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杜迁才捂着沉沉的脑袋坐起,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正睡在客栈里。起身问了店家才知道,昨夜鲁智深酒兴大发,把他们三个灌得不省人事,今早一点事都没有,飘然而去。
杜迁洗了把脸才觉得脑袋不似刚才那般沉重,推开周威田阳房门,见二人迷迷茫茫,还在醉中,叫店家做了醒酒汤给他们送去。杜迁回想昨夜,一片模糊,连怎么醉的都忘了。他当时震惊无比,脑中一团乱麻,顺着鲁智深就被灌倒了。等到周威田阳酒醒大半,已经过了正午,三人不敢停留耽搁,也不管今天入夜之前能不能感到下一个驿站。
马养了一夜,体力恢复,三人快马加鞭,直奔沧州,三人着急赶路却不知道身后有人悄悄跟着。一身僧袍,禅杖并着两把戒刀,龙行虎步,正是鲁智深。只见他行走之间,大袖翩翩,竟然不比杜迁三人的马慢上一分,闲庭信步的样子,隐然是还有余力。
“这杜迁命合地妖星,但此番一见,命数已经被改得不成样子,连洒家也算不出他的来历,想来定是与我同来自上界,只是不知道他是天庭中人还是我那位师弟。若是我师弟,自然是以大法力度化他,恢复金身明了身世,若不是……也罢,他能说出这等禅机,即便是天庭的人也要救他一救。”
鲁智深来汴梁就是为了寻找他师弟的下落,路遇杜迁,见他神明佛理,可能是自己师弟。但是慧眼看得杜迁三人眉宇间印堂发黑,有性命之忧,也不点破,直接跟在后面,等关键时刻出来搭救。
日降西头,晚霞映红了天边云团。三人策马在官道上,两边树木飞速向后退去。夕阳西下本是一副美景,但杜迁却没心思去看,酒意早就被风吹散,虽然还想继续前进,但是夜行危险,还不如让马休息养足精神,明天赶回来。三人马上慢行,正要寻个歇息地方,就看到前面一片黑黢黢的恶林,林中树木枝杈歪歪斜斜,扭曲向上,还有几个更是贴在地上,好像被风吹到一般。夜色渐深,那林子更是阴森。
三人停在林子前对看一眼,心中都有不好预感。田阳四处看了看说道:“这里是野猪林,我以前走过两次,只是……”
田阳说着,停下来看了杜迁和周威两眼继续说道:“只是我走的是白天,夜里却是没走过。这林子极深,烈日当空都看不见光,道路崎岖,还有小道通往别处,贸然进去怕是连路都分不清。而且,还有一段传言。”
“什么传言?”杜迁眉角一攒,心中不详预感更甚,估计就是和这传言有关。
“此处是汴梁去往沧州的第一险峻之处。发配边疆的,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有人出了银子,都被结果在这,日子久了,死的人越来越多。这林子终年不见日光,那些配军含冤而死,不肯离开,怨气凝聚,厉鬼无数…我曾听闻说:林深险恶,逢夜莫入。就连大白天也是聚齐一大伙人,才敢进去。我们还是等明日天明再进去吧!”田阳说着脸色不好,他以前押送犯人时也在这里做过一票,说完之后不提杜迁和周威,他却是把自己吓住了。
田阳说完,平地刮起一阵冷风,吹得三人齐齐打了寒颤。不知何时金乌隐没,玉兔腾空,天空中一点云都没有,却不见星星,月光也暗得出奇,朦朦胧胧的,阴森极了。
“这月亮真吓人,要不我们还是别进去了,在外面委屈一晚上怎样?”田阳一个冷颤打得浑身发抖,头皮也紧了紧。他因为贪财做过亏心事,现在吓得都要尿裤子了。
罗云知道这是月晕,自然想象,是因为月光透过云层折射的原因。只是前世的科学解释现在也不敢完全相信,神仙都见过了,遇到个把鬼怪也不奇怪。想到这,杜迁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是真撞邪岂不白白丢了性命。
杜迁和田阳还没说话,周威却说道:“我们官府中人,一身正气,怕什么妖魔鬼怪。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要是真有恶鬼,叫他尝尝我手中大刀的厉害。”
周威尚勇,自持勇力,不信牛鬼蛇神,没当一回事,拔出腰间佩刀,直接驾马冲了进去。杜迁阻拦不及,还没拉他,就见他进了林子。杜迁叫田阳原地等他,冲进林子去追周威。
一连串变化让田阳始料未及,愣在原地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子。直到片刻之后,杜迁呼喊之声隐约消失不见,他才反应过来。
“别丢我一个————”
田阳颤巍巍的喊声传进林子,连个回音都没有,想要进去追,但又不敢,只能缩在马上,嘴里不停念着玉皇大帝、菩萨、佛祖保佑,脑子里偏偏还都是妖魔鬼怪,越是想着,越觉得四周有无数眼睛在看着他。田阳虚汗直流,不停咽着唾沫。忽的一声怪叫从身后响起,田阳猛地回过头,见不远处树上一双凄冷的眼睛狠狠顶着他。树上影子和田阳对视着,再次发出一声怪叫,扑腾扑腾飞起来,原来是只夜猫子。只是叫声乍听起来就像厉鬼喊冤,无比凄厉,吓得田阳脸都白了,坐下的马也不知犯了什么邪劲儿,拉也拉不住,腾地一下带着他冲进了林子。
田阳拉不住马,被带进林子,马儿不知受了什么惊,在林子里奔了半天也不停下。林子阴暗,田阳看不清,只能伏在马背上,心中不停咒骂那只夜猫子。
突然间,腿上一紧,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他小腿,直接把他扯了下来。田阳吓得腿软,动也动不了,鼻涕眼泪一把接着一把,嘴里直喊爷爷饶命。过了一炷香之后,感觉有些不对,掏出火折子一看,原来是个枯树杆子,钩住了他的裤脚。田阳暗骂,气急败坏,狠狠踩了枯树几脚,怒气一上来,恐惧也冲淡不少。拿着火折子,拔出佩刀,向着马跑走的方向追去。
林子里怪树盘错,树杈歪歪斜斜,像是群魔乱舞。田阳寻到一条小路,一开始是走着的,后来一直风吹来,他压制的恐惧瞬间爆发,狂奔向前,嘴里不停喊着周威和杜迁的名字。
“杜迁————!!”
