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所长说:“我不是怕他们破不了案,破案对史伟力来说是一件最刺激的事,这小子把破案当成他最快乐的事,给多少案子他们也不腻。可史伟力光跟‘秦琴’玩儿飙了,一点儿大局观念都没有。现在‘开锅’了吧?控制不住了吧?开闸放水了吧?破案再多也挡不住发案呀!”教导员说:“这倒也是,防止发案和破案本来是一体的,怎么现在两者之间却分得距离这么长!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他深有感触,过去干刑警时还没有对派出所工作有所认识,自从到这里任指导员,他才意识到防范和破案虽然是一体的,但防范最为重要,二者是分工不分家。
周所长也深有感触地说:“是呀,这就是发大水的缺口。你看那时候,无论是下片儿区走街串户,还是上街巡逻盘查,还是外调搞案子,那个默契那个顺气劲儿。他俩总是一左一右屁颠儿屁颠儿地跟我跑,整个儿是我的一个整体。现在怎么成了水火不相容的一对矛盾了,一个踏踏实实安于守护本辖区清静,一个风风火火乐于东跑西颠破案抓人……呵呵。”教导员说:“哪儿能都这么十全十美呀,有几个像你这么全才的,再说今非昔比嘛,你不能拿过去的老套子去衡量现在的他们,他们有他们的一套干法,都是为了社会治安。现在咱们地界连续发案,又破不了案,压力挺大的,他们也不好受。”周所长说:“咱夹在中间最难受。局长那里三天两头跟老地主催租要粮似的要情况,我哪儿有数儿啊!”教导员点点头,两人相视苦笑,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教导员一脸的无奈:“唉,什么数字都要,都快把人逼疯了!我现在就怕他们工作不慎犯了大错误……”周所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所以,你就让我告诉他们把秦琴的事放一放?”没等教导员接话,周所长接着说:“哎!你说过去搞防火、防盗、防特务、防阶级敌人的活动时,虽然没有大礼拜歇班日,警察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忙啊。那时候我师傅带我的时候,一年基本上没破过什么案件,全部精力和工作时间都投入到走百家门进百家户了,只要发现一丁点儿不好的苗头就当成是天大的事情来平息。哪像现在的警察,掌握老百姓家里的情况还不如老百姓掌握警察的内部情况清楚呢……”教导员迎合着说:“嘿,你说得对,还真是的。过去不稳定因素在片儿区里,现在不稳定因素却在大街上。现在劣迹青少年遍地都是,那时候谁家孩子有个什么不规矩,马上就有人管。我记得我管片儿区的时候,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学抽烟,穿喇叭裤,弄了个卷毛爆炸头,在胡同里被我撞见,我上去按着他脑袋用剪刀就给剪了。我跟他说,你小子要给你祖宗八代丢脸哪,再看见你抽烟和这副德行,看我不办你!结果还没等我管呢,晚上被他爸爸把脸给抽肿了,逃到派出所不敢回家。哈哈哈……”周所长也迎合着说:“现在谁管哪,连警察都不管,别说不管,你还不敢管,你管着人家孩子抽烟吗?现在有几个像李仲平那样找秦琴找了三年……”他把话题转到李仲平身上。
教导员说:“那是,可那时候就是管事儿,结果这小子真的学好了,后来入了党,成了单位里的干部。他还感谢我当初从派出所把他送回家了呢,他说,‘如果当时您不送我回家的话,我就有可能出去外漂了(流浪)。’但是,因为所以,李仲平为什么要找秦琴三年?
