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倒下前的最后一眼是看向这边的,执枪的人在对视的那几秒不由愣了愣,她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的鼻子,就连那片沾了血渍的唇,也一并喜欢上了。好奇怪,是要雨季了吗,所以他身上盖着的是这个季节最后的阳光吗?
然后尘土扬了老高,他就这样倒了下去。最后一眼,她看见他修眉端鼻,清俊明朗,正是她喜欢的样子。
龙小小摘下耳塞的时候,席修已经没了半条命。带着余温的鲜血蔓延了身下那方土地。
“他是谁?”
身后拄着拐杖走上来的老人连忙将龙小小往后拉了拉,“靠那么近做什么?”
“齐爷爷您看,他长得真好看呀。”龙小小挣开老人的手直直在席修身边蹲了下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毫无心机。
唤作齐爷爷的老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转头吩咐下属,“是个什么人,你去查仔细了。”
“是!”黑色男人低着头应声,转眼就走出了很远。
这是国家边界最贫瘠的一片土地,而二十四岁席修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十六岁的龙小小。躺在地上的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蹲在一旁的俏丽如一朵颤巍巍的蟹爪兰。
半昏迷的席修被人抬上直升机的时候,隐约听见龙小小在身后轻轻笑了一声,“从今以后龙家又有人陪我玩了,呵。”
直升机飞行的过程中,席修的伤口疼得厉害,抑制不住咳嗽了起来。
“很痛吗?”龙小小扯下自己的毛毯披在席修身上,“对不起啊,我刚学射击,想着那边没人就乱开枪了,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冲出来的,对不起,你可千万别死啊。”
这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席修睁开眼看着她太过年轻的脸庞问,“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叫龙小小,你叫我小小就好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告诉我,要带我去哪里,你们要做什么。”
“你别怕,我带你去我家呢,越南一点都不好,从今你就陪我一起玩好不好呀?”
席修艰难地昂起头,朝机舱外望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放我回去!”
龙小小刚要答话就被身后老人的冷哼打断,“小子,安静点,你哪里都回不去了。你要是听话我还能替小小多留你些日子,要真是软硬不吃,你连埋哪儿都没得选!”
席修愣了半晌,再开口嘴角竟翘起来了些,“您这把年纪养养花溜溜鸟不挺好么?干啥非拄着个拐杖装黑社会老大呢?怪吓人的呢……”
齐良文虽年逾六十,但总归也是刀口舔血几十年这么过来,真要生起气来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轻轻巧巧一句“扔下去吧。”便有两人腾得站起来摩拳擦掌。
然而两位大汉却被一个慢悠悠舒展开的小小身躯挡了个严实,前者再勇猛也只能低下脑袋退出数步。
“齐爷爷,我把他带上这里,就证明他已经是我的了,您在我爷爷临终前对着那么多人发过誓,您说只要是小小想要的小小喜欢的,您就是拼了老命也会给小小弄来,您不记得了吗?”
龙小小从背包里掏出小手帕仔细擦着席修脸上的血迹,“你看,这个人就是我喜欢的啊,我要带他回去。”
齐良文一愣,顿时口气软了许多,“小小啊,齐爷爷不是怕惹麻烦嘛,你看这人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要是个警察什么的可就出大事了……”
“不会的。”龙小小起身将齐良文扶回座位,语气里尽是宽慰,“我就是喜欢他嘛,你就让他陪我一段时间好不好呀?”
“哎……”
“齐爷爷,他要是个警察我就亲手杀了他。”宽慰完齐良文,龙小小当即回过头望向席修,在警察那两个字间加重牙齿的摩擦。
这些变故都是席修无法预料的,往后走的每一步似乎都烙上了不为人知的秘密。直升机轰鸣的过程中,席修与龙小小就一直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胆怯先移开目光。
“席修,你才不会是警察对吧?”
城市始终是喧嚣的,龙小小在城郊的独立别院大得惊人,从管家佣人到保镖细细数来竟不下百人。席修唏嘘不已,交错的房间像迷宫一样,从此形成牢不可破的禁锢。
“你爸妈呢?”席修的伤不轻,却又刚好在神志不清的边缘。
“都死了。”龙小小挥退了保镖随从,随即将席修扶到床边坐下。
“为什么?”
