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被鲁智深一脚踏在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想要挣扎站起,只觉得身上重有万斤,半天动弹不得,只能对着鲁智深怒目而视。鲁智深也不多说,抬手在张青身上下了几个禁制,嘴里念念有词:“囊摩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阿阇麼悉底娑婆诃!”
一连串拗口的经文从鲁智深嘴里倒出,在半空写成‘降魔’二字。两字空中相斗,纠缠在一块,一并没入了张青体内。张青脸色铁青,也不说话,只管无比怨毒看着鲁智深。
“你是天庭神仙,即便罪大恶极也不该由洒家治罪。今天收了你,带到凌霄殿交由玉皇大帝处置。”鲁智深不理会张青几欲喷火的眼睛,抬手一指,那‘降魔’二字重现,裹着一团青气从张青身体飞出。那团青气一离开,张青整个人就偃旗息鼓,昏倒在地。只见他两眼无神,灰蒙蒙找不到焦距,竟然是已经死了。
那青气飞起之后,鲁智深将僧衣一拖,露出上半身。虎背熊腰上全是各式各样纹身,黑毛遍身,有如钢刺。鲁智深伸手抓向青气,直接按向胸口,只听‘兹兹’一阵榨油声,满身横肉上的纹身都开始活动起来,一时间龙腾虎跃,鸟兽齐奔,隐有脱出之感。三息过后,鲁智深轻轻擦了擦头上水渍,而他胸口上却多了一个厉鬼纹身,张牙舞爪,可怖吓人。
杜迁看了狠狠吃惊一把,这才知道原来鲁智深的纹身有这么大讲究,人说花和尚一身好花绣,今天见了,真是大开眼界,那些活灵活现的纹身恐怕都是作恶一方的妖魔。杜迁心中感慨,以前真是活到狗身上了,直到今天才知道大宋一点也不太平,到处都是妖魔鬼怪。
“好一个花和尚,兄长以身伏魔,小弟佩服不已。”
“花和尚?倒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洒家,贤弟休要取笑,需知佛祖以身饲魔,洒家这般远远不如。至于这个花和尚…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洒家,贤弟倒是会起名儿,洒家以后便是花和尚了。”鲁智深听了眼前一亮,很喜欢花和尚这个称呼。
杜迁闻言愕然,想不到花和尚这外号还是自己给起的。
“说来,还要恭喜贤弟恢复记忆,明了前身!刚才贤弟大义灭亲,坚持己道,哈哈哈……不愧是洒家认下的贤弟,洒家果然没看错人。”鲁智深满眼欢喜之色,将僧衣穿好,两人收拾了几人尸体,一把火将酒店烧了个干净。至于那些店小二,为虎作伥,全被鲁智深打杀干净。
杜迁捧了周威田阳骨灰,埋在大树下,打算回程时带回汴梁。想到三人同行,现在只剩自己一个,向道之心更浓。不为别的,只求摆脱蝼蚁之命。人间虽有富贵,但是终究一抔黄土……
收拾打理之后,杜迁顺着官道继续前行,鲁智深方外之人,只求寻找师弟,便嚷嚷着和杜迁同行。杜迁怕耽误他,错过了师弟,他也不听,只说缘分一到,他和师弟自然会相见,若是强求反而不美。杜迁扭不过他,只好和他一阵上路,嘴上不说,心里却紧紧记住了鲁智深的恩情。
可怜那张青神将下凡,本来作威作福无人敢问,只是运气不好,遇上了鲁智深,遭了封印之难。杜迁说自己佩刀已坏,没有兵器可用,就把张青那柄长枪顺手抄了。见鲁智深要毁了鬼图,心中不忍,也一并讨要了过来。大宋军中传有枪术,杜迁拿在手里也不生疏,舞动一会儿,甚为称手。那长枪混铁精钢打造而成,又经过张青百般锤炼锋锐无比。长约一丈二尺,枪头猛虎咆哮,虎口吞刃。穿金破甲不在话下,寻常兵刃更是一碰就折。
至于那副图也是大有来历,经鲁智深解说杜迁才知道。那图名为百鬼夜行,只在仙界流传,张青在天庭时,为雷部效力,利用职务之便,偷学了这邪门歪道。下届之后,为了赶快恢复法力,就动了歪脑经。
杜迁看着怀中百鬼夜行图,听鲁智深缓缓道来,对神仙颇为向往,一路上缠着鲁智深问东问西。鲁智深也不气恼,杜迁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说来惭愧,其实我到现在还没觉醒前世记忆。听兄长说了这么多,一点念想也回忆不起来。”杜迁见鲁智深疑惑眼神,怕他怀疑,讪讪笑道。
