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华一翘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苏络心怦的一声跳,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直接从脚底板升起,直达脑子里最核心的部分。
果然,楚慕华的视线肆无忌惮的从她的脸上刮了一遍,道:“你是在装可怜吗?”
“我没有。”苏络应声反驳。
楚慕华呵呵一笑,道:“那就是真可怜了。”
苏络愤怒的闭嘴。可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很可怜。让她最为耻辱的不只是她可怜,还因为她的可怜被眼前这人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可以拿来做攻击她的最有力的武器。
楚慕华很毒舌:“明明很可怜,却偏要逞强,你辛苦,旁人看着也辛苦,还不如装装可怜呢,起码能看到最直接的好处。比如说现在,可以不必还钱。”
苏络吐出一个字的口型:“滚。”
可是她骂不出来。喉咙里被堵的严严实实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憋的她都要成内伤了。郁闷的直接结果就是眼泪不受控制,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楚慕华盯着她眼里晶莹的泪珠,不但没有一点同情并收手的自觉,反倒变本加厉的道:“眼泪是女人的利器,用的好,你会得到别人的怜悯。”
苏络忍无可忍,猛的拉开门,推着楚慕华,却还是一个字都发不出声来。滚,滚啊,她欠楚家什么了,要受他们一家子人的侮辱?
她十分痛恨今天,不,是昨天做了一件愚蠢的不能再愚蠢的事。她何德何能?她谈何报复?她就应该离楚家人远远的,一辈子都不再相往来,不必看着他们活的姿意幸福,不必看着自己活的憋屈难堪。
被熟人看见自己的狼狈,远远要比被陌生人看见自己血淋淋的伤口还要难堪。
楚慕华如同一座山,苏络根本推不动,眼泪一滴滴沉重的落下来,每一瓣都带着沉重的力量,击在瓷砖上,摔的水花直溅,就如同苏络的心,碎成一片片的,再也合不成原来的形状了。
苏络呜咽着道:“谁可怜?谁稀罕你的可怜?谁要装可怜?谁要博得你的可怜?楚慕华你这混蛋,自我感觉不要太好了,你算什么东西。”
楚慕华也不生气,任凭苏络毫无章法的推着搡着,他连力气都不必使,就已经让苏络像个扑火的飞蛾,大半个身子都扎进了他的半个怀里。
苏络哭的不能自已,她觉得自己软弱到了可耻的地步,跟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人,哭成这样,她到底有多失败啊。
不知道哭了多久,睁开眼,才蓦的醒悟到自己半个身子都挂在他的身上,活脱是个投怀送抱、道德底线彻底沦丧的女人。
她受惊的往后一退,圆瞪着一双被泪水淬洗过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盯着楚慕华,似乎很讶异为什么他还在这。
楚慕华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衬衫,那上面是一圈深深的痕迹。
苏络忽然间就涨的面孔通红。
楚慕华却只是淡淡的一笑,道:“还能够哭出来的时候就别吝啬眼泪了,何必活的这么辛苦。你已经很可怜了,天下人都知道,何必还要遮着藏着掩着?苏络——”他叫着她的名字,却没再说下去,那两个字在他的唇齿之间回荡,竟让苏络浑身一震。
楚慕华没说话,转身率性的离开了。
苏络将门重重的阖上,闭上眼睛,觉得眼睛疼的厉害,鼻息之间似乎还是楚慕华的气息,她忽然睁开眼:气息,楚慕华的气息。
她是脸盲,也或者说因为敏感的自尊,再或者是久已与世隔绝,她在外面总是过度的小心翼翼,少有盯着人看的时候,所以她总也不记得对方的相貌。
而她的嗅觉相应的就十分发达,通过气息,她无比的确定昨天给她催吐的、凌晨送她回家的出租车司机,还有刚才气的她不顾颜面号啕大哭的是同一个男人:楚慕华。
丢人丢到楚家去了,她还真是……没脸再活了。
苏络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直到过了许久许久,苏络才算勉强恢复了点精神。算了,她跟他不会再见面了,就这样吧,她这辈子丢人的事不知道做了凡几,年纪越发老大,办事能力却每况愈下,就更别指望着做事滴水不漏,精益求精了。将来丢人的事情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就算她悔死愧死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但可怜这个字眼,深深的烙在了苏络的脑海里。
她不是个成功的人,一个没有事业的女人,不能经济独立的女人,一旦婚姻坍塌,她的世界也就彻底崩溃。
苏络一直以为自己是杞人忧天,可是这份担忧还是变成了恶梦般的现实。她时常对自己,对楚清琦自嘲的说自己没用、废物,可是当着外人的面或是当众承认自己可怜,这还是头一回。
不可否认,承认那一刹那,比死还难受。但不可否认,真的承认了,其实苏络也就放下了一副沉重的镣铐。
号啕大哭事后想起来挺丢人,但哭过之后,的确心上没那么阴郁了。
苏络不是个无知的少女,她很知道自己性格上的弱点。她这辈子怕的就是被拒绝,怕的就是丢人现眼,怕的就是沦为笑柄……就是因为这些怕,她把自己困在一个壳子里,束手束脚,不敢做这也不敢做那。
别人失败过,可起码别人做了,不做哪里来的失败。
苏络就是那个不做不错的人。
可是被楚慕华的刻薄言辞,打碎了她的武装。承认可怜,其实也没那么难。
苏络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人真是奇怪。死过一回,就好像真的可以放下很多东西了。与生命相比,什么婚姻,什么情变,什么背叛,真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她是被饿醒的。
肚子一直咕噜噜的叫,她不擅长做饭,不爱做饭不愿意做饭,所以就一直赖在床上不动,可是人体的机能精力旺盛的很,她很饿,饿到受不住,饿到她头昏眼花,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
所以苏络爬起来,打开空空如也的冰箱,挨着椅子坐下来,她抓了抓披散着的长发,无力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