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定二年悄无声息地过了,从乾定三年开始,正月尚未过十五,江南传来消息,前朝武亲王孟谨之一家三十一口被灭,经由大火焚烧,凶手不知所踪,注定了乾定三年是个不安稳的一年。
连独漠自收到消息便大怒,下旨地方官员彻查此事,正月没过就出事儿,明显的还不是小事儿,虽然他这皇帝当了有两年了,但他的皇位也才刚做稳而已,前朝亲王被灭满门,得有多少人怀疑到他头上来啊,思来想去,地方人要查,朝中他也要派个人去查才是啊!正寻思着要派谁去的好,孟洛递了话上去,这件事儿她去,因为她知道那一点内幕。
不得不说,孟洛是一个很好的人选,第一,她是前朝皇族中人,这件事若是她去办,至少前朝的那些人不会有什么不好的情绪;第二,江南有平贵在,当然,孟洛在江南的人也不少,若不然这等事情她也不会知道内幕;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孟洛有本事,这件案子交给孟洛,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连独漠明知道孟洛合适,却还是没有选择立刻答应了,直到孟洛等了两天都没回应,这才直接杀到皇宫,嗯,要个答案。
“你想趋机去江南玩。”孟洛还没来得开口,连独漠是戳破了她的心思,孟洛讪讪地摸摸鼻子,秉承不骗人的原则,孟洛点了点头,“小时候去过江南一次,可是那时候都没机会好好看看江南的山水还有美人。”
不说美人还好,说到美人,连独漠的脸都青了,“阿洛不说,我倒是忘了,小时候阿洛还去逛过青楼呢,青楼的美人很美吧!”
这话听得怎么那么渗人啊,孟洛连忙晃着脑袋,“没看清,我那时候去,纯粹是考察市场,我不是打算着要开间青楼,好打探消息吗?而且,青楼里的姑娘,那都是属于庸脂俗粉,哪里算得上美人这两个字啊!”
“阿洛不是说没看清吗?没看清怎么就知道青楼里的姑娘都是庸脂俗粉?”连独漠凉飕飕地丢出一句问话,直捉孟洛话中的漏洞。孟洛一震,呜,这就是自打嘴巴是吧,可怜的,悲剧的她啊!可是,为什么今天的连独漠那么奇怪呢,她虽然有假公济私之意,但她去江南确实是很好的选择不是吗?有问题要问,跟自己父王的,别费那么多心思地猜。“父王,我去江南帮你把案子查清,顺便整整江南的官风不是很好吗?当然,我也顺便散散心,江南啊,那真是一个好地方,我就想好好看看。”
没直接道破的话,连独漠可以装糊涂,被孟洛这么问出来了,还说白了自己的心思,他就是再想当作没看明白,那也是不行了。“你这一去江南,最少也得三四个月才能回来。”
有点迷糊连独漠怎么说到日子了,再看连独漠那一张黑脸,孟洛明白了,跑过去挽着连独漠的手道:“父王是舍不得阿洛了是吧。”得,心思被看出来了,连独漠也不隐瞒,直接地道:“是啊,父王舍不得阿洛,而且江南的水太浑,阿洛若是去了,若不小心些,这件案子你是查不清的。”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是最好的人选,父王你说了,要人的话,我这边的人是不是比你手下任何一个人都要多?还有,江南有平贵,还有雷人鸣,再浑的水,有他们两个,一个漕帮的,一个做生意的人帮着,还不比你让任何人去要好?父王,你别舍不得我嘛,最多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忙把事情办完回来的,而且我也会想父王,父王就让我去吧,让我去吧。”道理说不通,那就来个死缠烂打好了,虽然这个技俩她还没用过,可用来对付自家父王的,那还是可以的。
连独漠听到孟洛一个劲儿地要求,满心的都是无奈啊,只得道:“好好好,让你去,让你去。”
孟洛立刻欢呼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在连独漠的脸上亲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小酒窝来,连道父王真好!