“原来如此…贤弟之前与张青大战一场我就觉得奇怪……倒是贤弟好本事,凡人之身竟然能和张青那厮久战不败,想来前世定是天庭一员虎将,只是洒家于天庭中人交往不深,也不知道贤弟来历,不能帮贤弟了。”鲁智深看杜迁枪棒之术稳扎,回忆一下,也想不出天庭哪位将领使得好枪法。
“兄长过谦了,这一路上照拂,我还不知道怎么回报呢!对了,兄长说有许多仙人下界,这是怎么回事?”杜迁连忙说不敢,鲁智深和天庭不熟更好,省得露出破绽。杜迁心里打定主意,从今天开始就装作仙人下凡,说出去不但威风,也好掩盖了他的来历。
“也罢,洒家就说给贤弟听听。洒家本是佛家降魔罗汉,人间出了变故,佛祖命洒家和师弟伏虎罗汉一同下界。只是天人两隔,想要下界困难重重,便是佛祖也没有办法,于是借了玉帝手中昊天镜下界。那昊天镜乃是天庭至宝,穿梭时空不在话下,三千世界更是任它往来,厉害无比,这张青也是一同与洒家下凡的天庭仙将。本来计划都是好好地,但是不知道半路出了什么岔子,我等下凡之后前世记忆都忘得一干二净。说来不怕你笑话,洒家转世之后迷迷茫茫,与人争勇斗狠,一次到了文殊院,偶然遇到法珠,经佛光照耀才恢复记忆。至于其他人…也不知道有几个恢复了记忆。”鲁智深说着,颇为感慨,此番下界波折重重,也不知佛祖交代之事能不能顺利完成。
“人间出了变故?”杜迁眼眉一挑,不知所以然,疑惑看着鲁智深。鲁智深却摇头不语,只说杜迁醒了前世记忆就知道了,现在知道却不是好事。
见鲁智深守口如瓶,杜迁知道此事一定事关重大,西天和天庭都有人下界,一定和两家都脱不了干系。要说世俗值得神仙在意的也就那几件事,大宋皇朝一路曲折,北宋更是有靖康之耻,难道是因为蛮夷入侵,道统几欲断绝,所以这些人才下界?
“贤弟…贤弟……”
杜迁苦思之时,只觉得肩膀一麻,转头看过去。只见鲁智深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蒲扇大的巴掌狠狠拍在他肩上:“贤弟莫要乱想,等你醒了前世一切自会明了。”
杜迁苦笑,我前世记忆一点没落下,天庭仙人的记忆我要是能有,那真是出了鬼了。连忙换做笑脸:“兄长所言甚是,只是我现在毫无头绪,前世怎么也记不得。”
“无妨无妨,缘分一到,自然水到渠成,不要急于一时。洒家观贤弟一身红尘孽气,想来与此事也有关联,兄长虽佛法低微,但是也要尽微薄之力助你消去这浊气。”鲁智深说着,佛号一呼,在杜迁身边念起经来。
杜迁听着新鲜,两世为人,他还是第一次听真和尚念经,更何况眼前这个还是罗汉转世,要好好听听。鲁智深虽然声音粗矿,但是加了佛法在里面,顿显不凡。那声音不大,但是有如雷声在耳边,每一个音节都狠狠敲击着杜迁心神,直让杜迁大呼佛法广大,才听了一会儿就觉得神清气爽,四肢百骸无不舒坦。这官道上索然无味的棵棵大树,在看起来都是一片绿意,欣欣向荣,偶有鸟兽鸣叫也是生机勃勃。
“兄长真是好佛法,我耳边有如雷鸣滚滚,声声入耳不散啊!”杜迁抬手一礼,他知道鲁智深在帮他,心中谢意上涌,无以言表。
“贤弟真是好造化,与我佛门颇有缘法!”鲁智深听闻停下念经,目光炯炯看着杜迁,若有所思。
“缘法,我和佛门?”杜迁一愣,笑着问道。虽说释家佛门有大本事,但是他可不愿意剃个光头。还是道士好,两袖清风,逍遥自在。
“昔年佛祖大开言路,广说佛法。正所谓佛音说法,声如雷震,凡与佛门有缘者皆是佛音如雷,声声不绝。无缘者,只觉耳边蚊蝇飞舞,内心烦躁。贤弟刚才所言岂不是与我佛门有大缘法?”鲁智深越说越来劲儿,最后嚷嚷着要杜迁和他一起入了沙门做和尚。杜迁大惊,推脱自己仙人下凡,无缘无故入了佛门,要是被上面知道了,肯定身化灰灰,说什么也不同意。鲁智深听了也觉得有理,怏怏不乐,最后不了了之。一路上经常提起此事,每天都在杜迁身边念经,经是想用佛法感化他。杜迁看了也不好阻拦,任由鲁智深每天在他面前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