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婶碰见她问:“哟,秦琴,怎么还不回家呀,又挨打了吧?”秦琴眨着天真的眼睛说:“后妈要生小弟弟啦……”王四婶高兴地说:“哦,是吗?这孩子真懂事,不行到我们家吃饭吧!”秦琴胆怯地赶紧说:“哦,不,不,不要,我出去玩会儿,谢谢四婶儿。”王四婶笑笑自语:“这孩子真懂事儿。”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
秦琴边走边幼稚地想着:小弟弟生下来是什么样子?小弟弟会不会跟我长得差不多?她沿着铁路线走了,她还是没敢等到看小弟弟出世。她出走的时候才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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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仲平和史伟力又转回到李奶奶家,也没什么可聊的,一提起丢钱的事,李奶奶就显出难过的样子,让他们不知所措。往常,李仲平他们经常光顾这里,为老太太看完病,总爱和她聊上几句,听听老宅主人家过去的奇闻逸事,对过去本地历史也有个大概了解。另外也能从她这里反映出管片儿区里一些影响治安问题的现象。今天,李仲平好像没这方面的兴趣,注意力开始脱离调查案件,心里一直挂念着秦琴的事。暗自狠狠地骂着刚才那一对狠心的夫妻,把一个10岁出头的孩子撵走了,三年了,至今无下落。
话题不知不觉转到这上来,李奶奶打开话匣子跟李仲平他们诉说着秦琴的遭遇……
秦琴的生父因病去世后,母亲带她改嫁,与倒插门的张顺结婚,不久秦琴母亲出车祸死去。经冯杰的妈妈撮合,把她的同事曲娣介绍给了张顺,张顺娶了曲娣不久,开始对秦琴不好,后来,秦琴被后父母虐待离家出走……
走到马路上,史伟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试探性地对李仲平说:
“我琢磨着那个被强奸的秦琴会不会在附近呀?”李仲平心想,你搞了半天案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免有些担心起来,看来史伟力的触觉和嗅觉不可低估,犹豫了一下后点点头,没有否认。虽然秦琴失踪三年,但他知道秦琴并没有走远,就在附近地区流浪,很多人经常能看见她的身影,但又具体说不出她准确在什么地方,给人们的感觉是忽隐忽现的。
史伟力继续说:“给我算啦,你还捏着干什么?你要是把线索给了我,我帮你找到她。备不住案子也破了,然后还可以狠狠地把那个男的办了。”李仲平舍不得把手里的线索给他,心想:你小子别跟我来这套,你找秦琴的目的我还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小女孩要是到了你史伟力的手里,不被你折腾死才怪。李仲平怜悯秦琴,掐指一算,她今年才14岁,还是受法律保护的年龄。他也不想把这个线索中的所有涉案人员法办,终究他们都是未成年人,还都是一群孩子。现在史伟力为了破案竟不管不顾,他才不管你是什么未成年人成年人呢!他一心想利用破获未成年人违法犯罪案件达到自己的目的。想法太专断,做法也不可取。李仲平心里很明白,秦琴在这起强奸案中所起的作用非同小可。即使当事人双方是愿意的,只要女方是未成年人,按照法律该定男的强奸罪。关键还在于,秦琴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没有了父母,没有固定住所,是一个流浪孤儿。
从良心上说,李仲平很想为秦琴重新找一个家,一个适合她生存和生活的家。然而,事与愿违,好像这个地球上就没有秦琴生存的地方。
在史伟力眼里,对待违法犯罪的嫌疑人都不能从心灵深处给予一丝怜悯。至于秦琴,史伟力早就把她视为违法犯罪的诱因了,与违法犯罪嫌疑人没有什么两样,他的观点是,没有她的放纵浪荡,就没有那些强奸嫌疑犯。因此,他们其实都是一路货色,只不过秦琴沾了个未成年人的边儿而已。现在,李仲平就像庇护他的亲属一样,双手捂得紧紧的,生怕史伟力抢了去,成了下酒的菜!