这里肯定有学问……我想啊!仲平找秦琴也许就是传承了过去管事儿的传统。”周所长说:“不管怎么说,那时发案就是少!一是民风朴实;二是我们做预防工作做得好。我现在倒希望多些像李仲平那样的民警。”教导员说:“呵呵,是啊,现在时代不同了,社会在进步,案件越来越多,防不胜防了。我倒是希望李仲平和史伟力这样的民警都兼而有之。”周所长愤愤地说:“哼,防微杜渐,预防为主,打击为辅。不然,哪一样也防不住!”教导员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这世道,难以两全哪!”周所长莫名其妙地嘟囔着:“搞不懂,也不知是现在的警察无能,还是过去的警察没本事。秦琴找不到,案子破不了,巡逻防不住,群众怨声载道,民警白吃饱儿……呵呵呵……”教导员抬眼瞧了他一眼说:“嘿嘿,这个问题还真值得研究研究。”周所长自我戏谑地说道:“呵呵,这年头,搞什么东东都要烟酒烟酒啊!光******烟酒啦,人找不到,案子就破不了,哈哈哈……”说着,抽出一支香烟,示意地晃了晃,又点上。教导员也跟着自嘲地呵呵笑起来。
史伟力拽住李仲平趁周所长的情绪还没落下来跟出办公室,说:
“仲平,别找挨骂了,走,我请客!”李仲平受宠若惊似的,心想,今天是他挨了批评,愧疚的应该是我啊,怎么会是他请我吃饭呢?不由自主地跟他走到马路上,这个时候,他才发觉已到了下班时间,人流车流在他们眼前快速地穿梭而过。赶路的人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匆匆忙忙的,好像家里或前边有什么好事等着他们。史伟力又叫来他探组里的副探长小西和徒弟大陈。李仲平一看,感觉不大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是哪不对劲儿,心想,这小子肯定又在玩儿什么花活儿了。好在都是师兄弟,彼此之间没那么多客套。平时,大多数是李仲平让着史伟力,因为史伟力生性争强斗狠,爱和李仲平耍点儿脾气,为这些当年周所长当师傅的时候没少骂他:“你小子什么时候有小李那么一点儿人性就好了,别总是想着占便宜!”那天,不知怎么他又挨了周所长的臭骂,他还了一句嘴:“老哥呀,老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学着温良恭俭谦谦君子为人处世,我别扭,我不习惯,你也别总是用你那套管我压我。你就行行好,给我一点空间,给我一点机会吧,再过几岁你让我干让我争,我都不会去争的。老黄牛,现在都是傻冒了。”周所长说道:“你说话积德吗?人家李仲平招你惹你啦!”史伟力没好气地说:“反正我看不惯。”周所长历来把李仲平当作老黄牛,干什么事情都是踏踏实实,任劳任怨,认真履行职责,不求出什么成绩,但求安分守己。
席间,小西和大陈不停地给李仲平敬酒,一边吃喝,一边海阔天空地闲聊着,史伟力在一旁挑动着酒兴,总有不断流的话题说。李仲平架不住他们的热情,有些醉意。
李仲平突然对史伟力说:“你小子又有什么难事啦,快说吧!”史伟力一听,得意地拍拍小西和大陈的肩膀说:“哎哟哟,你们看哪,我兄弟多好哇,不用我说就知道我有难事啦。好,仲平,你够朋友,够意思,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呢,基础业务比我牢靠,线索也比我掌握得多,嘿嘿,你老兄能不能给我匀点儿,反正你们的破案率已经上升了,甩点剩下的给我搞搞,怎么样?”李仲平谦虚地摇了摇醉头,使劲啃了一块羊排骨,心想,你小子脸皮厚吃个够,可又不禁得意地说:“小意思,你想要哪方面的?”史伟力兴奋至极,迫不及待地说:“别的我不要啦,你就把那个强奸案的线索和全部情况材料让给我吧!我都知道了,出现场时你又发现了新线索,我说得没错吧?”他的话还没说完,李仲平就像触电一样马上说:“不行,别的都好说,唯独这个案子我不能给你,三七开还说得过去。”喝到这儿,李仲平全明白了。虽然这个案子是周所长默认史伟力的探组搞,但重要环节还是李仲平掌握着,一是被害女方是李仲平的管界居民,线索情况是李仲平提供的;二是李仲平对案犯及被害人的背景资料一清二楚;三是案件本身是一个长期经营的好素材。因此,李仲平虽然在搞案子方面不及史伟力,但搞案子的认真态度是史伟力所不及的。每搞一个案子,李仲平都绝不会把这锅米做成夹生饭。警界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和惯例,谁的线索谁搞,谁的案子谁破,谁的管界的人谁抓,不许互相挖墙脚拆台,因为这些都牵扯到每个民警年终的成绩考核。对于搞案子,李仲平他们有个默契,李仲平提供线索,史伟力搞案子。史伟力现在的目的是要李仲平的线索“专利权”,好为下一步扩大线索做准备。李仲平心想,你史伟力狡猾狡猾地,主意竟算计到这上面来了。不行,不给!
