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削面装碗,又淋上些红辣油,叶浮生接连端上桌。面条香气扑鼻,汤头油光亮澄,直教人食指大动,满满五大碗。刀皇王老头自己不吃,摸了杆旱烟袋,坐在一旁吧嗒吧嗒地吞云吐雾,看着就真如市井里的小老头儿,没半点架子。
半晌想起什么,王老头看了一眼梦洁,随意问道:“梦小丫头……嗯,没什么忌口吧?”
楚言面容微异,心想刀皇眼力果然惊人,大概发现梦洁是仙草的来历出身,才有此一问。
没等梦洁说话,楚言把话枪过去,和颜道:“劳您费心了,她都能吃。”他说着又给梦洁夹了个包子过去。
皇甫子嫣看到这幕却有些难言的吃味,低头愤懑吃面。
饭桌上的五位,吃得都极慢,小口慢饮面汤,夹一箸面还要分两口吃下去,连一身破烂衣衫面色枯黄的叶浮生,吃起面来都有股优雅气度,不疾不徐。
唯有楚言是个例外,他是真的又饿了,浑然不顾形象,扯开腮帮子海塞,一大碗刀削面下肚硬是没吃饱,又啃了五个包子,看得皇甫子嫣啧啧称奇。
没有酒足,但已饭饱,五个年轻人开始闲聊。
皇甫子嫣洗净的白皙双手,轻放在裸露柔嫩双膝上,淑静温雅。她思忖着某事,芙蓉俏脸红了一红,对楚言问道:“楚公子修为不俗,不知家里可是什么隐世不出的族门吗?”
听她一问,叶浮生和汤安偌也来了兴趣。
他们早就看出楚言的修为,刚才闲聊时又听楚言说出自己还未十六,有些暗暗吃惊。按照楚言如今年纪和修为天赋来说,日后进入《隐侠鉴》当然没有问题,前途更是无量。
这等天赋一般只有各大门派的弟子,和修行家族的年轻一辈中才有。可楚言说了自己不是什么门派子弟,天下又没有一个楚家的修行家族,难怪皇甫子嫣会以为他是隐世不出的大族后生。
楚言一笑,觉得这事有些不好说,楚从云算是隐士,可自家不是什么修行家族,腼腆笑道:“不是什么隐世大族,就是一偏城小户,家父会点修行功法,我就跟着学,小打小闹,比不上各位大出身。”
皇甫子嫣脸色微滞,心中有些黯淡。她平时遇到修行界别的青年男子,都看不上眼。但今日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对第一次遇到的楚言就是看着顺眼,觉得楚言天赋秉性皆佳,她心中情窦难免初动。
家事什么皇甫子嫣当然不在乎,家境再好还能超过自己家?她真正担心的是对方出身太寒,寒到父亲会要求对方入赘,那样就麻烦了。以楚言这种修行天赋自然有自己的骄傲,看他心性也不是那种贪图自己家境的人。如此一来若要让楚言入赘,恐怕他会远避自己吧。
皇甫子嫣心中愈想越加苦恼,如何才能说服父亲,又想到二人还没任何进展,想太多也是徒增烦恼,才愁丝稍减。
一阵热气茶香飘来。
王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桌旁,端了一个木托盘,上面放了一大壶茶,几盏茶杯。
王老头搓搓手,对桌上年轻人说道:“几个小娃娃,北边和中原不一样,秋天就大冷了,喝两杯热茶暖暖。”他亲自举壶,这么挨个斟过去。
楚言低头看向那个白玉茶壶。
茶壶里正浸泡着的茶叶十分新奇,不是贩卖茶叶的店铺中常见的花茶绿茶、银针白毫,也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中的名茶,而是极为罕见的茶品。
茶香清新宜人,茶色为红,茶叶浸泡在淡红的茶汤中形似一簇簇的火苗,茶叶随茶水上下浮动,如火中漂流之炎火。
流焰。
流焰茶,是长亭国出产的一种极为稀少的茶品,与北晋的雪魂,方林的竹心,东楚的晶玉同属天下间最为稀少的茶叶品种。
流焰茶口感却并不厚重,也不是特别苦涩,而是有些淡,需要细品方能察觉其中特殊滋味。流焰茶虽好,但是数量极少,全天下之后长亭出产,寻常富贵商贾都很少有机会见到,一般都是销往各国的皇宫亲贵。
传说中流焰茶里有一个极为罕见的品种,茶色鲜红如血,就连皇室也无机会品尝,只有各大门派和宗族的掌门宗主一流才能偶尔喝到。由于流焰的这个分支数量过于稀少,故而很多人连它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刀皇这白玉茶壶中的茶,明显是那种极罕见的,常人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品种。
王刀皇指了指茶壶,幽幽说道:“这茶有点辣味,但能驱寒,暖身,喝着跟烈酒有一拼,味道也不错。可惜就是太少了,我这点儿还是去年去长亭西江,从渔老头那里偷来的。”
叶暝有些面色怪异,他有两个师傅,刀皇教他用刀,另外一个就是长亭雨花亭钓鱼的老头。
王老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叶小子别这么看我,我先是明要,可渔老头不给。他说‘你是个大俗人,好茶坏茶到你那里一样,都囫囵喝下去,也品不出个滋味,给你浪费。’我就不干了,说我也不俗,非要尝鲜,趁他去钓鱼不注意,我就给抢了三包回来。”
楚言听着传奇故事,越加确定这位刀皇是个人物,明玄境修为敢抢传说境的茶喝,这光有胆气可不够啊,关键是他还成功了,而且明显两人认识。
王老头又笑眯眯说道:“这茶是好东西,能增进修为,喝一口暖心,喝两口益气顺脉,喝三口聚灵提慧,对你们修炼有大大的好处,都尝尝,然后猜猜是哪种流焰,谁要是猜对了,我那剩下两包都送给他。”
还能增进修为?楚言微微一怔,想到点什么。
汤安偌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这茶连她汤家的富庶底蕴,都没有尝过,只知道这茶像是流焰,可口感和普通流焰差别太大。一点不淡,太过辛辣。
叶暝和皇甫子嫣端起瓷杯,轻品一口,然后表情同样彷徨,有些不确定,这茶似乎很久前尝过,也都是在父辈哪讨来的,太少,不喝够,也没顾得上问名字。
梦洁樱唇微启,淡淡的抿了口,秀丽眉尖一挑,明显心中已有答案,却没说,也不告诉楚言。
楚言心想出来一次不能给家里丢人,就算在偏城待得久了,有些穷,有些土。可是再穷再土在外人面前,也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不然多丢人不是?
楚言端起一杯,入口,初入口时有些淡淡的苦味,随后舌尖上会感到淡淡的辣味宛如微火灼烧,又似清冽美酒,刺激舌尖微疼,额头冒汗,随后归为甘醇,余香满口。
楚言双眼亮了起来。
楚言是个庸人,可他在家里喝过这茶,当时觉得这茶太苦,太辣口更像酒,不好喝,没想到在这碰到了。
楚言皱眉瞅着杯中鲜红如血的茶汤,不太确定地说道:“是‘血河流焰’吧?”
四下顿时一片安静。