“为什么问我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冲进我的射击场呢?”龙小小松开手,径直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真是警察么?”
看着龙小小突然撤下所有表情的脸,席修有些措手不及,“什么?警察?”
“没什么。”龙小小的视线落在他整个都被绷带纵横交错的左肩上,“肩膀还疼吗?”
席修暗暗揣测着这个才十六岁却又不像十六岁的女孩。“不疼。”
“那你好好休息。”
龙小小按着他另一边完好的肩膀向后推,席修低头看向那只手,指甲修得整整齐齐,骨节与骨节之间清晰分明,仔细看不难发现上面遍布的细小纹络以及虎口颜色偏深的茧,与自己……一模一样。”
“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吃的上来。”说完便扬了扬裙裾转身,只剩一副相对同龄人已经高出许多的背影,瘦得对不起如此殷实的家境,当真是小小的人儿。
这是一张十分庄重的大理石餐桌,目测下来竟有长达五米的样子,龙小小坐在这边,齐良文就坐在五米之外的正对面,在他们身后是站成一排齐刷刷的佣人,没有人说话。
龙小小眯了眯眼,洁白餐布上轻轻摇曳着一杯色泽极为诱人的果汁,小孩子最喜欢果汁了。
“小小,今天这件事齐爷爷不得不说你几句。”
齐良文夹了块肉慢慢咀嚼着,语气虽然平缓但也不难听出其中的不悦,“你十六岁了,家中大事小事你再怎么不懂事也见了这么多,我们是做什么的你不可能不清楚,来历不明甚至极有可能是个警察卧底的人就这么引进屋子你觉得合适吗?”
“要真是警察就杀了呗。”
“咱们所有人都是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是齐爷爷这么厉害,几个小时就查清楚了呀,谁还能瞒得过您不成?”龙小小咬碎了一颗小番茄,红艳艳的嘴里满是不在乎的语气,“再说了要真是警察,与其让他在外头盯梢找机会还不如带进宅子里来让我们自己操控,就好比,现在我们想杀不就能杀么?”
“嗯?”齐良文有些错愕地看向龙小小的脸,奈何餐桌太大,他再怎样仔细瞧都只瞧见对面张扬放肆的笑意下满是干净明朗,青涩活力,正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那样鲜活地昭告着生命。除此他找不出任何邪恶端倪。
席修动了动肩膀,厚重纱布底下的圆形伤口立刻跟着动作剧烈地疼了起来。
弹孔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在肩胛骨和肱骨的中间,就目前情况来看,想要完全康复,可能还要费时许久。席修不知道自己够不够格休息到恢复那天,撇开齐良文不会这么大方让他活到那天不说,这龙家上上下下似乎都不简单,谁知道这里面还藏着什么。
正如龙小小所说,在席修出现之前整个偌大的龙家就只有她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正值贪玩任性的年纪,可当放眼望去身边除了年过半百的齐良文就是张口打打杀杀的彪形大汉,竟连一个可以说话或随着她玩闹的朋友都没有,日子着实过得万分窝火。
于是,席修的偶然出现绝对是相当合龙小小心意的,从今以后他就是一棵被龙小小种在龙家的植物,如果主人不动手拔就永世离不开龙家这片土地。
席修再次转动脑袋环视了一遍整个房间,稍稍留心就能闻见龙小小身上的味道,一种天然的,毫无修饰的香气从房内每一个物件上悄悄散发,面积巨大的空间里没有照片,没有笔墨轨迹,没有任何证明主人身份的蛛丝马迹,唔,除了床头抽屉里昭昭然躺着的那把微声手枪,黝黑的枪柄和特制的消音筒无一都在展示着危险的暴戾。
门外巡视走动的黑色身影从门缝底下透出,时不时传来大汉们粗俗的低语。
“妈的!这么多客房空着不用当摆设,偏偏要把这个人放在自己房间里,真不晓得大小姐那脑袋瓜子里是怎么想的……如果在楼下咱俩起码还能跟海哥他们一起打打扑克,真他娘的不顺心……”
“草!你他妈小声点!一会儿让大小姐听见了你有几条命去当枪靶子啊!”
