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凌芷颇有些意外,抬起头,却见齐瀚神色一派正经,并无玩味嘲弄之意,想想他不过是半个陌生人,便是有些同情自己的际遇,也无非是隔岸观火,又岂能真的理解,只觉得分外的无趣,便淡淡说道,“世子言重了。”
“其实……倘若沈二小姐真心不愿嫁去潘家,我可以帮你。”齐瀚想了想又说道,目光定定地对了女子双目。
“当真?”沈凌芷怎么都没想到,母亲兄长都不能做的事,竟有这样一个外人轻描淡写地说出口,一时不禁语带诧异,“你又能如何帮我?”
齐瀚的眼中忽然勾起一丝邪魅,目光似冷似热,似笑非笑,“你不想嫁去潘家,不如嫁于本世子……日后,你我各自逍遥,可不两全其美?”
“你……”沈凌芷对了他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玩世不恭的神情,不禁一阵的气结,感情这位根本是拿自己寻开心,她面色一凛,眼中也有怒意,“世子,你太过分了!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是公卿世家的小姐,岂容你这般言辞轻薄?”
“齐某一番好意,谁知在沈二小姐眼中竟成了轻薄,真真是冤枉。”齐瀚叹了口气,故作失望地说,“原以为小姐是个有见识的,不会似寻常女子那般迂腐做作,才想着给你指条明路……看来沈二小姐与旁的女子并无二致,倒真是齐某眼拙,平白地讨了你一句骂。”
“那凌芷便要问上一句,世子所谓的好意,要如何兑现?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能轻易改动的?若是这般简便,我又何苦这般纠结?阁下与我素昧平生,本无半点瓜葛,漫说是我已然定了亲,便是没有,也不可能随便应下。世子这一番好意,可真不是常人能消受的!”沈凌芷见他适才所言越发不成体统,生气之余只觉得荒唐可笑,联想到前日里听到一些关于这位世子行事古怪,常有离经叛道之举,又有某种“上不得台面”的嗜好,不由得暗想果然传闻不是空穴来风,难怪当日镇国公府稍微露出点意思,堂妹沈凌萱就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这样想着,语气愈加地不客气,“阁下贵为镇国公世子,出言却这样随意无状,就不怕被人当做黄口小儿?”
齐瀚对上她清澈目光里显而易见质问和鄙夷,只是微微一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却显得冷淡而疏朗,“小姐既然明了要推掉定好的亲事并非易事,又怎能抱了靠寻常手段解决的幻想?天真。”
最后两个字的语气,像是带了几分嘲弄,几分同情,仿佛无形的刺,令沈凌芷浑身不舒服,却又似模模糊糊地点到什么,“你……什么意思?”
“原来沈相的女儿,也聪明不到哪里去。”齐瀚不无叹息地说道,“云阳郡主那样的闹,你又这般不乐意,可潘家还坚持做这一门亲,足见这亲事对他们有十分重要的利益,那么光凭你文绉绉的抗议反对,会有什么用?”
不得不说,他这一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此前求这个,求那个都没成功的沈凌芷的确深有体会。见她沉吟不语,齐瀚又施施然说道,“你若真下得了决心,明日我带上一伙人敲锣打鼓闯入沈府用花轿抢了你出来,岂不是再简单不过?”
“什么?这……太离谱了!”沈凌芷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那一脸的云淡风轻,这个人,居然能把那么疯狂的事,说得这般寻常?若真是如此,她还有脸活吗?别的不说,自家娘亲只怕第一个得撞墙。
“若你觉得离谱,说明远未到决计不嫁的程度。既下不了决心,为何不坦然去接受?”敛去眼中戏谑,齐瀚说道,“一面不情不愿,一面又要做顺从的孝子贤孙,试问可于事有补?”
兜了一圈,他原来是想对自己说这个。一时间,沈凌芷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男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又是敌是友?她滞了一滞,缓缓开口轻声,像是在征询,又仿佛自言自语。“我不想让我母亲伤心,可是……”
齐瀚目光掠过,只淡淡嗤笑一声,却并不再说话。
此时空中彤云更密,含了泥土腥味的风拂过面庞,竟是要下雨了一般。昏暗的天色中,只见女子凝眉而立,似是浑然不觉暴雨将至。想起两个月前,她出现在镇国公府之时,还带着勃勃的英气和一脸的骄傲,而此时,眉宇间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和黯淡,原本红润光艳的面孔,亦染上些许的萧索和凄迷,不经意间,齐瀚忽然生出几分悔意,只觉自己适才那一番言论,确实有些太过。
女人,说到底终是弱者!不论外表看起来有多强硬,有多无坚不摧,终究还是无法摆脱任人摆布的命运。即便是出身公侯世家,自幼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也不过是家族之间利益往来的棋子。就算眼前的女子,敢当着众人的面戏弄高贵又蛮横的郡主,就算她或许还有着不错的功夫,也不可避免地被很多东西束缚着。
想到这里,齐瀚无声地叹了口气,抿了抿嘴唇,准备转身离去。谁知沈凌芷却猛地抬起头,眼中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生动和决绝,“那你说,倘若我真的应了……你敢吗?”
你——敢——吗——
这三个字,被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重重说出。
难道,你不怕原本就不大好的名声更加一片狼藉?难道你就不怕父母的失望和伤心?难道你就不怕被别人看做异类?
她目光咄咄,像是在无声地发问,一刹那的惊诧之后,齐瀚蓦地笑了,带了一丝了然语气疏朗地说,“我无所谓。”
“你——”沈凌芷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谁知齐瀚的神情却骤然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伸手拽起她,不容她抗拒半分地掩入假山的石壁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