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都城,百里外,天空被诡谲一分为二。
正是黄昏时分,斜阳大盛,在天边不肯坠下,却已经有按耐不住寂寞的夜色,清薄犹如冲散了的墨色。
那道本不该出现的浓郁星光,范围不过百丈,只在天空中占据一席之地,幽谧瑰丽。
楚言当日一剑挥出,星光帘幕在空中垂挂了足有两日之久,而且渐渐受到仙门方向的牵引,移到琴台仙门附近。宋都里百姓和游人起先还会议论两句,但随后两日里见多了仙门开启引发的诸多奇景,也就见怪不怪。
高绝险峻的山脉脚下,数十人组成的队伍正在徐徐徒步登山。
队伍前方的儒衫中年人,望看天上,星光在斜阳里“大杀四方”,他眼中十分惊奇道:“楚先生,您竟能一剑逆乱天象!我听说幻月山庄韩小剑仙的剑术也不过如此。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
中年儒士姿态刻板,头发黑白相杂,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夸人的语气生硬,后背笔直如剑。
楚言谦虚一礼,回道:“祭酒大人,以您的满腹才学经纶,在天下士子中的影响,如此盛赞,折煞小子了。”
楚言身前中年古板文士,是方林国国子监的祭酒大人虞奇,是随方林太皇孙吴斩和小郡主吴紫婉两人唯一带来的下属。
中年祭酒,低声对楚言说道:“多谢楚先生,这次宋国给方林做属国的事,全是楚先生一人的功劳。我回去之后一定向陛下禀明,想必陛下会重重有赏。”
楚言望了望身后人群中的血红裙妖娆女子,笑着说道:“也是赶巧了。举手之劳而已。”
楚言和国子监祭酒虞奇,往日并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如今却有些缘分,因为祭酒大人正是方林国的说客。
方林国一直被称为天下士门正宗,士林中便数文渊阁、翰林院几位大学士、国子监祭酒和大司徒蓬绍为首。派祭酒来游说宋国,已经是给足了面子,没想到被楚言提前摆平。
自从楚言和秦冰烟比剑过去两日。
他清修恢复之下,当时战死的真武侍体已经尽数复活过来,随时可以再战。托秦冰烟一战的福,楚言一日之内将剑意磨砺渐渐圆融,武、道双双突破临虚二重楼,隐隐有迈向临虚三重趋势,相比日后在《隐侠鉴》上座次还会有所攀升。
两日里,仙门和宋国中一直风波不断。
楚言一行人都是年轻一辈的顶尖人物。秦冰烟、叶浮生和皇甫子嫣位列《隐侠鉴》前十,其余人也大多榜上有名,平均的实力高的惊人。几人汇聚风依楼后,就基本形影不离。未想到就算如此,还是几次被影响到安歇。曾有数十位运气不佳、眼界不开的修行人撩拨虎须,被愤怒的秦冰烟施仙术烧成重伤。
秦冰烟两日来心情一直不佳,明面上没有任何表现,仪态极为完美,娴静舒雅公主本分,连疯癫性子都收敛了许多。但几位年轻人都是心灵通透的人物,不难看出秦冰烟心绪波动。
楚言当然知道秦冰烟愤怒的来源,只是无能为力。他瞥了一眼队伍里正和秦冰烟并肩而行的紫裙女子,叹了口气。
楚言这两天里一直处在秦冰烟和梦洁的环绕中,虽未左拥右抱,但三人走得极近,确实羡煞旁人。但只有楚言自己清楚其中苦痛。
秦冰烟和梦洁的关系并不如看上去那么和睦。
梦、秦二人是旷世罕有的女子,极为优秀,有彼此的骄傲所在,碰到一起,发觉对方不输自己,难免心生比较之心。很遗憾的,两人都不是像皇甫子嫣那样的温柔的女子。
有楚言在,关系当然就更复杂。
本来梦洁的冰冷性子,对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就是对楚言也完全谈不上喜欢,仅仅停留在不厌恶的程度。兴许在楚言长久的付出感化下,能对他产生些感情。
可如今半路杀出个秦冰烟。把有可能对梦洁“长久付出”的楚言给收了去。梦仙女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梦洁心性清寒,泛酸吃醋是断然不可能的。可是看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某人与认识不到一天的女子拉拉扯扯,仍旧微微生怨。
在抢男人这一简单朴素的问题上,无论是仙株凤辉降世,还是公主之尊都不能免俗,变得和乡野村妇都没有太大区别。毕竟善妒是女人的天性。
就像饭桌上,每逢秦冰烟娇滴滴地为楚言夹上些肉,梦洁必定风轻云淡地给楚言舀上一勺汤。饭局之中两个女子可谓刀光剑影,暗藏杀机,双方隐隐动用道境,你来我往,斗得激烈。
一顿饭吃下来,楚言都是胆战心惊,冷汗直流,生怕哪句话没说好,引来对面那位女侠的滔天怒火。
到最后楚言也无法确定,她们争斗到底是为了他,还是纯粹因为彼此的好胜心在作祟。
楚言抬头,山中云雾缭绕,笼罩着连绵山脉。
山巅宽阔崖坪处,雾气尤为浓郁,层云叠嶂,浩渺烟波。崖坪上悬空有座虚无缥缈的巨大石门,气象雄浑,高达数百丈。夕阳中有七八只乌鸦,振翅欲飞越过仙门顶部,竟然力竭而至,只得绕行。
楚言咋舌,道:“看来仙门真的如传说一般恢宏,如今总算大开,咱们抓紧赶路。”
楚言等人实力参差不齐,只有如叶暝几人有临虚飞行的能力,在照顾刻板的中年祭酒,他们便只得步行前往。
山脉中修行人不少,异兽也被仙门开启惊动,行到深处,渐渐热闹起来,偶尔看到拼斗的流光和喝骂声。
楚言的感知想来敏锐,他察觉这山中的灵气比寻常地方充沛许多,而且十分陈旧,岁月痕迹明显,显然是仙门古迹中施放而出的。
在旧时仙气的滋养下,深秋的山林里居然出新焕发勃勃生机,苍翠葱郁的草木遍满山林。天上有斜阳、星辉同时闪耀,当真如梦似幻,同时还在飘雪,让人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楚言看看雪色说道:“现在真的只是深秋?落雪的是不是早了些?我听宋都里的人讲,怎么说是冬日?”
“若按历法严格算来,确实只是暮秋时节。”
梦洁来到他身旁,紫裙衬出身姿修长,偏过雪白脖颈,冰冷完美的容颜亘古不变。
秦冰烟追上了二人,丹凤眸子斜视梦洁,又主动挽起楚言的胳膊,声音动听,柔媚入骨:“别听那个女人乱说,她懂什么?姐姐来告诉你。北域天冷,宋国当地土历也有提前进入冬时的算法。所以现在历法说是初冬,还是暮秋皆可。”
梦洁骤然回头,凝视秦冰烟,冷嗤一声,不置可否,紫裙翩然,加快脚步甩开楚言。
楚言苦笑,看来梦大仙女还是一如既往的本色不改,清冷孤高的很。他望向山顶秀美奇景,回头问道:“祭酒大人,我看前面崖坪仙景不凡,可有名字?”
中年文士依旧古板地很,充满读书人的耿直酸腐气,道:“古书说宋国都城外有一处古崖,叫琴台,说的应该就是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