“没事,大小姐在花园呢,现在有了里面那个倒霉货估计咱们也他娘的总算能消停一阵子了……”
席修捂着伤口低低地哼了一声,身上满是浓烈呛鼻的消毒药水味道。眼睛扫向落地窗时放大了些许,打理得十分精致的花园里,龙小小正站在齐良文身边说着什么,时不时能看见她露出三两颗牙齿笑得天真无邪。
这样年轻无心机的模样,会拿人当活靶子?而自己……是倒霉货?
席修向来睡眠浅,稍有动静就会潜意识地警觉起来,这次当他猛的睁开眼睛就要翻身起来时,昂起的脑袋却刚好对上龙小小过于清晰的脸。
“你就醒了呀!睡得好不好?”
从不远处正对着床的镜子可以看出,龙小小手上除了那串叮叮当当的手链确实什么都没有。
席修声色地抽出背在身后的手,眯了眯眼随即松开了胸口屏着的那口气,撑着右手坐了起来,“还不错。”
已经是夜幕时分,看窗外不算太沉淀的夜色席修兀自估摸着大概是七点半八点的样子,距离自己不过十几厘米的龙小小此时正咬着下嘴唇促狭地笑着,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想说又难以说出口局促不安,席修定了定神张口轻声问道,“唔?有什么事吗?”
“我……”龙小小抿了抿唇扶着床沿坐了下来,顺手还从床头柜的果盘里捞了个红扑扑的苹果,咬一口嘎嘣脆。
“咱们聊聊天吧。”
“聊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席修。”
“你多大了?”
“24。”
“念过书吗?”
“嗯,念到大学二年级。”
“哇哦,那为什么没念完?”
“父母死了,没钱念了。”
“唔,好巧,我家的也死了。”龙小小咂了咂嘴,“不过你为什么又跑到了越南运毒了?”
“在国内不小心捅死了一个人,不想坐牢。”
“不小心?”
“嗯,想弄点钱花,没想到会死。”
“没关系,反正死的那个也是个贼,活该。”
龙小小将手里吃剩下的半颗苹果犹如孩童间的交易般慎重放在席修手中,“呐,给你吃。”
席修看着手中已经遍体咬痕的苹果尴尬得无所适从,最后只能趁着龙小小低头的当口将它重新放进琳琅果盘中。
“你调查得还真是迅速彻底。没办法,我要过日子的,总不能就这样饿死。”
“真好,好难找到长到这么顺眼的……像你这样的人呢。以后你就好好待在这里陪我玩儿好不好?”龙小小似乎不怎么在意自己刚刚问出那几个问题,自顾扬着眉毛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能放我走吗?”
“你为什么要走?”
席修看着她微微显露出的不悦,自己也不觉蹙起了眉头,“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是我开枪打伤了你,所以我要治好你,而且我喜欢你待在这里,你跟我在一起不怕没钱,如果你很喜欢运毒的话也可以帮龙家运毒。”
龙小小不咸不淡地说着,仿佛正诉说着一件稀松寻常的小事,丝毫不在乎这将给旁人带来多大的震撼,“龙家已经做了六十年的毒品生意,整个中国和越南的地下工厂中没有人不知晓龙家,你如果喜欢,我也可以给你这份工作呀,绝对比你想的要好得多也要安全得多,只要我不说话,没人能动你呢。”
龙小小的爷爷龙辉完全称得上中国贩毒界的“教父”级人物,贩毒世家便也是从龙辉手上展开一直持续到现在独孙龙小小手上。
龙小小的父亲龙志天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子承父业涉足海洛因走私,后转而贩卖可卡因,几年后又十分巧合地娶了越南贩毒头目的女儿也就是龙小小的母亲,从此夫唱妇随,天衣无缝的合作再一次将龙家在贩毒界的地位推上了最高峰,再后来龙辉年老退位将龙家全权交由龙志天夫妇管理,自己留在家中颐养天年每天逗逗小孙女倒也其乐融融。
谁知就在龙小小十岁那一年,龙志天夫妇在一次越南的重大毒品交易中陷入包围,因为顽固抵抗,夫妇俩以及一众龙家后辈都全部死于混乱爆破中,死无全尸。龙辉痛失独子与儿媳,原本就已经老迈的身躯在一夜之间恶化到卧床不起。
龙辉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急忙找来早年和自己一起打江山的忠心下属齐良文,将龙小小郑重托付于他,期望他能照顾龙小小长大成人并扶持她走上正道,从此过安生日子,但后来齐良文为什么会仗着大小姐的名号重新开始龙家的地下生意就不得而知了。做完剩下的交托工作又将大数目资金汇入龙小小名下后,龙辉看了孙女最后一眼就撒手人寰了,从那以后,十岁的龙家大小姐龙小小正式沦为孤儿。
老人在天之灵估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当初行错一步险些害死了他最疼爱的小孙女。
席修的喉咙干涩得厉害,“你的父母死于这里,为什么你还要卷进来?”
