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小偷逮着了,王四婶那个乐,她一天三趟来派出所闹,让史伟力叫案犯退赔赃款赃物。李仲平告诉她说:“后面还有很多法律程序需要走,你着什么急!”李仲平马不停蹄开车赶往“新生儿童村”找豆豆和土土取证。路上,李仲平心里特别扭,埋怨史伟力说:“这案子你是怎么搞的嘛,连个一般性询问笔录都没做。害得大伙现在从头返工不说,还搭上一起案件。你这人办事太粗糙,除了对薛文和肖飞下了点工夫外,其他人你根本就没讯问过。”史伟力解释说:“这些人岁数太小,即使有案子也处理不了,不如不费那个精力。所以……”李仲平气火火地说:“所以你就急急急忙忙把这堆小不点儿全塞给我处理。”史伟力看看李仲平,想说什么他又不敢说,他知道李仲平发起火来比他厉害,就没自讨没趣,再说这事自己理亏。 他一路上没敢多说话,光听李仲平唠叨了。
到了儿童村,李仲平看到了豆豆和土土还有小尾巴,他们面色滋润、整洁健康,待人接物言谈举止礼貌大方,没有了那种奔波和求生的眼神,那双眼睛乌黑发亮,充满了幸福的活气与天真的灵气。他们显得成熟多了,长胖了,也白净了,个子长高了一大截。
李仲平有点不忍心再捅他们的伤疤,但为了破案,不得不请村长配合,先给他们做一下工作。
村长笑着说:“没什么,他们很懂事啦,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个道理他们懂,没那么费劲,你们就问吧。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把他们传来。”李仲平立刻制止说:“还是到他们宿舍去问吧,正好我也想看看他们平时的状态。”到了他们宿舍的门口,听到里面正在放电视节目。李仲平静静地站在门口,他们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人性与兽性”节目。李仲平也跟着一起看。电视里正在播放非洲野生动物片段:一群狮子懒洋洋地躺在树丛中休息,几只幼狮在大狮子的周围嬉戏,一会儿叼大狮子的尾巴,一会儿叼着树枝互相追逐咬逗。远处,几个探险者正举着大炮筒对着狮群摄像……
面对这种和谐的画面,话外音中那沧桑感慨的解说震撼着人的心灵:“为了生态平衡,人们把囚笼中圈养的动物的后代放归自然,以保持和延续它们的兽性,逐渐培养它们捕猎觅食的本领,在恶劣条件下学会生存,在恶劣环境中唤起这种猛兽的尊严。由此我们联想到人类在这方面恰恰也需要这样的借鉴,正如我们将罪犯的那些孤独流浪的子女收纳回归正常的社会秩序中,加以引导和保护,以保持和延续其纯洁的人性……人和动物如此一致的愿望完全是为了避免自然与社会的恶性循环。我们不得不惊叹,在人与动物共生的世界里,都需要一种包容与和谐……换句话说,把兽性变为人性化和把人性变成兽性化,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都是不可取的,都是违背自然发展规律的。”李仲平被感动了,说得多好啊!
看到李仲平和史伟力到来,三人惊讶地站起来,很礼貌地异口同声说:“李伯伯好,史伯伯好。”一个个腼腆得像小姑娘。
李仲平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们接着看,我问完事就走,不打搅你们啊!”土土、豆豆跟着李仲平进了里间屋子取笔录。史伟力坐在小尾巴旁边亲呢地用手划拉着他的头发说:“长高啦,呵呵。”小尾巴只是笑,嘴动了动没说话,继续看电视节目。
取完笔录,李仲平兴奋地收拾东西,说了声:“OK,打道回府。”没人应声,他往外屋看了看,外屋里史伟力和孩子们正看得欢,时不时地还和孩子们讨论那头母狮子该不该伏击那头小野牛。
画面里,一头小野牛闯进了狮群布下的包围圈,一头狮子疯狂地扑了过去,一下扑倒小野牛并死死按住,其他狮子纷纷跑过来,东咬西扯,小野牛浑身上下立刻皮开肉绽。
小野牛绝望地哀叫着,挣扎着。狮子们死死咬着它,继续撕扯着它身上的皮肉。
不远处,一台吉普车上几台“大炮筒”摄像机镜头对准了这一惊心动魄的场面。这些人根本没有理会小野牛的哀号,还不时激动又兴奋地议论着,指点着,惊呼着……几个持枪的猎人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一丝一毫不敢怠慢。
