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来,也是岳卓林想多了,鹿镇中的情况,并没有多么险恶。
首先,江湖人毕竟是江湖人,他们打起听消息来,可能是数一数二的,但想要玩围堵搜捕的把戏,始终是比不上官家捕快的。而且从头到位,已经有十多日的时间,鹿镇中能找的地方,基本都找过了,也没看见魔教余孽的一个毛,所以他们的耐心也差不多都耗完了。
现在这些人也就是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等到郑家耗不住了,出面给大伙说上几句场面话,便虎头蛇尾的收场算了。
所以当岳卓林挑了家不错的食肆进去后,虽然有两三个江湖人物朝他看了几眼,却无人费力起身问话,十分消极怠工。
“呦,客官您来了,想吃点啥呀?”小二倒是勤快,赶紧上来迎道。
岳卓林不管心中的忐忑,板着一张臭脸,粗着嗓子吩咐道:“切几件熟肉,再来些包子面饼子的,囫囵着包起来,我一道带走。”
“那好,您且等会,小的这就去准备。”
小二的手脚很麻利,三下五除二的工夫,就拿黄麻纸包了两大包,一包肉和一包面食,由麻绳系着,送到岳卓林的手中。
陪着笑脸,小二刚想要张嘴问钱的事情,就瞧见岳卓林拿手在那木桌上一按,运上了真气,留下个很浅的印迹。别看这印子不深,可已经足够小二瞧清楚了,心说也别多嘴问了,这位一准也是江湖上的豪客,帐还是得记在郑家头上。
清楚了这一点,小二更是笑的好看了些,半点也不敢怠慢,殷勤的将岳卓林给送出了店门。
岳卓林捧着肉食,刚迈出店门,就看见自前面走过来一行三人,全是穿黄衣,手持阔背大刀的,一瞧就知道是江湖上的汉子。
这一下岳卓林的小心肝,立马就蹦到了嗓子眼,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只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张山交代下来的话,好提醒自己的身份。“我是浪里小白龙,我是浪里小白龙,练得是葵花点穴手,师父是西门求败,只是个过路的,一点也不认识什么魔教张山。”
可惜那一行三个江湖汉子,半点也没注意到他,而是径直进了食肆里面,让张山编的这一番说词,什么用处都未起到。
江湖汉子进了店门,就有认识的人来搭话,打听道:“呦,这不是赵攀兄弟嘛,领着你金刀门的师兄弟,这是要干嘛去呀?”
那赵攀也甚为客气,给众人抱拳回了一礼,说道:“没什么,就是要回门里一趟。大家在这鹿镇里面也待了有十多日了,魔教余孽没有啥消息,那郑铁掌也不给句准话。他既然不说,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总不好多问。我大师兄就琢磨着,是不是请师父前来,他老人家过来,即便是有什么事情,说起话来也方便些不是嘛。”
江湖上讲究个尊师重道,别看郑家和金刀门没有沾亲带故,可按规矩,掌门和掌门得是一辈的。就算再不入流的门派,只是要一派之长,岁数又够大的,那便是遇到了少林方丈,全真掌教这类的人物,也行的同辈之礼。而武艺再高强的少侠过来,哪怕一指头就能平了你这不入流门派,明面上也还得叫声师伯。
当然,两派当中有什么传承渊源的话,那又得俩说了。就好像少林弟子,还俗之后,所建的门派世家不在少数,这二者要是见了面,自然不能是平辈,还得按照少林的辈分来排。
刚刚食肆中和赵攀搭话的江湖人,诨号叫做一门清,属于是脑子活,消息灵的人。他一听赵攀是去请他师父,眼睛便就一亮,凑上前去说道:“呀,金刀王大侠要来呀。一直就听说王大侠得了门内功心法,闭关修炼来着,现在想必是功成出关了吧。”
“你小子倒是打听的清楚,不错,我师父出关便就在最近。他老人家内功已经有成,少说也打通了一二条经脉。算了,现在也没空和你多说。小二赶紧去弄些肉食干粮的,我们要着急出城。”自己的师父内功有成,怎么说都是件露脸的事情,所以赵攀也未瞒着,一边招呼小二过来,一边说话,言语中颇为得意。
见赵攀确实是赶时间,一门清也没敢多说话,满眼羡慕的将他们给送出了门,而后才嗒吧嘴回来落座。
同桌的朋友瞧见他一副狗腿模样,不由的发笑,戏弄道:“看你那不要脸的样子,莫不是想去给金刀门做儿子?便是那王威德练内功,又能强到哪去?”