“周威————!!你们别吓我,快点出来。”
跑到最后,田阳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跑不动了,又不敢停下来,慢步向前走。紧紧握着手里火折子,虽然不能照路,但也能驱除恐惧。也不知是不是迷路了,田阳走了半夜也没走出去,后来腹中饥饿,实在是走不动了,靠着一棵大树歇息。恍惚之间鼻子一嗅,竟让他问道了肉味,味道不远,田阳站起来还能看到隐约火光。
“杜迁、周威,你们两个在那里喝酒吃肉,把我丢在林子里吓个半死,看我怎能轻饶了你们!”田阳骂骂咧咧,以为是杜迁周威升的火,想到马背上的干粮,立刻跑了过去。
等靠近了一看,篝火上架着一大块烤肉,三匹马一个不少,正是三人骑来的。田阳看自己的马也在,喜上心头,四处喊了两声却看不到杜迁两人,以为他们去寻自己,自个走近篝火堆。不只是什么动物的肉,烤的兹兹冒油,喷香扑鼻,田阳腹中饥饿,再也忍不住,拿起肉就送到嘴边。
“不能吃!!”
田阳还没吃到,耳边一声呵斥,声如暴雷,整个林子都抖了抖。田阳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提着禅杖,背着戒刀,举着火把的鲁智深。
“大…大…大师!?”田阳又惊又喜,喜的是有人作伴,惊的是鲁智深怎么会在这。
鲁智深也不说话,一禅杖拍飞田阳手里的烤肉,一脚踩成烂泥。田阳心想,我饿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找到吃的,你这和尚想要分你就是,何必这般。田阳刚要大怒,就看到鲁智深一巴掌抽过来,直接把他打得两眼金星直冒,原地转了三圈。泥人还有三分火性,更何况田阳。被鲁智深扇倒在地,气急败坏,爬起来之后却傻眼了。四周一片黑暗,哪里还有篝火,那三匹马却是三个木头桩子,至于地上的烤肉……竟是臭不可闻的烂肉,蛆虫乱爬。
“这是死人肉,你要是真吃了,莫说今夜就是这辈子也走不出去,到时洒家也救不了你!”
田阳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心里却拔凉拔凉的,现在满脸横肉的鲁智深在田阳看来就是活佛降世,立刻点头称颂,接过鲁智深递来的火把在前开路。有了火把,身后还有个降妖除魔的高僧,田阳立刻胆子大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怕马屁,说什么只能活着出去,做鲁智深牛做马也行。
“洒家要你当牛做马干什么?我佛慈悲,自然是救死扶伤。你们三个人,那周威一身正气,肩火旺盛,寻常鬼怪不能靠近。杜兄弟福缘深厚,与我佛颇有缘法,厉鬼亦不敢害他。只有你,与这林子有笔孽账,所以洒家才跟着你。”鲁智深提着禅杖,一路上念经诵佛,周身发出淡淡金光。看的田阳心中仰慕,听到鲁智深这么一说,顿时跪倒在地。
“大师救我!我家中还有老母赡养,要是大师救得我,日后定然虔心向佛,世代不敢忘大师之恩。”田阳涕泪横流,丢了火把,抱着鲁智深大腿,嚎嚎大哭。
鲁智深眉头紧皱,却抬脚把他踹到一旁:“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七尺男儿,膝下有黄金,莫要做女儿姿态!”
所谓善恶终有报,田阳当年贪财害命,今天正是冤魂索命之时。鲁智深心知田阳今夜大凶,但是他也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只能想到待会儿超度了那只恶鬼。但是林中恶鬼却不止一只,这么多冤魂齐聚,怕不是索命申冤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