“你以为我想吗?我才十六岁,我控制不了这么大一个龙家,我上头还有……”龙小小伸出手指意识性往上指了指,年轻的脸庞上尽是与年龄不相符的无可奈何,“一个齐爷爷。”
上头有威望不小的长辈,下面有几百甚至上千张嘴等着吃饭养家,统统都是亡命之徒谁又会听之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洗手走正道?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对不起,龙小小,我不能留在这里,你的齐爷爷想要我的命。”席修苦笑着直视龙小小的眼睛,他弄不懂自己的怜惜从哪里来,太不合时宜,“你还这么小,千万别碰这里的毒品生意,迟早会出事的。”
“在我身边他要不走你的命,但如果我放你回越南了,你就绝对活不过明天。”龙小小说的话语万分凛冽但动作却出乎意料的舒缓,低低敛着的眉眼看不清情绪,“我虽然只是个傀儡,但他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弄死我的人,相信我,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你有办法吗?有办法逃脱那个老头的控制吗?”
“有啊。”
席修原本正质疑自己这个问题的可行性,但当听到龙小小轻松得要命的回话时险些就忘了自己的被动处境,兀自低头咳嗽了两声掩饰好思绪才轻声问,“唔?是什么办法?”
“不告诉你!”
像是被顽皮孩童戏弄了一般,席修看了看门外丝毫没有动静的两团黑影,才压低了声音嗤道,“哎哟,我真是太感兴趣了。”
齐良文的名字虽谈不上像龙家那样如雷贯耳但也确实被大部分瘾君子所熟知,单是运了两个月小剂量毒品的“新手”席修就已经听到不下百来个人唏嘘过这个名字,涉及各种毒品交易数年从没被指控过的大大把黑心钱流入口袋却不曾落下一点蛛丝马迹,甚至留在警察手里的都只是混混们含糊不清的不合格交代,再怎么收拢都不足以指证齐良文,任凭政府和警方如何费心巴力步步为营也无法搜集切实证据已经及时在交易现场找到齐良文的影子或有利供词,这个年逾六十的老头狡猾像一条泥鳅。
然而十六岁的龙小小似乎也是被这样的生存环境所影响,看上去天真无邪,骨子里藏匿的却是极深厚的防备心以及攻击性。当然,这是席修后来才得出的结论。
“诶?你长得还真好看呀……”
龙小小看着陷入沉思的席修,手指不知不觉就攀爬上了那张脸。眉毛,眼睛,鼻子,嘴,似乎都是精雕细琢出来般的冷冽沉寂,没有常年生活在见不了光的环境下的萎靡颓败,头发漆黑亮泽,与瞳孔自成一色,深,深如古井。
“唔?是你比较好看。”席修笑了笑没有动作,任凭那只冰冷的手在面颊上缓慢游走,“初初看见你的时候就觉着你好看得要命,总觉得哪里和常人不同,后来听你说才知道原来你的母亲是越南人。”
面前这个女孩离自己不过几厘米的距离,五官精致得仿若得上天过于常理的偏爱。席修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不知不觉嘴角就绽开了丝丝笑意,连他自己本人也辨不清真假了起来。
龙小小在席修的笑逸出时稍稍愣了几秒,随即就跟着笑了起来,眼角眉梢上全是顽劣的阴谋诡计。当席修反应过来想要防备未知阴谋时已经为时过晚。
他以为会是一把插入腹中的刀刃,或是从太阳穴飞来的消音子弹。这些都很常见,生命结束于刀刃和子弹的事件每天都有发生,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倒也不奇怪,毕竟从他走进龙家开始就已经失去了生命保障。
但是让席修良久回不过神来的是,他以为即将来临的剧痛以及血流竟只是一个带着苹果香味的轻吻。竟然会是一个亲吻!