欢喜中的她,压根没察觉连独漠的身体一僵,而看向孟洛的眼睛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却稍纵即逝,拉过孟洛的手,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一般,“让你去了江南,你要记住,不许去青楼那种地方,若是让我知道你阳奉阴违,我绝饶不了你。”
点头如捣蒜一般,孟洛毫不犹豫地答应下了,“嗯嗯,父王你放心,我保证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而且一定帮你把江南的官风给你大整特整一番。”
“好,我就等着我们阿洛大显身手。”连独漠轻轻地搂过孟洛的腰,偏偏孟洛完全沉浸在将去江南的喜悦中,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此去江南要去的地方,而连独漠看着她那么欢喜的模样,心里也是暖暖的,已经许久没有见她那么开心了。
次日,连独漠命孟洛为钦差,前往江南彻查武王一家被杀一案的圣旨下达了,诡异的情况是,对于这样一道圣旨,竟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似乎,所有人都无视了孟洛是女子这一点。至于原来那叫嚣着让连独漠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的前朝皇族中人们,也安静了下来,不得不说,孟洛这把人的心思看得实在是太透了。
随着圣旨下达,前朝的皇族们联名请了孟洛去了一趟宗人府,孟洛一直也想见见这些人,只是没有借口,无缘无故去见这些人,也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被吓着,是以拖到了现在。如今既然他们相请,那肯定要去才是。虽然她早就已经想到这些人请她去的目的。
不出孟洛所料,到了宗人府,这些宗亲族人们一个个带着些许惧意,还有咬牙切齿的请求着孟洛,一定要将这件案子查个一清二楚,若是此事是跟皇帝有关,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们透一点信。得,前面那些话都是铺垫,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一个个都担心连独漠杀他们呢。不过这也很正常,古来没有哪一个朝代更替的时候,作为前朝皇族中人,有多少能够善终。孟洛表示很理解,看看这些人跟她没什么仇的,这点小事她就答应下了。
在听到她答应的时候,明显的宗人府的各人都大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宗人府的宗令。如今这位宗令是景王的长子,景王在大楚亡后,病死了,景王妃也跟着去,而大楚虽亡,大明初建,连独漠并不想将他们斩尽杀绝,在考察了一番人品之后,这才让现任的景王担任前朝皇族的宗人府宗令,目的就是让景王好好地监督这些个前朝皇族,换而言之,那就是别让这些人给他惹事。
该报的仇早就报完了,加上当初的孟伊默也在连独漠的身上活了过来,孟洛执着多年的恨早随着大楚皇帝,齐王,叶氏的死消散了,至于这些算是她同族的人,只要他们够安份,连独漠自容得下他们,她也会帮着他们一些。
“各位叔伯好些呆着吧,大楚虽亡,但我孟洛还在,只要各位叔伯没犯什么大孽不道之罪,断没有人可以为难。”瞧着这些希翼的目光,孟洛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承诺,与人为善,与己为善。这些人中亦有不少求的只是一世安稳,她又何必吝啬那么一句话。
看向那与前景王有三分相像的景王,孟洛道:“景爷爷,望你担任我宗人府宗令,好好看管诸位叔伯,若是大奸大恶之人,不必劳当今皇上动手,我亦饶不得他。”
恩威并施,这是驭人之道。“反之,若是有人胆敢无缘无故与诸位为敌,诸位叔伯若是不能与之抗衡,且随我回京之后,自会为诸位讨回公道,断不让人欺了我们孟氏一族。”宗族的力量,孟洛可是从来没有小看过的,想想大楚皇帝,若非他为人刚愎自用,失了宗族诸人的心,大楚未必会亡得如此之快。而且那些素未相识的人她能用,这些跟她有着同宗血脉的人,她又为何不能收纳为己用,之前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机会送上门了,不把握住,那她孟洛就是傻子。故而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内,这些人,她一定会如他们所愿。
孟洛这样的承诺,让这些人中不少听了眼眶泛红,他们本以为孟洛冷清,对孟氏一族并无好感,所以这些日子来,孟洛回京没找上他们,他们也都不敢登那郡主府,怕的就是被孟洛赶出郡主府啊!却没想到,他们下帖,孟洛来了不说,还如此安抚他们,谁人不知道孟洛握了半壁江山,又手握重兵啊,孟洛说的话,可是比皇帝还要管用,景王连忙带头道:“如此,多谢皇慧尊贵郡主了。”
就品阶而言,他们这些亲王都是正一品,孟洛这郡主品阶可是超品的,所以哪个不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郡主啊。“诸位长辈,我们都是自家人,若无外人在,各位就唤我一声阿洛就是了。”
景王们都应着,但又有哪个敢真唤孟洛的名字的呢。
“郡主,您此次南下,可否带上侄儿?”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站出来一步,恭身地问,孟洛一个十七岁的人被一个二十多岁的人自称侄儿给雷了一下,但看了看景王,好吧,跟景王比起来,她这样也不算什么。“你是?”