画外音说:“它们为了生态的平衡,不得不进行优胜劣汰的猎杀,一旦有机会,对幼小的弱者也不放过。因为这些母狮也是母亲,它们要养育它们未成年的幼崽。这是一条食物链上的规律,一条不变的自然法则,野牛要吃草,狮子要吃肉,这是大自然给予的恩赐,上苍对这种杀戮是宽容的,大度的……”画外音继续说:“几千年来,我们人类一直是这条食物链上的捕食者,人类不但要用这些动物的肉体作为美食,还念念不忘精神上和物质上的奢求,以至于造成了大型猫科动物和偶蹄类动物身上的皮毛和羚角被作为珍贵的衣饰炫耀……人类对生态的破坏是毁灭性的,我们的人类文明已经进入到了冷漠的生态平衡状态,今天终于不得不反思自己的残忍行为是否能够继续这样持续下去……”画面上,小野牛的哀号惊动了不远处的母牛,它狂奔过来想救小野牛,然而,面对强大的狮群它无能为力,只得退避三舍,眼睛里流露出绝望和悲痛。
终于,小野牛的号叫促使母牛不得不向不远处的野牛群发出几声低沉的求救信号。那黑压压的牛群终于被感动了,不再逃跑,不再退缩,像是滚滚洪流涌向狮群,涌向即将成为碎片儿的小野牛。它们一齐奔到狮群面前,狮子们开始还张开大口恐吓牛群,牛群也陷入一阵停顿,然而,小野牛的微弱的求生号叫和母牛急促的求救悲号给了牛群无比的勇气,它们在领头的几头膘肥体壮的公牛带领下,齐心协力冲向狮群,用它们坚硬的牛角和蹄子把狮子打得落荒而逃。小野牛终于从死亡线上被救出来了,重新回到母牛的身边。牛群立刻将小野牛包围在牛群中间,不让它再受伤害。
史伟力说:“太可惜了,狮子没吃着小野牛,让牛群给救了出去。”小尾巴说:“小狮子怎么办哪?没有吃的啦!”引得大家都笑了。
临上路,村长坐在车上带他们参观儿童村外观景色。儿童村虽然坐落在贫瘠的西部地区,但这里的建筑和设施并没有因这里的贫瘠而显得有什么缺失和匮乏。这里的生活条件简直能和城市媲美。
令李仲平没想到的是,事情办得这么顺利。在儿童村的所见所闻更令李仲平耳目一新。
临走,小尾巴跑过来递给李仲平一个很精致的包装盒说:“李伯伯,送您一件小礼物。”李仲平马上推了一下说:“哎哟,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小尾巴坚持着说:“这是我的心意,您一定要收下,不是一般的礼物!”李仲平显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哦,是吗?那我收下,这东西贵吗?不行李伯伯给你钱吧。”小尾巴说:“不要钱的,您回头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不过,李伯伯,您要答应我一件事。”史伟力在一旁开玩笑说:“哈哈,礼物不能白送啊!”大家跟着笑。
小尾巴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您最好先不要打开,等快到家时再打开看。”李仲平点头答应着收了东西上车。
吉普车上了高速公路李仲平才打开精致的小礼品盒,哇!李仲平一看便惊呆了,里面是一个金属打火机。是个半新不旧的,好像很眼熟,李仲平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李仲平递给史伟力看,问史伟力:“小__________尾巴送我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史伟力看了半晌也觉得眼熟,但也说不出道道来。
史伟力说:“你给了他新生,他感激你呗,你又抽烟,他送你这个打火机是为了让你天天带着用呗,还有啥道理呢!”“送还不送新的,怎么是半新不旧的呢?”李仲平还是疑惑。
“哎呀,你怎么这么糊涂呢,你想,他一个小孩子哪来的钱给你买新的呢。”史伟力突然提醒了李仲平。
李仲平惊讶地说:“咦,别再是他偷谁的吧?”“哎哟,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讲法可就大了。”大陈开着车说。
史伟力不以为然地说:“什么讲法,回去再说吧。”回到所里,李仲平和史伟力向周所长汇报这趟工作的情况。李仲平边说边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香烟。这时,周所长惊叫道:“啊,我的打火机什么时候落到你手里的呀?害得我好找!”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李仲平兴奋地说:“这是您的呀,我说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我们还猜了半天呢。”李仲平说着还给他,并把经过跟他说了一遍。
周所长说:“从这个郑重的礼品来看,我就不能要回了,送给你用吧,我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了。他没讲是怎么来的吗?”李仲平说:“没有,他没告诉我。”周所长说:“那我就告诉你吧,我知道,这是他偷我的。”“啊?怎么可能呢?”周所长说:“上次大清查,他们扣在派出所的时候,我挨个跟他们谈了话,等谈完了,才发现我的打火机不见了,找了半天没找着。
