没再去过那里。
偶尔与穉英先生通过两次电话,都是简单的问安,拜访却是没有的。
如今从杨浩快的嘴里听说起穉英画室招助手的事情,安心不禁稍稍有些惊愕。老先生那里原本生意清静的很,根本用不着什么助手,这回招人,是因为生意转好了,还是因为老先生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那丝惊愕的表情从安心脸上流露出来,恰好被身旁的杨浩快捕捉到了。后者不由会错了意,多少有些洋洋自得的说:“你瞧,在纽约这个地方,人脉是很重要的……”
安心自动忽略了这句话,脚步有些匆忙的向着前方走去。
前方不远处就是穉英画室了,老先生一个人住着,又是那么大的年纪,的确需要有人去照顾。自己这么长时间不去看望已经是过错,既然这次提起,再不去就有些过分了。
“咦?原来小安丫头你也知道穉英画室在哪里!”身旁的杨浩快也加快了脚步撵上来,在安心耳旁碎碎叨叨着,“咱们现在就去看一眼也好,不过毕竟时间已经完了,最好不要惊动他老人家。那可是一代大师啊!安心,到时候见了老先生,千万要注意礼数啊!”
无法回话,安心索性就不回话,她快步走近穉英画室,发现仍然开着灯,不由得心中一喜。
正想着敲门而入,身后的杨浩快却一把抓住了她:“安心,这样不好吧!毕竟已经这个时候了,打扰老先生恐怕会给他落下不好的印象的。而且,你也应该好生梳洗打扮一下再来应聘吧。”
正想开口解释,安心却听到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哦?这不是安心么?怎么这么长时间了,倒想起来看我这个老不死了?”
这声音有些老态却不显得苍白,隐隐带着一丝江浙一带的吴侬软语滋味,不是杭穉英老先生又是哪个?
安心转了身,便见到老先生站在街面上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手中还拿了一串吃了一半的油炸臭豆腐……
“哎呀!杭老先生!晚辈、晚辈杨浩快,深夜造访,实在是、实在是……”杨浩快有些慌了神,对着老先生先是一揖到地,又觉得这礼数不合于现代人,便伸出了右手想要与其握手。但手伸到一半,他又觉得握手里不能表示自己对老先生的尊敬,于是右手僵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哦,小安丫头的朋友是么?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再走,要是不嫌我这屋子脏旧,在这将就着睡一宿也行。哦,对了!”老先生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一拍自己的脑门儿,隔着街对对面的臭豆腐摊子喊着:“老李啊,也给这两个小家伙炸两串!”
“好嘞!”那边的摊主干脆的应下来。
“老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吃东西?也不怕伤了身子。”安心上前扶了老先生进屋,边有些抱怨的说起来。
“闻着就忍不住这个馋劲儿,你还真别说,老李这个臭豆腐做的才正宗哟!不过丫头你说的也是这么回事儿,改明儿将老李撵走,不让他在我这支摊了,你看怎么样?”老先生打趣着说。
安心笑着摇头:“就怕您舍不得这个味道,大半夜的跑远路去买,那倒还不如这样来的方便了。”
“哈,你这丫头知我!咦?你的那位朋友呢?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没跟着进来?”
安心四周瞧了瞧,发现杨浩快似乎还在屏风外面,便对老先生说了声抱歉,出去找他去了。
绕过屏风,就见杨浩快正在门口望着那块写着“穉英画室”的牌匾发愣。安心上前唤了他的名字,直到第三次,杨浩快才一惊之后清醒过来。
“杨大哥,你怎么了?进去坐一会儿啊!”安心纳闷儿的看着他。
“啊——”杨浩快似乎仍旧有些呆滞,嘴半张着,用略微发木的目光盯着安心看了半晌,“安心,你跟穉英先生很熟么?”
“算不上熟,就是说过几次话。”安心笑了笑,“你不是很崇敬老先生么?还在外面傻站在做什么?咱们进去呆一会儿就走,别耽误他老人家休息。”
进了画室之后,安心与杭老先生说着闲话,杨浩快倒像是成了个木头人一般,呆呆的坐在一旁,一句话说不出,而且目光也有些发直。
初步判断了老先生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问题,安心不禁松下了一口气。
又说起画室的近况,安心便也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先生,听说您现在在招助手?怎么,可是画室的生意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