龙小小的手臂在他的脖子后面绕成圈,嘴唇与嘴唇的柔软碰触抽走了所有空气,席修雷劈了般瞪着咫尺间闭着眼沉醉于亲吻中的她,细长的睫毛轻轻覆盖在女孩薄薄的眼脸上,白皙的皮肤在恍惚间悄悄泛起轻微美妙的红晕。自己崩得笔直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差一点就要震破耳膜。
她的嘴唇苹果清香,唇角温润如蜜,席修忘记躲开也找不出拒绝的措辞。就好像是被什么精灵强吻了一下,你当然不能责怪这调皮精灵反倒应该叩首感谢这只精灵不埋怨你满身的凡俗。于是,除了席修的僵硬有那么一点点倒胃口以外,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也称得上是圆满了。
直到这个亲吻已经结束龙小小已经坏笑着歪倒到一边席修也没能整理好满世界东奔西跑的混乱。
他想他花光这辈子的时间可能都无法说服自己去面对,就在刚刚,二十四的自己,被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强吻了。
龙小小捂着嘴笑了一阵子后似乎有些疲累,倚着床栏的身子慢慢往下滑着,说出话的也仿佛有些呓语的成分,“席修,我困了,今天训练超累的……”
席修的耳朵到现在还不太好用,半天才悟清楚龙小小话语里的意思,侧头朝床尾看去,使劲甩了甩脑袋直到牵动了肩膀上的伤才停下来,疼痛能让人清醒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几秒钟后,深呼吸了好几轮的席修认命爬到床尾将龙小小的短靴脱下,再爬回来时,女孩的呼吸已经渐渐轻缓了许多,“那我睡客房去了。你好好休息。”
即使是闭着眼抬手,龙小小也能准确无误地再次勾住席修的脖子,稍一用力某位绑着绷带单手撑起身且毫无支撑点的病号就扑通一声砸了下来,席修倒抽了一口气忍着剧痛保持着最后一点距离,还没来得及平缓呼吸就被身边的龙小小顺着肩膀昂起了头,“别想着逃,你走不出去的。”
说完整个人又埋进了松软的被褥,闭上眼是及其香甜的模样,小小的,纤瘦细窄。
“晚安呐。”
席修咬了咬牙撇过头,房门外,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阿姨低眉顺眼,“先生请跟我来。”
安排给他的房间里龙小小不过七八步远。整个楼上静得人头皮发麻。席修暗自平息胸腔里那一股来势汹汹的暗涌,回头朝那边望去,紧闭的房门,龙小小的气息从黑漆漆的门缝地下慢慢蔓延,张牙舞爪的模样。
“齐爷,这个姓席的是因为故意杀人罪而跑到越南避难的,那天大小姐射击的时候正有人在后面抓他,他横冲直撞跑进射击场然后就被大小姐打伤了,后来我们找到那些人,他们说这个人偷了地下工厂的粉私自低价走卖所以才会……”
“有父母吗?”
“没有,死了好些年了。”
齐良文端坐在沙发上,苍老的手紧紧包裹着拐杖圆滑的顶端,“这个人不能留。阿海,你去办吧。”
“这,齐爷……”一身黑衣的魁梧下属在老人面前弯了腰,“那人是大小姐要回来的呀,杀了,怕是……”
“混账东西!”齐良文的拐杖十分有力地招呼上了下属的脑袋,“龙家到底是我做主还是那个小妮子做主!”
“是是是是……当然齐爷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