带个人去是没什么问题,只是她对这人没印象。
“侄儿是品伯候孟昶。侄儿听闻郡主才能,想随郡主四处走走,学学郡主的本事。大楚虽亡,侄儿也想凭着自己的本事,证明给天下人看,并非孟族一族的男儿都是无功于百姓的无用之辈。”青年孟昶握着拳手如此地说。孟洛听到他的话,也不住暗赞一句有志气,再观其眉目清秀,透着一股子的阳刚之气,可见是个正人君子。
“你是个有志气的,只是,你想随我下江南,就得听我的话,若你随我而去,做下什么逆不道之事,需知你是不可能再回这京城了。”丑话要说在前面,她是不知道这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带多一个人她不介意,若是真心要跟她学东西的,她也不吝啬地教教,可若是心存不轨的,她自然要立刻处置了。
孟昶一听就知道是有戏,立刻跪下道:“侄儿跟随郡主,自无敢不从。若侄儿所做有不妥之处,郡主也尽可随意处罚。”
虽然吧,这话听着了,孟洛还是看了看屋里的人,“诸位叔伯可放心他跟我去的江南?”
有人敢说不放心吗?不放心那就是怀疑孟洛的意思,虽然孟洛刚刚表示了会罩着他们,但这并不代表了他们都相信孟洛了啊!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答复的好。倒是那孟昶道:“郡主,侄儿既自请随郡主去江南,便是将侄儿的命交给了郡主,侄儿信得过郡主就是,旁的爷爷们,信与信不过的,都是不碍,还请郡主成全。”
这话说得多有艺术,这是表明了他的死活都交给孟洛,无论孟洛要将他如何处置,那都是孟洛的事儿,与他们无关。孟洛只得再看了看孟昶,实在不知道这人为何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既是如此,我回去之后便禀明皇上,你收拾好东西,何时起呈,我会派人来通知你的。”孟洛爽快地盖棺下定,孟昶连忙叩谢。孟洛笑笑而过,迎向景王等人道:“各位叔伯,若是无事的话,我这便回府了,待我从江南回来,我自下个帖子,请诸位叔伯婶婶,到郡主府一聚,到那时,有什么事再说,叔伯觉得此事可否?”
旁的人没来得及说话,景王连忙接道:“好,此事就这么定下了,郡主回京之后,我们就等着郡主的帖子,那时一定到,一定到。”
景王都这样说了,其他人当然也连连附和。孟洛点了点头,便起身告辞了,岂不知送走了她的众人都大松了一口气,景王昂头道:“所幸郡主没把我们全族的人都恨上,日后有郡主庇护,只要我等安份守己,皇帝总不会为难于我们的。”
“是啊是啊,族长说得对,待郡主查清武王一案回京后,我们各家都要跟郡主多走动走动才是。哎,现如今我们都是前朝遗孽,若能得郡主庇护,可保一生太平。”其他人纷纷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