一门清这朋友,叫做金小三,练的是怀里的功夫,俗称三只手,专司鸡鸣狗盗的事情。二人是臭味相投,十多年的交情了,说起话来从来都不带客气的。
一听金小三阴阳怪气的话,一门清立马就回道:“你知道个屁!那金刀王威德练的内功,你知道是什么吗?”
“打听消息是你的拿手绝活,我哪知道呀。”金小三倒有自知之明。
一门清拿眼扫了扫四周后,压低声音说道:“既然不知道,就少瞎咧咧,听我跟你说。这金刀王威德的内功心法,说来还和他几年前新娶的那房婆娘有关。”
想来金小三是没少从一门清口中打听江湖轶闻,所以对什么时候该插话很清楚,适时就低声问道:“哦,这事怎么说?”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王威德的运气,还是晦气。他那个婆娘本就不是个良家闺女,自从嫁入金刀门后,也不怎么守妇道,就和一货郎勾搭到一起了,没过仨月就给这位金刀王大侠戴了顶结实的绿帽子。”
原来一门清要说的事情中,还有金刀王威德的丑事,难怪要背着人了。只是金小三却有些奇怪,问道:“媳妇偷人,自然是晦气事情,怎么还说是王威德的运气呢?”
“这事情当然是晦气,可他媳妇要是不偷汉子,王威德也得不到那内功心法。和他媳妇勾搭在一起的货郎,是个走街串巷卖什锦货的,什么针线、胭脂、手把玩,是新货老货都有。王威德捉奸在床之后,不但把这俩奸夫****一刀给宰了,还掀翻了那挑担子。也是他眼尖,在撒了一地的杂货里面,瞧见一个泥塑小人。你猜那小人上面有什么?”
“内功心法?”金小三惊道。
“对呀,那泥人上面可是描了经脉图的。挨了刀的货郎不认识这宝贝,王威德可认识,稍一看那经脉图,就知道是门内功心法。合着当时家里出了丑事,所以干脆就闭关了,将金刀门的事务,都交给大弟子王越处置。”
金小三哦了一声,心想原来金刀王威德闭关,还有这么个原因在里面。“可你还是没说王威德练得是啥内功呀。”
“急啥,我这不正要说嘛。一开始的时候,连那王威德,也不知道自己练的是什么内功。只是瞧着那泥人是个罗汉模样,估计是门佛家内功。后来他让人找了个泥塑师傅过来,让他瞧瞧泥人的出处。结果那泥塑师傅说这泥人罗汉,不是咱们这广元和汉中一带的手艺,而是河南登封一带的。这么一来,泥人罗汉的来历,已经算是清楚了。你想想看,那河南登封一带的佛门大派,都有什么呀?”一门清神色得意的问道。
这事说起来,也算是件秘闻了,就算是金刀门里的普通弟子,都不一定清楚,却被他给打听出来。难怪一门清自诩打听起消息来,是鹿镇四周,乃至整个沙河县范围内的头一号。
而金小三虽然消息没有一门清灵通,可江湖常识还是有的,一经提醒,便醒悟过,明道:“河南登封?你是说嵩山少林寺!那泥人罗汉是少林寺的武艺!”
“嘿,不就是如此嘛。你说说看,那少林寺可是咱们南赵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们这些正道中人,一看武当山真武观,二可就是看嵩山少林寺了。就算是把北梁,还有西边的大理国都算上,能和少林寺相提并论的门派,也没几个。出自其门下的武艺,难道还能有差了?就算是本入门的内功心法,也肯定有过人之处。”
同这些底层的江湖草莽相比,能有一套成体系的武功在身,就算是绝顶高手了,又何况是少林寺这样的佛门圣地。有了这样的认识,就不怪一门清会如此高看王威德了。
将桌上的铁折扇抄在手里,一门清站起身来。“行了,该说的话,兄弟可都告诉你了。现在兄弟我不在这鹿镇里干耗着了,先一步去金刀门迎那王威德,能混点交情就是点,万一有事也能说得上话,你来还是不来?”
在得知王威德练得是少林内功的情况下,金小三将筷子一放,说道:“傻子才不去呢!反正这些天吃也吃够了,喝也喝足了,且去瞧瞧金刀王大侠的风采。”
说着话二人相视一笑,结伴也出了鹿镇,自觉现在可是抱大腿的好机会,真要等王威德被请来鹿镇,那时候在凑上去,可就少了点亲切的劲儿。
而在鹿镇之外,码头上面,张山也正在和人打听金刀门的位置。这个他一来就惹上的冤家,还是有些名头的,打听门派的具体位置,并未花去多少之间。
等到‘浪里小白龙’岳卓林像做贼似的,捧着两包肉食出来的时候,张山就已经是打听清楚了,正站城外面闲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