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平一边研究着手里的仿真枪,一边问道:“这玩意儿从哪里弄来的?”小瘦子说:“遍地都是,都是从玩具批发市场买的。”李仲平又问:“买这玩意儿干吗?”小瘦子说:“吓唬人,混饭吃的。”李仲平说:“拿这东西混饭吃不怕惹祸呀!跟哪儿学的?”小瘦子交代:“我们也是听说有这行当,我看电视里也有,就模仿着干了,只是想不劳而获,混碗饭吃,心想如果干成了,就往别处扩展,再继续干大的。‘吃摊子’的活儿风险不太大,愿意给钱就要着,不愿意给的话也不勉强。但这次却碰上了老九这个老愣子,没想到折(shé)您这儿了。”李仲平说:“你知错吗?”小瘦子低下头说:“知错了,李伯伯。”李仲平说:“那你打算怎么办?”小瘦子说:“饶我这一回吧,下次不敢这么干了,知道这是违法的了。”“你知道这行为是违法的,怎么还这么干?你不要命啦!”“我错了……”史伟力知道这事后,担心李仲平把这个案子搞黄了,急忙找到李仲平说:“你把这个案子给我吧?”李仲平对他说:“你不能接这个案子,我都快结了。”史伟力急忙说:“结不了,你就交给我,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李仲平说:“你就省点儿心吧,他们都是初犯……”史伟力说:“正因为是刚出码儿的(刚出道的),不给点颜色看看他们不知锅是铁打的。”李仲平说:“算了吧,还是我来吧。”史伟力的努力失败了,他觉得很惋惜。
李仲平把小瘦子们都叫到面前,审视着他们,每走到一个面前,不是用手拍他的胸脯,就是拍一下他的肩膀,要不就是用手指戳他的脑门子,挨着个儿训斥。他们一个个点头哈腰的,“李伯伯”长“李伯伯”短地哀求从轻发落,并表示今后改邪归正。李仲平问他们今后的打算,他们说从今后绝不在家门口惹是生非了,到外地去打工挣钱养活自己。李仲平让他们每个人写一份悔过书,他们老老实实坐在会议室里,像考试的学生一样,认真书写着自己走过的路和今后将要走的路。
办结相关的手续后,李仲平放了他们,告诫他们:“一定要干正经事儿,别琢磨邪门歪道啦。”小瘦子站到李仲平面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谢谢李伯伯,您老放心,我从今后一定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李仲平朝他们摆摆手说:“回头是岸,好自为之吧!”小瘦子们应着声走出了派出所。
史伟力凑到李仲平面前,垂涎地说:“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六七个数啊,仲平,你胆子真大,竟敢随便放人!你就不怕渎职吗?
你就不怕放虎归山吗?”李仲平突然冲他耳根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这是我的事,你管得着吗?”史伟力讨了没趣,“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小瘦子像变戏法似的从那以后消失了,整个儿贸易街也显得平静了许多。老九虽然找不到小瘦子,却还是耿耿于怀,心里总觉得栽了面子……
李仲平把老九叫到派出所对他发出警告:“你再没完没了招惹事端小心我办你!你说说,你跟人家小毛孩子置什么气,你们不是一个档次,也不是一个辈分。都什么岁数啦,你还穷能耐嘛呀!”老九一脸的委屈,梗着脖子跟李仲平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我******不欺负人,但别人也别欺负我,这是我的生存原则。”李仲平朝着他的脑门儿狠狠戳了一下,骂道:“你,傻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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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归骂,说归说,老九这一家子的确让人不放心,李仲平赶个机会就过来看看。