史伟力不愧是个警察虫子,他看到了秦琴后面有“货”,所以紧盯着不放。李仲平生怕他破坏自己所经营的线索,一边查找所有的涉案人员,一边又极力地保护着他们,以防被史伟力抓去。
史伟力把当警察作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而李仲平把当警察当作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这就是他们俩的截然不同之处。
李仲平并不认为破一起案件、抓一个犯罪分子有多么荣耀。他只是把当警察作为一种本分,努力去做好,坏人越少越好,没有违法犯罪,没有各类案件,他就算是尽职尽责了。史伟力则不同,他对破案抓人有着极高的征服欲和表现欲,他只注重追求这种刺激并获得其中的乐趣,李仲平更注重打消他追求这种刺激的欲望。
李仲平认为,史伟力搞起案子来不管不顾,不计利害和后果,秦琴如果遇上他,一定会苦不堪言。
李仲平看出史伟力对秦琴的线索已经急不可待了,他决定抓紧时间找到秦琴,不能让史伟力占先。
从5号院回来后,他们在一起汇总调查出来的情况,有两个重要发现,一个是秦琴最近经常在居民区附近晃荡,像幽灵似的忽隐忽现。一会儿有人说她经常和小四辈儿等不三不四的孩子鬼混,一会儿说看见秦琴总和流浪乞丐一起翻墙入院偷东西。另一个是有几个陌生的孩子在发案前一段时间经常光顾这个院子,好像是来找冯杰的。
李仲平静静地趴在办公桌上,双手揣在袖口里,像只小宠物似的,似在沉思,似在睡觉。他的面前摊着一堆案卷、一沓笔录、几封信件和几个笔记本,还有一张前街平面地图。他仔细研究自己搜集的情况。摆在面前的情况很复杂,线条也很多,分析起来是很困难的。
从掌握的情况来看,十八里段的铁路线上经常发生偷扒货车的案件,丢失的东西有铁矿石、煤矿石、水果、加工食品、公用和农用物资等各种生产建设物资,这些货物有的是进口,有的是出口,直接经济损失很大。更为关键的是,从西部地区的资源地到东部地区的出海口及到东北地区的运输,关系国家民生的货物几乎都从这条铁路线上经过。这条铁路线是国家战略物资交通补给线,而卫城宋安堂附近的铁路线是这条线上的一个重要站点。
李仲平筋疲力竭,躺在宿舍的床上翻开笔记本,里面已经记得密密麻麻了,通过“扫外围”,他已经初步掌握了十八里段的基本情况,也大概掌握了这群流浪乞丐的情况。
从材料上看,丐帮团伙里最大的19岁,他是“首领”,名叫薛文,是个辍学流浪的大学生。
还有一个15岁,是“副首领”,名叫肖飞,是外辖区的居民,但他跟李仲平辖区内一些人很熟,他的弟弟肖翔是冯杰的同学。肖飞兄弟俩是一对截然不同的人,一个是流浪大盗,一个是上进好学的三好学生。
还有一对兄弟,一个叫豆豆,12岁,一个叫土土,也是12岁,他们是一对双胞胎,豆豆是哥哥。他们的父亲因为绑架杀人抛尸,被判了死刑。母亲因生活所迫偷扒客货列车物资,被铁路警察抓获,被判刑10年。扔下这一对幼小的孩子没人管教,后来,他们小哥俩便顺着铁路流浪到此,以偷盗乞讨和擦车为生。他们在这里“落草”的原因主要是能经常去市郊外的监狱看到他们的妈妈。
最小的一个孩子9岁,没有真实姓名,绰号“小尾巴”,他爸爸因和情人合谋杀妻被判了死刑。小尾巴失去双亲后,被爷爷收养,但没过多久,爷爷因年老体衰躺在家里死了,他还以为爷爷睡着了……
直到他的肚子饿了才发现爷爷已经死在炕上。他顺着铁路边玩边走,来到了这座城市,当时他才6岁。他来到丐帮后和豆豆、土土用稚嫩的小手靠偷盗扒窃和在车站停车场上擦洗轿车养活自己。
秦琴算是大姐大了。他们彼此之间有过温暖接触,那种亲情只是朦胧、原始、莫名其妙的。都是有家不归、有家难归和无家可归的孩子,流浪的原因和目的也各不相同。
小四辈儿是来往于他们之间的半个丐帮成员,秦琴对他的好感来源于小四辈儿有一种对女人喜欢讨好、谄媚和慷慨的天性。他还毫无顾忌地把她领到市场里的阿姨和叔叔的摊位上吃喝,要钱花。只要小四辈儿能给他们带来乐趣和希望(挣钱的希望,小四辈儿经常给他们帮摊或打拖儿),他们就不把小四辈儿当外人,也不把小四辈儿带来的女人另眼看待。他们都有一种感觉,这两个少男少女很会哄大人高兴,小嘴说话也甜,这年头谁会把他们卖东西的当好人,谁会对他们客客气气!
看着看着,思绪到了另外一个天国周游,李仲平睡着了,他在熟睡之际本能地将笔记本插进枕头底下,这是他当警察的职业习惯,是出于安全考虑。他脑袋移动了一下,不一会儿,呼噜悠然响起,这是他第一次睡觉打呼噜,很沉、很长……
6
轮廓逐渐清晰,这群流浪乞丐不但骚扰了居民区的安全,也危害着铁路干线的安全。
李仲平决定先找铁警沟通一下情况,这也是铁警很想解决的问题。
铁路警察不止一次找到派出所接洽,希望李仲平他们能协助或者遏制这些盗窃行为。铁警们还找到李仲平说,这些铁路上的案子,都是铁路沿线李仲平管界内的常住居民干的,希望地方公安加大力度配合打击处理。
李仲平找到铁警负责人,和他们交流沟通了治安工作,切磋了一些工作经验。然后,铁警们也和李仲平交换了一些情报,并提供了一份宋安堂地界内吃过“大轮”的黑名单,名单里的内容包括对铁路有过危害、受过治安和刑事处罚的文字材料和资料复印件。还包括那些正在有违法犯罪行为动向的人员的文字材料和图片资料……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内容详尽得令李仲平瞠目结舌,他的表情有些尴尬,没想到,自己管了这么多年的地方治安,还没有他们铁路警察掌握的内容多,惭愧啊!惭愧啊!