当时我怀疑过他们,但那只是一瞬间的想法,没想到还真是这个小不点儿。呵呵,想想也挺栽面子的,我堂堂一个所长在派出所里还被偷。看来也是我防范不严哪!”他自我检讨了一番,大家都笑了。
史伟力说:“玩儿鹰的被小鸟给啄了眼啦,哈哈哈……”“这个臭小子真有意思,哈哈哈……”周所长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李仲平把打火机攥在手里,掂量着这份礼物的分量,寻找和理解这里的含义。
李仲平抬起手,打着火,愣神地望着不熄的火苗,在有氧气的空气中奋力向上蹿着,只要坚持住不松手,光亮的希望就不会灭。
“啪”,李仲平突然关掉,在手心里攥了攥,热得有些烫手,在手里揉了几下便放进口袋里。
4
从西部回来,他们抓紧结案和清理后期工作。对赃款问题,史伟力心中已经有底了。
肖飞很愿意退赔,但所偷钱物大部分都已挥霍,剩下的给他母亲看病了。他母亲一个星期要输一次液才能维持生命。
李仲平问他:“你最多能拿出多少钱来退赃?”肖飞说:“最多能拿6000元。”他还说,“我偷东西我不是人,我知错了,你们放心,我会想尽一切办法退还的。”李仲平接过6000元,把4000元递给小西说:“把这钱发还给第一家被偷的李奶奶,要亲自递到她手里。”把剩下的2000元递给史伟力说:“你看怎么办哪?不够数。”史伟力一看乐了,兴奋地说:“好哇,顺水推舟,既然都有毛病嘛,那就该整的整,该治的治,一举两得!”李仲平听不明白,疑惑地看着他。
史伟力把2000元钱还给了肖飞,悄悄对他说:“这两起案子你得自己背着,其他都算你揭发检举了,对减刑有好处……我不说你也明白,你好自为之吧。这钱是念你一片孝心,给你留点儿,反正也是要判刑的,剩下的留着买点什么,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重新做人。记住啦!”肖飞“咕咚”跪在地上给史伟力“当当”磕了两个响头:“史伯伯,我******这辈子要是再偷东西,下辈子变成猪……我,我嘛也不说了……”他眼里含着泪,紧紧攥着手里的钱。
“不过,史伯伯,我还是求您了,别让我进去行吗?”他乞求着,他虽然需要钱,但更不想进去。
“为什么?”“我、我妈不能没有人照顾啊!”“不是有你弟弟吗?”史伟力脱口而出。
肖飞哽咽着说:“我弟弟得念书啊,我妈妈得有人伺候呀……
我、我还得给翔翔挣钱他才能念书……”说着眼泪噗噗直往下掉。
“现在想你弟弟和你妈啦,早干吗去了,你先进去再说吧,我们慢慢再想办法给你办出来。”肖飞蹲在地上默默哭泣。他万念俱灰,苦恼和惶惑一齐涌上心头,他不怕自己被判刑进监狱,怕的是可怜的妈妈没有人伺候,没有人给把屎把尿;怕的是如果一旦他进了监狱,弟弟肖翔的学就上不了了,他突然想起妈妈那眼神,她每次看到弟弟趴在床边写作业时,就流露出一种安慰和希望,她对自己的生命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而她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一个喜欢上学的孩子身上。虽然肖飞不爱学习,是个野孩子,但他能够牺牲自己的一切维持这个家庭的日常生活,这个家每个细节都离不开肖飞的操持。
肖飞想到这里,脑袋嗡嗡作响,头都要炸开了。他痛苦地蹲在地上左右为难,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淌。人们从他身边轻松走过时,带起的过路风扑在他的脸上,就像是一道道伤心的痛,他用手捂着脸,把头埋在膝盖上,不让别人看到他这种令人怜悯的样子。
王四婶在值班室等了几个钟头了,终于把史伟力等出来了。她赔着笑脸问:“史探长,我那份钱什么时候发还哪?我还等着用哪。”史伟力郑重其事地通知她:“四婶,对不起,您的愿望恐怕实现不了了,案犯没有能力返还赃款,等待他的是法院公正的判决,让他好好劳动改造吧。您就死了这份心思吧,钱,已经被他的刑期抵消了。”王四婶慌了神,惊叫:“哎,哎呀呀,那、那李奶奶怎么就给了,我的没给呀,啊?”史伟力的表情严肃而又诡异,对她说:“李奶奶家是在您前边被盗的,先来后到嘛。”“不对!我的损失比她大,还是我提供线索破的案呢。”王四婶不甘心。
史伟力带有讽刺的口吻说:“没错,要不是您提供线索,您家的案子怎么会破呢,对吧?”“那,那,那……什么……什么钱,钱哪……哇啊……呜呜呜……”王四婶突然闻出味儿来,撒泼大哭起来。她的哭是无望的哭。
“哭什么,案犯不是给您逮着了吗,你哭啥?”史伟力厌恶地看着她。
“逮着有什么屁用啊,我的钱哪……你给我钱……”她拉着史伟力的胳膊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