小敏眼尖,看见李仲平朝他们摊位走过来,急忙对老九说:“唉唉,小李又找你来啦!”老九说:“来就来呗,你瞎咋呼嘛!”小敏说:“我不是怕他又找你问上次跟人家动刀子那个事儿吗。”老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能问出个屁。”小敏说:“说得也是,你说这帮警察也不嫌累得慌,在人堆里瞎转悠,琢磨这个研究那个,破得了案吗?”老九说:“破也得破,不破也得破,他们不破案吃什么!”小敏好奇地问:“你说他们破案有奖金吗?”老九看了一眼渐渐走近的李仲平说:“不扣钱就不错了,他们要的不是案子,是人头儿,主要看犯案人能不能进去。破一百个案子才进去一个人,在他们警察眼里是没本事,抓的人越多那才显得他们有能耐呢。我******当时就是给他们凑数去的大西北。”小敏惊讶地说:“怪不得他们老拿你这点屁事儿当回事,像猫逮耗子似的追来追去的,原来是想把你再搞进去凑数呀。”老九得意地说:“对啦,你真聪明,我要是漏了,那可叫作流氓团伙群殴案件,两拨人一下能进去二十几个呢!”小敏张大嘴巴说:“我的妈呀,他们就这么个维护治安哪……”老九碰碰小敏说:“别你妈的唠叨了,人家已经到眼前了。”李仲平和他们两口子打了招呼,客气了几句,落座后李仲平问:
“最近那小子来过没有?”在他们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摩肩接踵。
老九咬牙切齿地说:“我要是再看见他,我非把这个小****孩子当只臭虫捏死。”李仲平对他说:“行啦,别再吹牛啦。既然你已经在这儿站住脚了,以后就好好做买卖,挣大钱,供你儿子上大学吧,以后别再惹是非了……唉?你儿子呢,有日子没看见他啦,哪儿去啦?”一听这话,老九的脸一下阴了下来,用下巴向小敏一努:“你问她!”在教育小四辈儿的问题上,老九主张用棍棒式教育,他说:“过去我爸爸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所以,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你很孝顺啦!”小敏讽刺他,继而对李仲平说,“我不是反对他这种方法,他跟孩子没什么感情,终究他十年没和孩子在一起生活过,他下手太狠,要打孩子,我不让他打。所以,我一看到他打孩子心就痛得厉害。”小敏见李仲平提起她的儿子,就打开话匣子把小四辈儿的表现滔滔不绝地讲来。
“小四辈儿这孩子打小儿像猴子一样,贪玩又调皮,平时还喜欢看动作性、幻想性强的书报和电视录像……说老实话,我们两口子整天忙于摊位上的生意,确实也没那么多时间顾及孩子学习。这点怨我们疏忽大意,觉得孩子在学校里有老师管着,放学后,哪儿也不去,直奔我这摊位上,我主张要玩儿就在摊位上玩儿。市场上做买卖的人都是老相识,老街旧邻的,买东西的人都是来来去去的本地人,家门口子,他能出多大圈子?哎,坏事就坏在这儿呢!(她边说边用手指在周围扫了一下)你先仔细看看那些狗男狗女,都是些大西北、蹲大狱、身上刺龙扎花的烂仔玩儿闹,有几个好人哪。(她似乎看出李仲平的表情不太对劲儿,急忙补了一句)当然,也不能完全怪他们这帮人,我们做父母的也有一定责任。
“起初,孩子放学就来摊上找我们,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孩子就坐不住了,出于好奇心,经常在摊群上乱窜,小四辈儿跟这帮狗男女混得可熟呢,吃的喝的全不用我们夫妻操心。心想,孩子逗人喜爱,人缘好,跟大人们玩玩有好处,又能见见世面,长长知识。看见孩子在摊群上跟大人们嬉笑打闹,还觉得挺开心,认为我儿子挺有人缘的,所以不闻不问,反觉得很正常很开心,自己很少跟孩子一块儿玩。
“孩子的学习成绩一天天下降,嘴皮子却一天天长进,学校老师找了我们好几次,让我们配合一下,加强管教,辅导孩子学习。我当时就想,管,我哪有这么多工夫,再说,他不离开这两亩三分地我就放心了。至于学习嘛,既然孩子不爱学习功课,练练做生意也不错,这年头有钱就行。
“摊群上有不少好心人,当时我还认为是多管闲事的,他们劝我说,别让小四辈儿跟那帮子人凑合,又吃又喝又睡的,学不了好,我反驳说,这是小四辈儿的本事,好男儿四海为家,反正又没跑远,爱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有时一连两三天不回来我也不惦记,因为我知道他就在市场里……
“这下可坏啦,有一次,我看见小四辈儿在另一个摊上挽着一个小姑娘,正和那帮狗男女嘻嘻哈哈,其中一个跑过来捂着肚子笑着跟我说:‘嫂子,你猜那个小女孩是谁?是你们小四辈儿的姘头,哈哈哈……这可是小四辈儿自己说的,哈哈哈……’我当时听了就觉得怪滑稽的,也还傻不唧唧地跟着笑起来。”“那个小女孩是谁?”李仲平不露声色地问道。