李仲平暗中也佩服史伟力的眼力,他一眼就看到了这起案件的前景。
但他有一个缺点,他在搞案件侦破方面是能手,但在获取线索来源方面比李仲平略逊一筹,也就是说,警察的业务基本功不如李仲平,在这方面他们又是互相依赖的。这都是过去周所长当师傅时分工传授造成的。经常是李仲平发现线索,史伟力去挖人抓人审人,史伟力审讯完毕,把笔录口供的事就交给了李仲平,最后结案全是李仲平和周所长的活,这个时候,史伟力的任务就是呼呼睡上一觉。
周所长曾经戏谑他们俩说:“史伟力的嗅觉永远赶不上李仲平,然而,一旦发现目标,李仲平又赶不上史伟力的敏捷速度。你们猜你俩像什么?”见他们俩摇头,周所长说:“像两条训练有素的大狼狗,哈哈哈。”李仲平和史伟力一拥而上,把他撂倒在地说:“你这条老狗!”周所长经常点着史伟力的脑门说:“别看你当了那么多年警察,你什么时候能把‘警察’两个字弄明白喽,你什么时候就能达到像我这样的境界了。不然,你永远是有勇无谋的料,有些方面你得跟仲平好好学呀!”史伟力委屈地说:“还不是你分着叉儿教出来的!再想从头来都难了。”李仲平正沉浸在回忆中。史伟力不甘心地推推李仲平,嬉皮笑脸地说;“哎老兄,我花钱买断你的线索行吗?”李仲平猛然被惊醒,本能地说:“不行。”史伟力面带尴尬地望着他问:“为什么?”“一来粘上铜臭于友情说不过去,二来白给你我不好向我警组里的弟兄交代。再说,现在我们只能就事论事,公事公办了。案子搞到哪里就是哪里,我有我的打算,这你是最清楚的,不用我多说。我都给你了,你想想看,我们以后吃什么!”“嘿嘿嘿,仲平,依你的水平,这个案子以外不是没有货吧?据我所知,这个线索也绝不是个成年人提供的。”李仲平听了他的话更感觉到史伟力对他有威胁。
史伟力知道李仲平善于跟未成年人打交道,所以对未成年人犯案线索掌握得比较多,分量也是举足轻重的。史伟力则不同,他专会整治成年人的案子,地面上的黑白两道、地痞流氓都惧怕他。换句话说,李仲平善于和好人(好人中的坏人)打交道,而史伟力更善于跟流氓坏蛋打交道。
对于史伟力的步步紧逼,李仲平有点不耐烦,极力克制着自己,故意转移视线说:“我看5号院李奶奶家这个盗窃案子挺有戏……”史伟力却先控制不住了,对李仲平说:“仲平,别跟我绕圈子,这个盗窃案子我知道怎么干,你要是不要的话先搁着,等我缓过手来看我怎么整治那个王四婶……哎,说正经的,我都求你啦,我说李仲平,我买你的线索行不行?不行你出个价,******,我就不信你那****线索能挺到天价!”“天价我也不卖,行了吧。”李仲平固执地说道。
“你拿我?”史伟力狡黠地说道。
“我不拿你,这是规矩。”史伟力心里憋着火,但又不敢在饭馆里撒野。他知道李仲平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蔫儿倔。没办法,他只能表面上作罢。两个人不欢而散。
出了门,小西劝他:“算了吧,咱再想别的办法!”“想什么办法,傻瓜蛋,仲平的线索我最清楚,不是连环套的线索他绝对不要,他也不会藏在袖里那么深。当初周所长就是靠他的连环线索立功升官的,没想到,周所长这个绝招被他学到了,而且还比周所长更高一筹,专门摆弄未成年人犯罪的线索,一般人可弄不来呀……周所长都没他这两下子,还佩服他是个后起之秀呢。******,我怎么总是比他慢半拍呢。”“大力,您也了得,谁不知道您‘史大力’的威名啊,宋安堂派出所管辖的十几万人的地界上,您一跺脚就四角乱颤,黑白两道上也诚惶诚恐。”这句话一下子把史伟力那发蔫儿的自尊心撑直了。
“哦,是吗?呵呵……”他们摇晃着,边吹牛边往派出所方向走。
小西和大陈搀着醉熏熏的史伟力,边走边奉迎着他,唯恐他在外面撒酒疯惹是非。
“我就不信你不给我这个线索,老子从别处挖也要挖到你的墙跟下!”史伟力狠狠地较着劲儿,继而又对大陈他俩说:“你们给我听着,从现在起,我们不用他了,咱们自己干自己的。妈的,没你李仲平我们就没得吃啦!”李仲平这时已经躺在宿舍的床上,半睡半醒,酒精的作用使李仲平翻来覆去睡不安生,思量着对策。他心里明白,史伟力一旦瞄上这个案子的线索,他绝不会轻易罢手,他会永远地追刨下去,非挖到根须不可,而且是不留任何情面。李仲平心里狠狠地说:“好小子,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我******就不给你!”然后又嘀咕了几句,翻了两个身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