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既然这么神通广大的,能够查到今天我和李梓弋见了面,那就应该知道,这次见面只是巧合而已。”安心在电话这头抿了抿嘴唇,拿着电话的手因为感受到一种被人蔑视和羞辱的感觉,而变得有些用力,指尖微微泛白。
“我们只知道是你直接去了穉英画室,至于这是你的预谋,还是像你所言,只是一种单纯的巧合,我们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依旧清冷,甚至隐藏在其中的那份嘲弄之意愈加浓了,“安小姐,我希望您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们曾经派人详细查过,您在国内的时候只是农村出身,不论是身份还是学识,与我们家少爷都是相差甚远的。请您不要再这样死缠烂打下去,我们李家的力量一旦展现出来,即便是纽约的地头蛇也要忌惮几分,更何况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靠山的人。再者,我们也曾经查过,国内似乎没有安小姐您的出入境记录,您的身份如此低微,到底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恐怕是一个很值得考究的问题……请允许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安小姐,如果把我们李家逼急了,移民局的人恐怕会找到你。当然,正所谓先礼后兵,这只是礼节上的方法,如果您觉得这种手段还是太简单的话……上次住院的经历,安小姐还记忆犹新吧?”
手脚开始发凉,对方只是用近乎平静的语气恐吓着,安心却从这长篇大论中听到了太多的信息。
这个身体本身只是农村出身的也就罢了,可听这人的话,似乎来这里的途径竟是非法移民!而且在对方的暗示中,那次自己与乔治亚住院,恐怕也与他们李家脱不了干系。
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荒谬的感觉,什么李家?不过跟你们少爷说了几句话,就把自己当做是那种成天想着“攀高枝”的女人。自恋到如此地步的,恐怕全天下除了他们李家,还真没有几个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心情,安心用平缓的语气开口:“这位先生,我的想法很简单,只是单纯的想要还钱而已。既然你不希望我跟李梓弋见面,那不见就是,请你约一个时间地点,我会把三千美金都还给你。”
“三千美金?”对方明显有些愕然,不明白安心再说什么。
“是的,三千美金。其中一千是我和乔治亚的住院费,另外两千是你曾经扔给我的让我消失的钱。”安心在电话这头不由自主的微微冷笑,“我或许很穷,但这些钱我还拿得出来。我会把钱还给你们,然后在你们面前彻彻底底的消失。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不知道你们家到底是什么来头,也从来没有对李梓弋动过什么心思。纽约很大,只要你家少爷不来找我,我想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太多的机会遇见他,你们大可放心。”
电话那头久久无声,大概那个方才还满心蔑视的人,在听说安心可以拿出三千美金之后,整个人就有些呆了。
大概在他看来,安心不过是一个穷的叮当响,出身差又没有足以勾人的脸蛋和身材,却想着攀附权贵的傻女人罢了。但如今安心的话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陷入了震惊之中。
冷笑出声,安心无法否认,不管是哪个年代,能赚钱的确是一种本事。拿出一千美金就可以把这个小角色砸的目瞪口呆,这个人,果然只是个小角色而已。
“这位先生,您还在听么?请你约一个时间地点好么?我会去把钱给你。”安心的嘴角上翘了冰冷的一个弧度,“我想这对您来说会是一件好事,既然李家没有人期待我会还钱,那么这三千美金的去向……”
咽口水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既然安小姐真心想要还钱,那……今天晚上十点,凯治亚学院附近怎么样?”这人的声音明显柔弱了起来,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带着一丝央求的意味。
“好,”安心冷笑着回答,“今晚我会在莱克星吃饭,你可以去那里找我。”
说完,安心直接挂上了电话,转身而去。
而在电话的另一头,男子听着手中电话重新响起“滴滴”的声音,整个人还有些发愣。
就这么简单的一会儿功夫,自己就赚了三千美元?
那个小妞真他妈是个蠢货,三千美元自己不留着,竟然还非要还回来!
不过,难道说之前李家的侦查真的有误?如果那个叫安心的女孩儿只是一个普通的穷鬼,他们怎么可能拿出三千美元来?
不对!听说那个安心似乎是与贝里斯夫人认识的,难道那些意大利人才是她的靠山?