“你认识,就是5号院尽头里面角住的那家,没亲爹亲妈的那个小秦琴。她头两年失踪了,不知怎么又从哪儿冒上来啦,还没死。这个后爹后娘也真是不够奏儿(不是东西的意思),顶不是个人玩意儿,孩子没死也真是造化。孩子招他们惹他们啦,把孩子一脚踹出门……”“这个小女孩现在在谁家养着?”李仲平故意这么问她。
“在哪儿养?跟个小野狗似的哪儿有人养哦!”张小敏愤愤地说着。
“那她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呢?”李仲平紧问。
“咳,你们这些警察也不知干吗吃的,铁道外都乱了套啦,你们也不管,那里的乱草冈子简直成了贼窝点儿,十八里段线上成了贼道儿啦。你还不知道吧,秦琴就在十八里段线上靠上了一个丐帮老大……”“怎么个靠法,你怎么知道的?”李仲平插嘴问。
“怎么知道?小四辈儿跟他们可好呢,总在一起吃睡什么的不就是靠了吗。不瞒您说,那天小四辈儿偷了我一大包卫生巾,我急了,逮着他狠狠教训了一顿,一审给审出来了,原来是给秦琴用的。这么点儿就早熟了……咳,不说这个,她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跟我们小四辈儿勾搭上啦。我想,勾搭就勾搭吧,反正也是个孩子,出不了什么大格儿。嘿,倒成了那帮人的笑料了……”张小敏是个没心没肺的率直女人,一口气说得像评书似的。
“小四辈儿他爸爸不管吗?”李仲平听出了名堂,插句话问。
“他呀,整天忙活上货发货。完了,回来吃饱喝足往藤椅上一躺,一手举着紫砂壶,一手架起来等着,等他儿子亲口替他点上烟。
点上就点上呗,呵,你猜怎么着,那小王八蛋紧抽上几口才递给他爸爸。那老王八蛋也是,非等着他儿子像抽大烟似的抽上几口才接过来抽。我好几回说他:‘四辈儿还小,别让他学这个。’他说:‘我可没让他学,******还没等我教他他就学会啦。嘿嘿,不过,看他那小爪子小嘴儿,叼着个烟卷怪有意思的……嘿嘿嘿……一副二百五的相儿。’”“后来呢?”听到这儿,李仲平又明白了许多。
“后来,四辈儿不见啦。开始,我没在意,以为他又跑到谁家蹭饭吃了。可是,越等越不回来,我就坐不住了,到处找儿子……可是,半年了,哩哩啦啦经常不见踪影,后来有人看见他经常和铁道边来的一群孩子在一块玩。四辈儿还给他们吃的喝的和用的。我们顺着铁道来回找了几遍也没找着个影。上次,来了两位铁路警察,才知道小四辈儿的下落。一见面,两位警察开口说:‘小四辈儿呀,大名鼎鼎喽,人小鬼大,心狠手辣,方圆百十里地的乞丐没有不晓的,是个很了得的饭单子(乞丐头目)。他竟大胆指挥几十个乞丐扒偷客货列车上的物品,更可恶的是,你们小四辈儿指挥颠覆了一节货物车厢……真是吃了豹子胆啦,这可是挨枪子儿的,他被逮捕了,要不是您去说情,我们孩子哪儿有好啊。”说到这里,小敏流露出感激之情。
李仲平知道这事。当时铁路警察也通知了李仲平,是李仲平带张小敏去铁路刑警队接的孩子。由于小四辈儿未成年,铁警责令家长前去听候发落。也就是这个时候,李仲平有意把他们母子带到派出所里,李仲平和小四辈儿进行了一次长谈,才知道秦琴的流浪生活……
这些情况,史伟力是不知道的。现在,李仲平需要了解的是,小四辈儿他们这伙流浪盗贼目前到底藏身什么地方,到底有多少人,又有多少男人和秦琴发生过性行为。而这些真实案情线索,恰恰也是史伟力需要的。
“这可是个教训,出了这种事,怨谁呢,谁也别怨,怨我们自己,现在孩子都十多岁了,还四六不懂,也真是万幸,如果够法律责任年龄的话,这孩子还不知判到什么样的刑呢。弄不好比他爸爸过去判得还重。”“你知道颠覆列车是什么罪吗?老婆,脑袋早就搬家啦!”老九用手做手枪枪毙人状对着脑袋补了一句。
“你还有脸说呢,还不是你惯的。”小敏怨道。
“哎呀,是我惯他还是你惯他?”老九起身反问。
“是你,我没见你打过他。”“哎,你这人真是,我打孩子吧,你不让打,说容易把孩子打傻打坏打跑啦,可你现在又说我没打过他……教育孩子跟我打不打有嘛关系……再说,后来你可让我打呀……”“可他现在都快成了你的接班人啦!”小敏愤愤不平地说着。
老九骂她:“去你妈的,你少给我提这事儿!”李仲平一看两口子要吵起来,心想,快躲开这对男女,留点余地让他们两口子为自己的苦果咂巴滋味儿吧,这两口子一打起来特别烦人。李仲平趁机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