李仲平回来后向周所长汇报了铁警的意向,并把材料交给周所长过目。周所长边看边用左手背掸掸右手上的一叠资料说:“看看人家是怎么搞的,你又是怎么搞的,俗话说,铁警、片儿警各管一段儿,人家这一‘段儿’可比你这一‘片儿区’还大哩!这可不行啊,咱可栽不起这个大面儿啦!”史伟力急切地接过周所长的话头说:“把这些情况交给我们探组搞吧,争取时间,限期破案抓人。”李仲平拦住说:“不行,探组要干也得有我们警组配合,不然会破坏我们警组的整体治安管理计划。”心想,这一箭双雕的事更不能让史伟力干了。
周所长说:“那就交给你们两个干吧,我要求,一要互相配合,二要抓紧时间,三要协调有序。注意,你们两个别再给我丢人现眼了!”周所长说完合上笔记本走了。
李仲平和史伟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望着周所长的背影互相戏谑,史伟力做着怪相,学着周所长说话的腔调怪声怪调说道:“别再给我丢人现眼……简直是在母牛屁股上架喇叭——吹牛**!我要是当了所长也会说这种官话。”李仲平没好气地说道:“牛**还不够你吹的,怎么我这一有事你就跟着瞎搅和?”史伟力急忙说:“咦咦,人家(铁路警察)都捅到咱屁眼上来啦,你还无动于衷呀。我这不是在帮你吗?你这人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哪。”李仲平说:“我不想用你帮,我告诉你,别想掺和我的事。你要是把我的事情搅和乱喽,我跟你没完!”史伟力讨好似的扯了扯李仲平的衣服说道:“唉唉,别动真的呀,咱哥俩谁跟谁呀,这不……嗯……没米啦,就等您老给点儿下锅哪。”李仲平说:“从交情上说我得给你,不过你先别急,等我研究透了再搞好不好?”史伟力说:“行,不过你可别怀胎不育成死胎,到时候连你我都死在老娘裤裆里可就麻烦啦。你没看他那个奏性?”李仲平平静地说:“不会不会,你就请等好消息吧。”他感觉总算稳住了史伟力。然而,他哪里知道,此时的史伟力正在变本加厉地往他肚子里钻呢。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下来……李仲平按照黑名单逐个排查摸底,仔细研究着规律、对策、方法和步骤。
黑名单总算搞清楚了,近两年来,铁路边上市政建设很快,大部分贫穷棚户居民都已搬迁住上了新居,真正吃“大轮”的大盗不是被判刑还没出来,就是搬走的搬走,或被火车轧断腿伤残的伤残,成了吃救济补助的残疾人。城市里目前吃“大轮”的人很少了,主要是郊外和荒郊线上多,大多是外地人,但没查出可疑人来。
铁警们还是不信,一连发来好几封请求协查的通报。
李仲平无奈,只好继续查。结果发现离李仲平的辖区只一墙之隔的铁路线上,有一大段荒凉地带经常出没一些可疑的流浪人员。由于墙外是铁路部门管辖,李仲平没有探摸墙外的情况,只是掌握了一些踪迹。李仲平亲自到铁路分局协商,协同管治和清理这一地段。因为这一地段周边环境正在发生变化,一些不安定因素正在悄悄威胁着李仲平的辖区治安。
然而,铁警们关心的是铁路线上客货列车上的人员和财产安全,对流浪汉和无家可归人员不感兴趣,至于废弃的荒郊野外他们更不感兴趣了。
恰恰相反,李仲平关注的正是这些人,而且,这些人对李仲平辖区已直接构成威胁。
史伟力也不爱管这类事情,他主要精力都集中在破案抓人上,没那么多“闲心”帮李仲平治理。他发牢骚说:“不管铁警还是咱们,每次抓完这些流浪汉遣送回去,他们都在半路下车又逃回来,咱管得了吗?总不能武装押送回家吧?再说了,即使送到家,你扭头刚走,他马上跟着屁股回来啦!简直劳民伤财,他爱上哪儿上哪儿,管那么多干什么,犯了法就抓他判他不就得了吗?”李仲平警告他说:“你不帮我,我也不会给你提供线索。”史伟力用鼻子“哼”了一声。
联想到最近自己的辖区内发生的一连串盗窃案,李仲平想,要想知道墙外铁路线上的事情,还真要找到秦琴不可。李仲平经过打探才在小四辈儿父母那里得知秦琴的下落。原来,秦琴和小四辈儿的确在一起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