哎!要是早知道如此的话,当时就不该对她那么冷淡,否则现在恐怕会有几分回旋的余地。
懊恼的挂了手中的电话,男子甚至开始回想起那次与安心的会面,如果那时候自己对她友好一点,自己没准儿就能傍上一个暗中的大款,到时候,又怎么需要再这里受气!
“妈的,失策了!”男子低声骂了一句,“不过算了,最起码还有三千美元可以拿,这要是回到国内,可以买三老婆了……”
“你想上哪拿三千美元?”
背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男人一个激灵,他在慌张之间转身,却见李梓弋正站在距离一步远的地方,像往常一样淡笑着看向自己。
“原来是少爷,真是吓死小的了!”男子的脸上立刻挤出一副谦卑的笑意。
“别转移话题,”李梓弋负着双手淡淡的笑,身上的黑色中山装显得他更加瘦削,却也更加挺拔。
“那个,小的方才是在自言自语。”男子不停的点头哈腰,满嘴胡编起来,“小的是在督促自己攒钱,等着跟少爷回国之后,就可以娶老婆了。”
“哦,是么?”李梓弋仍旧在笑,只是那种清淡中散发着一种了然一切的感觉,让男子不由自主的流出了冷汗。“方才是谁的电话?”他问。
“只是一个推销电视机的。”因为紧张的关系,男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几乎像哭。
“是么?那为什么刚才我在上面听,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呢?”李梓弋的声音温柔。
男子只觉得自己的头脑翁的一声变成了空白,等到再回神,他发觉自己已经双膝发软的跪在了李梓弋的面前,眼前是中山装上的第三颗纽扣。
抬起僵硬的脖子,入目的是李梓弋收敛了笑容的脸,男子张了张嘴,紧张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给我站起来,我最恨的就是国人这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因为气愤的缘故,李梓弋的脸上泛出一丝淡淡的红晕,却反而衬得他的肤色愈加苍白。
男子听懂了这句话,挣扎着想要从地面上爬起,试了几下,可腿脚都是软的,根本站不起来。
又急又怕,这个之前还在安心面前耀武扬威的人,如今几乎要哭了。
“少爷,该喝药了。”一道平稳的声音从一旁响起,那是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中药的庆叔。
他就像是没有看到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一般,微垂着眼睑走到了李梓弋身边,将药碗递了过去。
李梓弋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仍旧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
庆叔也不再催促,只是端着那碗药站在一旁,不声不响。
有一些奇怪的、毫无节奏的声音熹微的响着,那是软在地面上的男人正在打颤,以及他的上下牙不受控制相撞的声音。
屋子里的空气几乎凝滞起来,两人静默着,几乎成了雕塑。
只有冰冷的感觉从李梓弋的身上散发出来,但这种感觉遇到了庆叔,却慢慢的融化下来。
李梓弋不说话,伸出右手端起药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进去。
“还是这么苦,”李梓弋看着不带半点儿药渣的碗底,“什么时候才能停药?”
“等少爷病好的时候。”庆叔淡笑着回话。
“既然是治不好的病,还一直喝药做什么?”
“这是夫人的意思。”
“所以我很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喝药。”李梓弋的声音是压抑着的平静,他转过头来,目光略显灼灼的盯住庆叔的双眼。准确的说,是他想要对上庆叔的眸子,却只能看到后者已经松弛的眼睑。
这自然不仅仅是关于药的问题。
“等少爷长大的时候。”庆叔明白李梓弋问的到底是什么,微笑着回答。
“我已经二十二了。”
“少爷应该明白,很多事情与年纪无关。”
李梓弋陷入沉默,久久的沉默。
跪在那里的人稍稍有了些精神,可仍旧浑身颤抖着,没听到明确的指令,也不敢从地上爬起来。
庆叔端着空碗,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衣服下若隐若现。这样强壮的人端着一个空荡荡的碗,不知为何,这样的画面总显得有些滑稽。
“给她传个话,已经是六十年代了,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总该少些见血的东西。”李梓弋转身准备离开。
“少爷也应该明白,您口中的‘她’是您自己的母亲。”庆叔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李梓弋的背影。
“我从未承认过。”李梓弋没有回头,语气在空气中飘散开来,带着一丝冷笑的味道,“这个人,你处理吧。”
庆叔静默了几秒,才开口说了一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